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琉璃魄
白日了,玄豹要上去,雲落也跟著上去,去陪它守著。
「快幫我撓撓耳朵。」玄豹又癢了,怎麼洗都不爽快,伸頭叫雲落摳一摳,「尖上那點皮。」
雲落漫不經心用指甲去刮耳尖尖上那點,它總算舒暢了,一點點發出咕嚕聲。
「垚長老喜歡域主?」她在腦中過一遍剛才的故事,停留在某一情節上面,「焰離的那盞燈是不是為了紀念她?想著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這樣說也是有理由,要不是她還有自身的使命,否則絕對會不惜一切跟著下來。之前有什麼困境也都是她無條件支持,能夠稱得上』背後的女人』。既然不能跟著,就送我來,其他的後果都一人承擔。我到現在都很感謝她,否則也不會有現在。」
「你說,域主也會想著我么?」雲落自言自語,但她對域主沒有太大的感覺,「那我還是希望你能記住我就夠了。」
「看不上他?」玄豹看著她。
「雖然相處這麼久,他也救過我的命,但始終感覺像是個陌生人。等到以後,我想我也只是記得有這個人,然後忘了,然後再聽說他的事情以後炫耀一下,我和他一起生活過,就沒了。」
「沒良心。」玄豹譴責她一句,「而且你也沒那個福氣讓他能記得你多少。」
雲落想了想,仰頭看著滾動著海熒光的上空,廢物分解后的煙氣升染到了那裡,是黑旋風帶來的,平常都沒有這麼厚;堆積的煙雲下難得會有熒光點,是那邊海生物的遊動。
「你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哪裡?」雲落低頭找。
「那條疤。」玄豹看著她,想知道答案,「你在上面那麼嬌貴,萬千寵愛,我想絕對不可能是事故,是不是有人偷襲,加害你?」
「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水池出來。」
雲落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是我貪玩,小時候不小心刮到的。」
「說謊,那明明是刀傷。我只是想不通,這個位置是怎麼做到,還是那麼長的一條疤。之前都沒看到,本以為是你下來以後發生的事,再一想就明白了,你是用琉璃魄故意遮起來。」
雲落不說。
「又是和域主有關?」
「沒有,這不是因為他。」
「誰。」玄豹用不容她逃避問題的口氣。
「一個朋友。」
「你今後別問我任何事!」
「誒!」雲落立即抓住要離開的它,「我說,你別走。」
玄豹白一眼,重新坐回來。
「我是因為這個原因下來的。你還記得我下來的原因么?」
玄豹回憶了一下。
「人魚?」
雲落點頭。
「竹葉哥哥被發現是人魚後裔,證物是側鰭,為此釘死島主的罪行。」
「所以你划傷自己,頂了罪名?」
「我頂了人魚後裔的身份,從小都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活著,自然不可能和南海做的事有任何瓜葛,島主無罪釋放,我就被發配來這裡。」
玄豹沉默不語,雲落埋頭看著自己腳尖點腳尖,她轉頭看向它,玄豹是又驚詫又氣得梗塞。
「這些事本就跟你沒有瓜葛,你還硬撞上去,還弄傷自己,我看你腦子真的壞了,幫你修修!」
玄豹把她撲倒,用肉墊去壓她的腦門,壓得她吃疼求饒,但還是不放。
「要壓出來了!腦花要被壓出來了!」
「就是要這樣,我早就想看看,壓出來的是不是都是海水。」
雲落疼得眼淚狂飆,天下玄雨玄豹才鬆手,傀儡主動伸出手臂給他們遮雨。
「我都說很痛了!」雲落哭著揉腦門,玄豹重哼鼻音,側對她不看她,「你又生什麼氣啊!這是我自願的,我都沒怎麼想。」
