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捉鬼(下)
酉時,花園。
金如蘭獨自坐在一塊空地上,身子不住的發抖,抱頭恐懼的掃視四周。金家夫人和劉啟道並一眾家僕站在數丈之外。
金家夫人問道:「雲裳姑娘,驅鬼為何要在這花園之中?」
沈雲裳道:「妖鬼素來不喜進門,花園空曠,更易招引。」
金家夫人擔憂道:「我兒孤身一人坐在那裡,若妖怪來了,我兒豈不危險!」
沈雲裳道:「金公子四周有仙門術陣護體,且有驅鬼符篆封印其上,妖鬼無法近身。金公子安全的很,夫人儘管放心。」
金家夫人道:「那妖怪確定會來?」話音未落,就見院中平地而起一陣綠煙,卷向金如蘭,金如蘭嚇的大叫。
金家夫人大喊一聲:「蘭兒!」便昏厥過去。
劉啟道吩咐道:「快扶金夫人進去。」
那綠煙徑直飛向金如蘭,即將近身的瞬間,金如蘭周身光陣四起,白光閃爍,將那綠煙攔在了陣外。
桑兒自綠煙之中幻化而出,體態蹁躚,柔聲細語道:「金公子?奴家找您來了,您出來見我呀,金公子!」
金如蘭退縮到光陣角落,大喊道:「走開,走開,鬼啊!」
沈雲裳在此時跳出來,大聲呵道:「妖孽,休要害人,本仙今日便收了你。」
沈雲裳舉劍立於金如蘭身前,把這一段話說完,方飛身上前,揮上幾劍。桑兒甩出長尾,胡亂打幾下,而後便應聲倒地。
鬼魅此時自畫卷之中漂浮而出,半身立於畫卷之上,飄到金如蘭看得到的地方,哭喊道:「娘子,娘子,你還我娘子命來!」
金如蘭在光陣之中驚慌逃竄,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沈雲裳這時便又跳出來,喊道:「惡鬼,速速拿命來。」而後揮劍斬向鬼魅,鬼魅被一劍劈成兩半,而後綠煙翻湧,哀嚎幾聲,畫卷滾落在地。
沈雲裳收起劍解開光陣,扶著金如蘭起身,說道:「金公子,我已將那妖物殺死了,你看!」
「我不看我不看!」金如蘭躲在沈雲裳身後,不肯出來。
沈雲裳拉著金如蘭的胳膊,強行將他推出來,指著地上那青蛇說道:「你看!她本是要渡劫升仙的,不想最後一劫是情劫。她傾慕與你,才來找你,並非要害你。但是現在已經被我除了,金公子不必擔心了。」
金如蘭顫聲問道:「當真如此?」
「真的真的。」沈雲裳說著,又將金如蘭推到畫卷旁,指著畫卷說道:「你看這個,這個便是那白紙書妖,生前是個窮書生,十分妒忌有錢之人,死後便做鬼斂財。如今也魂飛魄散了,金公子放心吧。」
沈雲裳說著,指尖靈力彈出,那畫卷與那青蛇便白光閃閃消失不見。
沈雲裳哄他道:「好了,妖也除了,鬼也收了,金公子日後便可高枕無憂了。」
「雲裳姑娘,想不到你竟如此厲害,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金如蘭說著便一把抱過沈雲裳,緊緊摟住,說道:「只怕日後要雲裳陪在身旁,我才能安心。」
沈雲裳一面推開金如蘭,一面哄著:「我也想日日陪在金公子身邊,奈何天下妖鬼眾多,我既身為仙門子弟,當以天下蒼生安危為己任,遊歷四方,驅鬼伏妖。」
金如蘭說道:「那我便跟了雲裳去雲遊。」
沈雲裳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金伯母還在昏迷當中,金公子還是先去照看金伯母吧。雲遊之事,來日再說。」說完,將金如蘭交給一眾下人,而後閃身離去。
沈雲裳走後,便去了一趟月無殤那裡,將鬼魅與桑兒放出來,說道:「今日多謝二位相助。」
不想這鬼魅鑽出畫卷后,卻是抽風似的一把抱住桑兒撒嬌道:「雲裳,不要走,沒有你日日陪伴,我不安心。」
桑兒也當即回身抱過去,嬌嗔道:「公子,我也捨不得你。」
沈雲裳沒被那金如蘭羞到,倒是被眼前二人羞到了,不覺得臉上一紅。抬頭正對上月無殤那複雜的眼神,沈雲裳剛欲開口辯解,月無殤轉身便進了裡間。
