3.Chapter3
好萊塢出道永遠也不會嫌早。
有些演員甚至因為家裡人有在好萊塢工作者的關係在嬰兒時期就開始出現在影視屏幕里，很多年少成名的童星就是受到家人的影響才早早地進入到這個行業里。
有演戲天賦有目標的人總是希望能夠更早地進入這一行，因為誰也不知道絕佳的機會什麼時候會來臨，而為了確保儘可能地抓住每一個機會，演戲經驗和天賦同樣不可缺少。
除非才華橫溢到驚世，否則選角導演通常都會在第一輪就把毫無演戲經驗的新人演員刷下去。
而這還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配角試鏡，那些相對重要的角色，沒有任何經驗的新人連角逐的初試戰場都沒資格進入。
如果一個年輕漂亮又有天賦的女孩希望在20歲就能夠得到電視劇里長達三、四集的角色和電影里有台詞的配角，那麼她最好在15歲甚至更小的時候就開始拍戲。
而即使這樣，她能不能成功搶到角色也都需要依靠運氣。
好萊塢每年的工作機會就職業那麼多，就算是用充當背景板的群演來填充履歷，那從業經驗上的豐富內容也會增加一點點成功的幾率。
有時候，那一點微小的差別就能改變結果。
而在好萊塢，一個三、四集的客串角色也許會帶來一個升級為常駐角色的機會，一個只有一個鏡頭一句台詞的電影龍套也許就會帶來一個和賞識你的經紀人的簽約合同。
機遇就只有那麼多，所以每一個競爭都極為激烈。
對於一無所有剛入行的新人而言，沒有背景人脈關係，沒有幫忙的經紀人，沒有經驗常識，競爭就更加殘酷。
第一天入行就應徵到角色，第一次拍戲就能演電影這樣聽上去像是假的一樣的傳奇故事，除了發生在家族人脈深厚自身實力不俗的演員身上之外，也就只有0.01%的可能性降臨在一無所有的幸運兒頭上了。
而現在，瑞亞·諾倫就有一個成為這樣的幸運兒的機會。
和梅一起趕回家中，瑞亞坐到了本和梅的中間，他們正在客廳里的沙發上聽這位意外之客，邁特斯·休·馬洛伊的解釋。
這個穿著成套西裝的男人坐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侃侃而談，看上去非常有自信並且胸有成竹，但是瑞亞注意到他放在膝蓋上的左手食指微晃——他在緊張，更準確地說，他是在焦慮。
「請聽我，帕克先生，帕克夫人，這對你們的女兒瑞亞來說絕對是一個大好機會。」說了太多話，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緩解口乾，「我是在攝影棚里遇見她的，我們談過，瑞亞她是個有野心的女孩，比起模特，她更想成為——」
「女演員。」梅打斷了哈里斯，「我知道我的女兒想要什麼，我只是好奇，馬洛伊先生，請問你是什麼時候遇到瑞亞的。」
「叫我邁特斯就好。」馬洛伊擔心這個看上去非常保守的母親懷疑他的動機，即使他已經驗證過自己的身份還是連忙解釋，「就在兩周前，我是去談工作的，當時有個劇組也在附近，我聽說有一些模特在拍攝就過去看了看。」順便看一看有沒有什麼有潛力的新星，結果他還真的發現了一個。
這也是他現在為什麼會從自己工作常駐點好萊塢飛到紐約來的原因，他從一些渠道里提前知曉了一個絕佳的機遇，而為了最大化他自己的利益，他需要這個女孩！
「兩周前。」
梅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她牽扯出一點微笑看向被她和本夾在中間的女孩，「瑞亞，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另一邊的本也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意思，同樣用一種不贊同的眼神催促瑞亞。
「馬洛伊先生，我當時說過我需要和家裡人商量。」在他們的審視之下，瑞亞連忙開口想要轉移自己隱瞞不報的焦點，「你也同意了，那為什麼又在這個時候親自過來呢？」
「因為我知道了一個非常適合你的機會，瑞亞，不會有更好的進入這個行業的機會了。」馬洛伊壓下上身，讓自己和說服對象靠得更近，他知道自己必須先取得瑞亞的同意和支持，才能繼續勸說她的父母。
「一部電影！」
他適當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想要讓這份飽滿的情緒感染到面前的人們，「有部電影已經開始選角了，而我能把你的簡歷送進試鏡名單。」
「什麼樣的電影？」本機警地追問，他還是沒有完全放下戒心，唯恐這個自稱星探的男人會把他的女兒騙去拍三級電影，是的，馬洛伊有名片，有所屬的經紀公司，但是本還是保留懷疑。
本·帕克不是第一天進入社會的年輕人了，他對這些花樣十分警惕。
「一部根據經典名著改編的電影，重新翻拍老版。」馬洛伊加快了語速，「製作人還是馬里奧·凱撒。」
