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因為這不是一個好角色！」
坐在瑞亞面前，邁特斯·休·馬洛伊也收起了不惹人厭煩的熱情微笑變得嚴肅起來，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是他和瑞亞的相互面試。
沒有經紀人會隨便簽下一個素人，即使他是一個剛剛起步沒多久的初級經紀人。
馬洛伊在郵件收發室待的時間夠長了，足夠讓他學到所有成為經紀人必須掌握的基本能力，而他現在雖然能夠簽人了，但也只有資格帶那種剛出道的新人或者在好萊塢打拚多年仍然沒有經典角色，沒有市場賣座力的「問題」藝人。
沒有經紀人願意一直維持這個局面，畢竟他們是要從簽約藝人中抽取傭金作為報酬的，而手中藝人的身價也影響著經紀人的地位。
他不甘心收下自己的經紀公司扔給他的那些海選新秀、紅不起來的問題演員，在馬洛伊看來，那些臉譜都太千篇一律了，而他也沒有從中發現任何擁有潛力的人才。
所以他就開始主動搜尋新人了，而他運氣好，確實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新人。
瑞亞·諾倫和那些同樣年輕漂亮的女模特不一樣，馬洛伊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敏銳地發現了不同。用那句惡俗的話來形容，她就像是人群中的發光體一樣，雖然這太誇張了，但是不假。
馬洛伊一點也不驚訝這群模特中年紀最小的瑞亞會成為站在中間，被鏡頭聚焦的那個中心。
這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白種人女孩，她有一頭的金色微卷長發上，金色濃郁沒有雜色，是金髮中少見的黃金金髮。
她的臉盤很小，是長臉中最容易造型的鵝蛋臉，下頜較為柔和但線條分明，臉小襯得她那雙與金髮標配的藍眼睛很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馬洛伊甚至覺得那偏淺的藍眼珠在閃光燈下透出了一層半透明的銀色質感。
直到她從被反光板、閃光燈包圍的布景前走了出來，馬洛伊才注意到她的藍眼沒有那麼淺，就是那種濃烈純粹的藍色，沒有一絲雜色。
金髮藍眼雪膚，如果再配上一雙紅唇，那簡直就是經典的好萊塢金髮尤物了，而這個女孩也同樣擁有配得上這個稱號的美貌。
直到他走近，馬洛伊才發現她左眼的藍色其實更深一些，右眼的藍色稍淺，也不知道算不算虹膜異色症。
而她身上那種古怪的成熟卻又年輕青春的氣息是最吸引馬洛伊的，她看上去冷淡精貴，但是當她揚起笑容的時候，就又變得親切甜蜜起來。很好，她現在從馬洛伊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各種金髮甜心形象中跳出來了。
「哇哦，你在鏡頭前簡直閃閃發光！」他先是奉承了一句，然後才引入接下來的話，「但是你知道嗎？照片只能捕捉到一瞬間的、一閃即逝的美，但是影像卻可以錄下一整段、完整的美。」
「模特的臉很上鏡，但除了在T台秀場上，他們的動態不會比捕捉完美、修飾過的靜態圖更漂亮。但明星演員就不一樣了，當他們在屏幕上動起來的時候，魅力非凡！」馬洛伊看到瑞亞認真地聽著才繼續說下去，「而你，漂亮的女孩，我發現你更適合成為後者。」
「馬洛伊先生，你是在說我的照片沒有我的真人好看？」
對於以拍攝硬照為生的平面模特來說，這其實是一種侮辱。
而馬洛伊應付得圓滑而機敏，「當然不是，我是說你的臉投影在大銀幕上會比印在雜誌封面上還要美麗。」
他既繞過了那個問題，又給瑞亞拋出了一個拍電影的誘餌，這讓他提出的簽約顯得十分誘人。
如果是成年的瑞亞，早就答應簽下這份合約了，但她需要考慮的還有很多，所以只能暫且推拒了，不過她還是很樂意地收下了馬洛伊的名片。要是沒有任何插曲，瑞亞大概會等到正式取得家人的同意之後再給他打電話，然後成為ICM的簽約藝人。
ICM的全程是國際創新管理公司，和CAA、MA是好萊塢僅有的三家百分之十經紀公司，他們會從客戶的收入中收取法律限定的最高比例百分之十的傭金。當然，費用高也意味著他們的人脈龐大能力出眾，能為客戶爭取到更好的資源。
在瑞亞前世那個時候，ICM的發展已經江河日下，UTA聯合精英經紀公司後來居上，實則取代了ICM萬年老三的經紀地位，很多和她同期的藝人發展海外都會簽入UTA或者MA。
但在現在，這個和CAA同年成立的經紀公司仍然是業界的龐然大物，而90年代更是ICM公司的輝煌時期，瑞亞對於成為這家經紀公司的簽約藝人毫無意見。