沈雲裳看的一陣臉頰緋紅,心中氣不過,便指尖白光閃過,打向鬼魅。
鬼魅全身一陣抽搐,扯著嗓子求饒道:「饒~命,饒~命!」
沈雲裳冷哼一聲,推門離去。
見沈雲裳離去,鬼魅鬆開桑兒,飄進裡間,笑道:「公子,莫要生氣,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說完,伏在書案上,湊到月無殤跟前,說道:「雖然那個金如蘭無恥了些,但云裳姑娘可是果斷拒絕,沒有半點留戀的。」
月無殤冷道:「她留戀誰,不留戀誰,與我何干?」
桑兒起身化作人形,也走到書案旁,笑道:「公子這說的便是氣話了。你二人真是奇怪。公子明明在意的很,卻不承認。那雲裳姑娘對公子也是緊張的很,卻也不承認。你沒見她看我和渙兒的眼神,都快冒出火來了。」
鬼魅道:「恩?你可惹到她了?」
桑兒一手彈開鬼魅,身影一飄,一陣煙似的繞到月無殤身後,伏在他肩頭,笑聲道:「以姐姐我混跡情場百餘年的眼光看來,雲裳大小姐,不是嫉妒就是吃醋,錯不了!不管是哪一種,對公子來說都是好的。說明她喜歡你喜歡的很呀。」桑兒說完不禁輕笑幾聲。
鬼魅看到桑兒如情人般的靠在月無殤身後,不悅道:「你說話便說話,靠在公子身上做什麼?」
桑兒嬌聲道:「公子都沒趕我,用你多嘴。」
此前在葬魂崖的時候,崖上的魂魄便是時常縈繞著月無殤周圍,偶有膽子大的也是會這樣纏過來。鬼戾、鬼魅是受過血氣浸染,魂魄實體化才能與活人接觸。而其餘魂魄是觸不到活人的,即使是摟著抱著,也皆是虛像,人是毫無感覺的。是以月無殤並未在意,也並未驅趕。
而妖,是動物修習所成,正如桑兒,不論她化作女子還是男子,其實都不過是一條蛇而已。
鬼魅見勢,陰陽怪氣道:「哎呀,不知道要是被雲裳姑娘看到了,她會怎麼想?」
桑兒道:「看到了不是更好?讓她也氣一氣。」桑兒說著越發大膽,挑開月無殤頸后的頭髮便要親過去。
月無殤卻突然開口道:「退下吧。」
桑兒瞪了一眼鬼魅,轉身一道青煙,消散了出去。
鬼魅繼而坐在桌子上看月無殤畫畫,一臉得意嬉笑。
忽而畫卷上落下一滴血,月無殤停下手中的筆,拿起一方絹布擦了擦指尖的傷口。
鬼魅見勢,心知月無殤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看著那傷口,收了嬉笑,一臉認真,勸道:「公子這又是何必?」
月無殤放下絹布,看著桌上未完成的畫,傷感道:「我決定了。」
鬼魅道:「這話公子都說了五年了,每次決定放下,結果還不是挺不過兩天就後悔了?若真是能做到,公子的手上也不會留下這麼多傷了。」
提起沈雲裳,月無殤只覺胸中氣悶,覺得這房中更是憋悶透不過氣,於是站起身走到窗邊,吹了片刻涼風。
一陣夜風清冷襲來,悲苦愁緒更添哀涼。月無殤望著窗外花枝,目光遊離,似在看花,又不似在看花,最後幽幽淡淡道:「這次,不一樣。」
城主府,西殿
沈雲裳走進西殿,劉啟道正坐在棋盤前,凝神思索。
沈雲裳走過去坐下,輕快說道:「外公,你找我?」
劉啟道見沈雲裳進來,便伸手整理盤中殘局,而後說道:「雲裳啊,來,我們爺孫倆對弈一局。」
沈雲裳笑道:「好,不過外公你可要當心啊,我的棋藝可是大有長進的。」
劉啟道笑道:「好啊,好。」
沈雲裳不過是吹噓而已,下棋從來都是沒有耐心的,現下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毫無章法,虎頭蛇尾了。
劉啟道見她老毛病又犯了,便也無心再下了,忽然將手中棋子一扔,說道:「不下了。」
沈雲裳阻攔道:「哎,我就要贏了,外公耍賴。」
劉啟道抬眼看著沈雲裳,說道:「你戰略全無,意圖不明,想贏外公啊?還早嘍。」