「等等，你說自己是星探。」梅很謹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不應該把我的女兒簽給經紀人然後再談工作的事情嗎？」
「帕克夫人，我就是一個經紀人。」這對夫妻的質疑表露無遺，但是馬洛伊毫不在意，他那雙深棕到發黑的眼珠讓他看上去十分真誠，「如果你願意再查找一下資料，你就會發現我的公司在業內還有一些不小的成就。」
「可你說自己是星探。」
「是的，星探是一個職業，但也是一個稱呼。」馬洛伊加深了自己臉上的微笑，「更準確地說，星探就是一個引路人，這個圈子裡的任何人都可以是星探，我從一群模特里發現了你們的女兒，我就可以說我是瑞亞的發現者。」
他是故意的，他名片上沒有寫出具體的職業，只有名字、聯繫電話和公司地址。
看到那個笑容的時候，瑞亞就明白過來馬洛伊為什麼要先自稱星探，再說出經紀人的身份，因為他要用這種先抑后揚的小手段取得她父母的信任。
無論怎麼看，經紀人都要比星探聽上去靠譜得多。
「我明白你們的想法，帕克先生帕克夫人，學習自然很重要，瑞亞現在也還很年輕，面對這個行業還不夠成熟。但事實上，14歲對於年少成名的童星來說都已經很晚了，如果她現在還不開始準備，那麼高中畢業之後她就會比同齡的其他人落後一大截。」
「做過兼職模特，給雜誌拍過照片——好萊塢里有上千個有類似經驗的人，甚至還會有比瑞亞更好的。」
「你們不送她去專業的培學校學習，不給她增加舞蹈之類的才藝特長，那就應該讓她儘早開始拍戲，最起碼也該讓她去參與試鏡了。」馬洛伊看出這戶人家不富裕，他沒有直接點出來。
「可是要去洛杉磯……」聽到這裡梅率先開始動搖，她並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落後於別人，「那離這裡還是太遠了。」
「不、不。」馬洛伊搖頭，「我並不是建議你們搬家到加州，雖然很多家長為了培養童星都會這樣做，但是這根本沒有必要。」
本皺起眉，他對於這個滿臉算計的男人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為了瑞亞，他還是認真地聽了下去，「那你到底想要我們怎麼做？」
馬洛伊坐直了身子，他矜持地把手搭在一起，「我認為瑞亞很有潛力，我希望能和您的女兒簽約。」
然後他放慢語速說出下一句話：「然後我們再來談《洛麗塔》里安娜貝爾的試鏡。」
「《洛麗塔》？」安靜地聽了許久，瑞亞終於插話了，她也沒想到馬洛伊給她帶來的電影是這一部。
「是的。」馬洛伊接過了話，「一個大膽的改編！而我們不能錯過這個角色，雖然這只是一個配角，但我確信這在電影里至少有5分鐘的鏡頭！」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現在就做出決定，這樣我才能帶著瑞亞的簡歷回到洛杉磯。」
瑞亞看過這本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撰寫的原著，剛好也看過了兩版改編電影，她依稀記得新版《洛麗塔》是1997年出品的，沒想到94年就開始籌拍選角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瑞亞從來沒有指望過用自己的從2016年的中國重生到1992年美國的「預知」金手指發揮多大的作用，因為她幾乎等於沒有金手指。
首先，她是個在中國影壇打拚了許久終於撕咬下一塊位置的女演員，工作幾乎佔去了她年輕漂亮的黃金時期的所有時間，掌握自己圈內的信息就夠嗆了，哪裡有功夫去關注大洋彼岸的美國。
各種好萊塢的八卦信息，她也就知道那些最有名的，大概還沒有娛樂圈裡的吃瓜路人知道得詳盡。
什麼天使投資、炒股、購買版權之類重生必做的大事，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更是天方夜譚，除開沒有本錢這個因素之外，瑞亞都不知道1994年《哈利·波特》寫出來了沒有，寫出來了又要去哪裡找JK·羅琳。
她自己當然不可能去寫那些未來大紅的題材，一個作文只能套用議論文模板的人也不可能用英文寫出花來。
所以重生的那些套路在她這裡基本上是無路可走。
但是多活一世的人生閱歷和生活經驗足以讓她比同齡人多出很多優勢，而這絕對能增加她的競爭力。
就算她的演技在這裡水土不服，那也還有十幾年的演戲經驗，再如何都比一片空白要強。