前提是馬洛伊能說服她為什麼不能試鏡洛麗塔。
「《洛麗塔》是經典，洛麗塔是經典角色，但她不是好角色！」馬洛伊一口咬定，「演了她，你的演藝事業將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好萊塢歡迎年輕漂亮的女演員賣弄性感，但是它不會喜歡小女孩的性感，現在就出演這種角色，你未來的路線也就定型了，14歲就開始表演性感，20歲的時候你還能演什麼？文藝片會擔心你之前塑造的形象，商業片會顧慮輿論，然後還剩下什麼？回過頭去演電視劇嗎？」
「你不相信我能演戲。」瑞亞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這些質疑背後的根本原因，馬洛伊不覺得她能打破洛麗塔這個角色的形象。
「不，我只是還不需要你會演戲，安娜貝爾這個角色不需要太複雜的演技，只要你演出那天我所看到的樣子，你很可能就是安娜貝爾。」馬洛伊委婉地繞了一圈，「而且第一個大篇幅的角色會對你的演法、戲路產生決定性的影響，而那不可以是洛麗塔！」
有那麼一刻，瑞亞差點就信服了，就在她要屈服於馬洛伊這套長遠地為她著想打算的長篇大論時，她注意到他的左手手指又在晃動。
眯起眼睛，瑞亞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不是不能讓我試鏡洛麗塔？」
馬洛伊微睜眼睛，不誇張但是充分地表達了自己被質疑能力的不悅和憤怒，氣氛凝滯了一瞬然後他又慢慢放鬆地笑起來：「好吧，聰明的女孩，看來你還會思考，這是很好的優點。」
他湊近了一點，身上傳來淺淡的煙味，「我不是不能讓你去試鏡女主角，資方想要的第一人選娜塔莉·波特曼拒絕了這部電影之後，女主的選角資料就下發到各個經紀公司去了，但是你要知道，會有無數年輕的漂亮女孩為這個角色搶破頭！」
「而你知道那個演了瑪蒂達的女孩為什麼拒絕嗎？那是因為她也知道這是一個會束縛住自己的角色。」馬洛伊強調：「在如此年輕的時候演了一個對成年人脫衣服的女孩，除非你運氣絕佳還能找到更經典的角色，否則人們就會一直把你記成這樣的女孩。」
瑞亞知道馬洛伊說的都是真話，而且是正確的。
她看過兩版《洛麗塔》，而且認識新老電影的男主角，但是她沒有再在其他地方看到過那兩個洛麗塔。
她甚至不知道她們在洛麗塔這個經典角色之下的真實姓名。
就如同馬洛伊說的那樣，這是一個經典角色，如果演員自身不夠出彩，這個角色的光芒就會蓋過甚至淹沒本人。
「但是安娜貝爾不一樣，她是對著年輕的亨伯特脫下衣服的，她沒有任何問題。」馬洛伊盯著瑞亞的眼睛看，「我甚至現在就可以和你保證，這個角色很可能會成為你的。」能說出這句話，就證明他是真的信心十足。
「因為你有人脈？」
「因為你該死地引人矚目，而且，是的，我確實有一點關係。」馬洛伊的視線變得銳利，他緊盯瑞亞不放，「而關鍵是，我已經為了這個犧牲了一些東西，我不能去賭女主角那千分之一的成功率！」
「你沒有看過我演戲，也沒有看過我在鏡頭前的表現，馬洛伊先生，你就不擔心我會緊張沒有任何發揮？」他說服了瑞亞，但她還是帶有最後一點疑問。
「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即使你一塌糊塗，親愛的，你也能成為那種銀幕寵兒，而現在你就需要這個絕好的機會，而我需要在我的公司提高地位。」馬洛伊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我沒有更適合的人了，但幸運的是，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很幸運，我發現了你，而我們都必須成功。」
聽完馬洛伊的解釋，瑞亞若有所思，她大概猜到了馬洛伊的規劃。如果她毫無演技，那他就會給她找來合適的花瓶角色，作為經紀人他也不會虧錢；如果幸運，她能演戲，而且演得不錯，他再仔細安排也不遲。
而現在這個小角色無疑是最好的試驗，也是最好的敲門磚。
總的來說，瑞亞·諾倫能被他看中起碼有百分之六十是因為她有一張極為上鏡又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漂亮臉蛋。
說完一大串話，馬洛伊重新露出了微笑：「那現在，我們能簽約了嗎？」
他從院子里被叫回客廳，又重新和瑞亞談了話，這就意味著她已經說服了自己的父母，而他說服了瑞亞，那麼，還有什麼能夠影響這份合同的事情發生呢？