「替你導師打你,替所有關心你的人打你。好不容把你養得細皮嫩肉就這樣糟蹋,姑娘身上有疤多難看?」
「反正就我自己看,怕什麼。」雲落怕再被它打,現在琉璃魄不在身邊,心裡懸得很,「那次是人命關天的事情,這條疤換島主和南海眾人的一次機會,很值。我也不傻。」
「但還是輸了。」
「這我不管,重要的是當下,而且我見到你們,對別人而言是不幸,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幸運。」
溫馨氛圍,玄豹心裡也有被小小感動到,不知怎麼的它很想哭,鼻尖酸酸的,從她身上也被感染得多愁善感起來。
「你是不是也想,要是當時有人能這樣為你們,應該多好?」雲落從沒見它有過心軟的時候,這模樣竟有些滑稽。
「年紀大了,後生可畏啊。」
「除了日常工作上的幫忙,其實我也一直想著要怎麼感謝你們。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你們也什麼都不要。」
「會做花火么?」玄豹突然提出,雲落搖頭,「我想你這方面是有天賦。」
「什麼天賦?」
「萬物皆可爆破。要當時被域主利用,你就會是行走的彈藥庫。」
「別說利用這麼難聽。」雲落撇嘴。
「我是不會你們那些扭扭歪歪的用詞套路,就是字面意思。可這裡沒什麼值得爆破的,那就做花火樂呵樂呵。」
「要是成了,不會被上面發現么?」
「沒看到上面這麼厚的雲瘴么?能看到點啥?」
雲落仰頭看天空,也有道理。
「雖然我不會,但我可以學。我在火櫻島見過雲瑤姐姐做過泡泡花火。」
「這裡也可以。」
「嗯?」
「之前出去,在外面帶了點東西回來。」
「域主知道么?你偷偷從外面……」雲落意識到它做了什麼,掩嘴壓低聲音,連背都慢慢弓起來,壓在地上等它嘔出點什麼,結果腐臭氣一陣陣拱出,再把雲落捂鼻子熏跑,「臭死了!」
玄豹還在吐,好不容易吐出來,一身輕鬆。
「這是什麼?」吐出來一根「木樁子」。
「那邊珊瑚蛻下來的一節枝。」
「到底是蛻的還是你們打起來了?」
「呵,她打我做什麼?」
雲落半信不信,心想著玄豹向來就很欠打。
「這有什麼用?」她打量橫在地上的「大塊頭」。
「要和你解釋,得從泡泡群礁的形成,不,還是從你那個琉璃墨斗開始說起。」
「故事有這麼長?」
「你不想知道琉璃魄的事情?」
「想!」
「這不就好了,換個地方說。」
「說來,琉璃魄,琉璃墨鬥魚,琉璃燈,是不是也有關聯?」他們到懸浮崖石之下的陰影當中,避開烈日直射,清露墜雨,涼快許多,「我一直以為這不過是熔煉出來的彩色瓊玉,就和從沙子里提煉出無色瓊水晶一樣。」
「難道不是么?」玄豹反問,也確實,只是雲落想來總感覺另有玄機,沒那麼簡單,心思被玄豹又看出來,「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象的那麼複雜,沒有那麼複雜。」
「你要從哪裡開始說起?」
「就從我說過的地方,從雲璜混入考察隊,也不完全是為了那個男人。」
「我想也是,我印象里火櫻島主不是意氣用事的人。」
「當時北海就已經有了異變,但也沒有證據和跡象能夠完全證明是人為所致,當時也沒有任何人會往那方面去想,只能想到的是北冥的玄武。」
「當時還活著?」
「不,當時就已經是骨骸。可是你如今也能夠想明白,骨骸並不代表它已經死了。」
「靈魄和肉魄作祟,域主沒有發現什麼?」
「皚皚積雪足足沉入海面三丈,就差那麼一點,可還是失手了。」
「為了什麼?」玄豹用深沉的眼神看著她,她明白,不能說的秘密,「我明白了,後來玄武骨就被域主拿走了。」
「準確來說是我拿走的,但也不說了。」
「我明白。那麼是玄武骨的事情么?」
「是,但是又忘了究竟是什麼緣故。」
「我想我應該還能找到原因,回去之後。」