演員畢竟是她奉獻了大半人生的職業，年輕時的好勝追名逐利，熱愛上表演之後的潛心修鍊，再到為了完成角色的瘋狂……所有的酸甜苦辣，她都是親身經歷，演技也是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好萊塢確實有無數的天才美人，華語電影的發展也遠遠滯後於美國，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毫無優勢。
她現在是14歲的瑞亞·諾倫，年少、漂亮、而且擁有無數在鏡頭前演戲的經驗。
德魯·巴里摩爾6歲就被斯皮爾伯格看中演了《.》，她真正6歲的時候還背不下一篇課文；娜塔莉·波特曼12歲就能夠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中飾演的瑪蒂達，她12歲的時候演不來；斯嘉麗·約翰遜13歲就在《馬語者》表現不俗獲得多項提名，她13歲的時候做不到。
但是，現在擁有過去人生經驗、甚至是親身經歷過暴力事件的瑞亞·諾倫完全可以。
她以前不是天才型的演員，那她現在肯定會是，經過漫長的掙扎和打磨，她已經在演技上了開了竅，那麼從此以後，就不可能再往後退，只能往前進。
「我明白了，馬洛伊先生。」本·帕克轉過頭去看他的女兒，看出她眼神中的躍躍欲試，「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商量一下？」
目送馬洛伊站起來走到門口的院子里抽煙，瑞亞知道，現在是她說服本和梅的時間。
「我想要去演電影。」說起電影這個詞語，瑞亞輕吸了一口氣，在這個決定自己以後發展道路的分叉口，她彷彿回到了第一次在鏡頭前表演的時候，「我想要去參加試鏡，這是我的夢想，這也是我必須完成的事情。」
「這和給雜誌拍照片不一樣。」本認真地看著她，「我並不懂這些，但我知道，一部電影里的小角色都需要花費好幾天的時間來拍攝。如果你真的現在就要走這條路，你就必須頻繁地離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長期處於一個封閉的環境里，和正常的生活脫節，你能承受嗎？」
「更重要的是，你能承受在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昂貴的代價之後仍然面臨失敗嗎？而當你失敗之後，人們甚至都不會知道你失敗了，因為他們只會記得成功者。」
抬起自己的臉，瑞亞緩慢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可以承受，或者說，她早就獨自承受過了，無數次。而她的情況更糟糕，因為她一旦失敗，人們不僅不會施以同情、把視線放在成功者身上忽略她，他們還會批判她、嘲笑她，把她每一個毛孔都放大來仔細評價。
因為她不再是新人了。
對於瑞亞來說，這是最糟糕最殘酷的職業了，但同樣也是最好的。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在好萊塢重現自己的夢想，瑞亞到不至於如此焦急，跟隨帕克夫婦的規劃完成學業再開始拼搏事業也是不錯的選擇，但她還需要完成對「瑞亞」的承諾，所以她必須加快腳步。
更為關鍵的是，這裡的1994年和她原來死亡的那個2016年根本不在同一條時間線上——這裡的美國打贏了越南戰爭。
雖然最後美國還是退兵了，但這和瑞亞所知道的歷史已經完全不是一回事情，就算她回中國去也找不到自己熟知的一切了。
這也就意味著她原本就摻了水分的「預知」能力還要打上無數的折扣，所以她得提前進軍好萊塢的計劃了。
「瑞亞，你知道《洛麗塔》是關於什麼的嗎？」梅的目光又變得溫柔起來，「……你確定自己能接受這個嗎？」
「馬洛伊先生想帶我去試鏡的是安娜貝爾。」瑞亞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她的對手戲只會是年輕時候的亨伯特。」
「媽媽，我已經能夠正視那件事了，我必須跨越過去而不是讓它成為我的阻礙，犯錯誤的人不是我，該逃避的人也不應該是我。」
沒錯，大名鼎鼎的《洛麗塔》正是一個關於一個中年男人亨伯特和未成年少女洛麗塔糾結混亂的情愛故事，而安娜貝爾則是亨伯特年少時早死的初戀。
考慮這個情節和瑞亞的背景，這確實應該是她極力避免的題材，但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這為什麼不能是她的跳板呢？
這部從審核到發行再到上映，歷盡票房失敗、輿論批判的經典電影，直到數年後才得到公正客觀的評價，為什麼不能和她相互成就？
甚至，瑞亞還抱有疑問：
為什麼她只能試鏡安娜貝爾，而不能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洛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