「我不敢相信，我是說，我知道這總有一天會發生，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會發生得這麼快。」為瑞亞整理行李的時候，梅一時忍不住奔涌的情緒坐在床上傷感，「這太快了，就像我昨天才把你帶回家，然後你馬上就要離開我了。」
「這只是一個試鏡而已，不需要這麼多東西的，媽媽。」瑞亞也爬到床上抱住了她，「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爭到這個角色，也許下一刻我就會灰溜溜地回家裡來尋找你的安慰了。」
「哦，瑞亞。」梅神出手摸了摸那張年輕的臉，「他們絕對不會放任你離開的，我們知道你有多麼優秀，任何看過你的表演的人都知道，你在學校的演出精彩極了！」
「可這是電影，這不一樣。」
「如果你落選了，那負責試鏡的人一定是最大的傻瓜。」靠在門邊的本帕克□□了話題，他專註地注視著這兩個他在世界上最愛的女性。
看到他，瑞亞空出一隻手臂來伸向門，本笑著走了進來，和她們抱在一起。
「……你確定我們不用陪你一起去嗎？」
在這個親密的氛圍中安靜了一會兒，本又重新提起了這件事。
「真的不用，如果出了結果，我會逼著你們和我一起去簽約的爸爸，但是現在，只是去參加試鏡而已，而且馬洛伊會帶著我去的。」這還是在本查了又查馬洛伊的身份后才同意的。
「但你確定不需要一些家人的陪伴什麼的嗎？」
「我很確定！」
當時瑞亞諾倫是這樣堅定地保證的，但是真的到了試鏡的地方的時候，她就不能再繼續保持這份淡然了。
這裡有太多的安娜貝爾了。
有和她一樣金髮碧眼的美人，也有黑髮棕眼的尤物，有高鼻樑深眼眶的日耳曼女孩，也有面部線條柔和的猶太少女……
這個把地點定在加州洛杉磯好萊塢弗蘭克林大街9972號六樓的試鏡場所似乎塞滿了所有漂亮的白種女孩，瑞亞甚至看了幾個完全就是書裡面描寫的那種形象的女孩——
棕色發短髮、蜜膚、細胳膊、長睫毛、鮮亮的嘴唇！
帶著她坐電梯到六樓，馬洛伊還特地觀察了一會兒瑞亞的神情，他驚奇地看向他身邊的金髮女孩，「你看上去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現在你讓我開始感到緊張了。」
聽到瑞亞這樣說馬洛伊反而更輕鬆了，他姿態悠然，似乎完全不把這些競爭對手放在眼裡「哈，你真的讓我驚喜，保持這個狀態就好。」
瑞亞不知道他這樣表現是不是為了給她自信，總之馬洛伊像是篤定她比現在坐在外面等候的所有女孩都更好。
但她還是感到了緊張，這是瑞亞第一次用這幅皮囊參加試鏡。
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不緊張的時候，商業片怕票房虧本，文藝片怕影評糟糕，電視劇怕收視率低下，拍照怕被罵丑，代言怕被人搶，不拍戲又怕人忘記，這個職業就是會讓人從頭到尾一直維持著緊繃狀態。
看著那些鮮活的、一點也不遜色的新鮮面孔，瑞亞不禁又覺得自己之前那套重生優勢論還是太武斷了。
這些女孩們都有自己擅長的才藝，也許都擁有不錯的演技，她怎麼才能在試鏡中用一個照面的時間打敗她們給面試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要知道，在這種海選里大海撈針，負責試鏡的人有時候一個不耐就會開始想要快點結束試鏡，然後每個人分配到的試鏡時間就會不斷地減少，而他們完全不用擔心會漏掉什麼可塑之才。
因為人才太多了！
他們甚至還需要再淘汰掉更多的。
如果真的天資卓越，那就根本不可能為人所忽略。
「你是對的。」
這句話瑞亞說得很輕，馬洛伊沒聽見，她沒有再重複。
馬洛伊是對的，光是今天和她一樣坐在走廊上等候的安娜貝爾就有二十多個，關於女主角洛麗塔的廝殺一定更加洶湧瘋狂，一千個女孩也許是兩千個爭搶一個角色，而能拿到角色的就只有唯一一個。
千分之一的成功率和十幾分之一的成功率，哪個更大更容易拿下，毫無疑問。
瑞亞還看到了那些陪著來面試的女孩一起焦慮等候的家長，每一張臉孔上都充滿著對於成功、夢想的渴求。有人在說話，但是奇異地，什麼聲音也沒有，安靜地讓人發慌。
她們沒有拿到任何的台詞劇本，這意味著試鏡的形式隨機性很大，誰也不知道究竟會迎來什麼問題，從試鏡室里走出來的人也不可能把信息泄露給她的競爭對手，所有等待的人都是一無所知的，除了瑞亞。
「即興表演。」
她的經紀人早就向她透露了內容。
「瑞亞·諾倫。」——輪到她了！
「去吧。」馬洛伊輕輕地推動了瑞亞一下。就這樣，深吸了一口氣，瑞亞在一個出來的黑髮女孩之後走進了向她打開的試鏡室大門。
無論是為了多年演戲的尊嚴還是實現自己的諾言，她都必須拿下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