「這我就管不著了。就因為這個緣故,沒有了玄武骨的鎮壓,引起了北海最大的一次天災。當地生靈能夠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同當時駐守的所有人一起葬身於海,整個被洗劫一空。就是我們造的孽啊…」
「所以你們至今都背負著這場罪惡感,不能自拔?」
「呵,跟我有什麼關係,而是他。」玄豹已經說得很明白,雲落明白,「總會需要一個罪人,他也確實是罪人,也不冤。」
「我明白了。」她想了想,「所以他承認了自己有罪,卻不是他們所指控的罪行。但對他自己而言,欲加之罪早已經沒有什麼差別,是在贖清自身罪惡感。」
「還是你懂他,我也是過了很久才能夠明白這一點,也是下來以後。我唯一感到遺憾的也只有從來都是跟著他的指令來做事,而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去做。對他而言,生死早就超出自身,活著是為了大義,即便是死也是死於大義,而不是為了活,去造成生靈的浩劫,這就是孽。現在也拖著這副身子骨苟延殘喘,是我加給他的桎梏。」
玄豹眼中閃著淚光,騙說是露水糊了眼。
「說不定這也是好事。」雲落安慰它,「這不是等來了我?我去做你們沒有做完的事,填補這些遺憾。解開他身上的桎梏,也是你心裡的桎梏。」
玄豹濕了眼角,落下了眼淚。
「你哭什麼?」
「離我遠點,都是被你傳染的。」
「這都怪我?」玄豹轉過身去,雲落坐在地上,看著上面的龍心蘭,「琉璃魄呢?」
「琉璃魄是域主先前收來一直存放在燁玄閣內,因為玄武骨的遺失、域主的失蹤……」
失蹤?
「……經過商議決定代替鎮守北海,重新彌補到生態平衡。」
「但後來怎麼又放回去了?」
「西山變革,西海的應月鯤靈魄現世,琉璃墨斗自然按捺不住,天生死對頭,自己跑了。」
「……這麼任性?」雲落心想著確實是跟自己一樣,難怪合拍,「那麼火櫻島主呢?前面還提到了。」
「她全程都在場,雲念也是,楓葉也是。但我一直認為,他們三人並沒有被洗去那部分記憶,只是裝作什麼都不記得,後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繼續搜找當年事情。」
雲落想說肯定會繼續尋找,但是……她也不參與,也不知道,更沒必要擔保什麼去撒謊。
「我想應該有的吧,據我知道的,火櫻島主一直都有去北海,如今想來,導師神情也很奇怪,他叫我只能和雲瑤姐姐她們玩,但不要參合進去,勸我離開蓬萊島,也禁止我去北海。」
「不要想的太複雜。」玄豹提醒一句,「你就是太容易卷進意識漩渦,太在意別人在意的小事,很容易忽略掉最關鍵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不能提,不是么?」
玄豹放下半顆心,還以為她不明白。
「不要忘了。」玄豹還是提醒一點。
「所以你是恨的?」
「怎麼能不恨?」它咬牙切齒,「這輩子活得還不卑屈么?早知當初就應該把頭給咬碎了,磨磨牙!」
雲落乾笑笑,知道它也就嘴上說說。
「那麼琉璃魄後來跑了,北海怎麼辦?」
「玄冥珊瑚。」
「哦!對,我差點給忘了。」
「琉璃墨斗一直隱藏著玄冥珊瑚,具體原因並不得知,可能是棲息地,或者是生靈之間的共生相守,也沒有任何傳說,或許也就是因為琉璃墨斗的離開,玄冥珊瑚才現了形。」
雲落點頭。
「那麼和泡泡群礁有什麼關聯?」
「琉璃墨斗蛸就藏在那下面,與火山岩漿融為一體,后珊瑚蟲駐紮在上面,成了南海奇景。」
「我怎麼一直都沒有發現?」
「呵,它不就帶你下去了么?」
「什麼?我下去是因為島主和火蘭兔吧。」
「這怎麼說得准?」玄豹一笑,暗藏玄機,「你是真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