沈雲裳放下手中棋子,狡辯道:「哪有?是我藏的好,外公沒看出來而已。」
劉啟道聞言,呵呵一笑,說道:「外公沒看出來不要緊,雲裳丫頭,你自己可有看透你自己?」
沈雲裳不解道:「我?我當然是最了解我自己的。」
劉啟道起身,向著殿外走去,邊走邊說道:「你遠上仙門學藝,難得回家一趟。回來了又是忙著仙門中事。雲裳可是打算一輩子留在蓬山嗎?」
沈雲裳也隨之起身,跟在劉啟道身後徘徊在殿外一條清幽小徑上,撒謊道:「我暫時還沒有離山的打算。」
劉啟道看看沈雲裳,笑道:「我聽說,你外婆和你母親都急著為你相親,她二人都看好了那個何家小子。雲裳覺得如何?」
沈雲裳說道:「我暫時也沒有成親的打算。外公今日也是來做說客的嗎?」
劉啟道說道:「外公這一輩子,從不勉強任何人,亦不強求任何事。外公只是希望雲裳能做出正確的選擇,莫要委屈了自己。」
沈雲裳問道:「正確的選擇?何為正確的選擇?」
劉啟道說道:「順心而為。」
劉啟道看看沈雲裳,接著說道:「都說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實則狗屁不通!感情之事,玄妙的很,箇中滋味,非情中人不能體會。」
沈雲裳嬉笑一聲道:「外公明智!雲裳也是這樣想。」
劉啟道笑著問道:「哦?雲裳可是有了心上人?」
沈雲裳笑笑不語。
劉啟道問道:「不知他是個怎樣的人?」
沈雲裳道:「他......讓人......看不懂。」沈雲裳不知該如何形容,費力思考只想到這麼個詞。
劉啟道說道:「原來雲裳喜歡神秘的小子。不妨說來聽聽。雲裳不懂,或許外公能懂。」
沈雲裳道:「他身邊有很多女子,他待她們都很好。雖然他也說喜歡我,可我總是信不過他。」
劉啟道自己便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在同州城呼風喚雨威風一世,身邊卻只有於氏一人。聽到沈雲裳如此形容,劉啟道搖搖頭,叮囑道:「雲裳啊,感情之事不可勉強,但用情不專,是為大忌。外公不希望雲裳未來的夫君是這樣的一個人。」
沈雲裳聞言,心下卻有一絲失落,淡然道:「是吧,果然外公也是不喜歡的。」
劉啟道見沈雲裳有些低落,復又說道:「可是雲裳喜歡。」
沈雲裳的眼睛順著幽徑看向盡頭,嘆息一聲,坦言道:「我雖喜歡他的人,但很不喜他的三心二意的做派。他與我,說到底,是不合適的。」
劉啟道說道:「世間多苦難,人生多寂寥,外公希望我雲裳孫兒能尋得一個真心待你之人,不要委屈了自己。不負此身,不悔此生。」
沈雲裳默念道:「不悔此生嗎......」
劉啟道說道:「外公雖不贊同婚姻要遵父母之命,但何文淵那個小子,外公看著也是不錯的。你外婆挑人的眼光可是獨到的很。」
沈雲裳聞言,心道外公此番果然還是來做說客的,不禁一笑,說道:「外公,別人都是拐著彎罵人,外公倒是會拐著彎的誇自己。」
見沈雲裳笑了,劉啟道也跟著笑了,坦白道:「你外婆整日在我耳邊念叨,老婆子煩人的很。我說要你自己決定才好,她便說我這是找借口,說我不關心你。」
沈雲裳聞言咯咯一笑,羨慕道:「外公在外威風了一輩子,想不到卻被外婆欺負了一輩子。」
劉啟道無奈憨笑幾聲,說道:「你外婆的話呢,外公已經帶到。但是,至於要怎樣抉擇,全憑雲裳自己。外公可不想雲裳委屈了自己。」
沈雲裳點頭嗯了一聲。
劉啟道使命完成,說道:「好了,外公有些累了,今日便不再說了。」說完,轉身返回殿中。
「謝外公教誨,雲裳告退。」沈雲裳說完出了西殿。
聽得外公這一席話,沈雲裳心下倒是開朗了許多,原本還沉甸甸堵在心頭的事,此時恍若煙消雲散了。人生苦短,無需糾結太多,一切隨心隨緣吧!
沈雲裳走後,劉啟道找叫來管家,問道:「雲裳這幾日與那何文淵,相處的如何?」
管家道:「回城主話,看起來二人相處的甚好。不過......」
劉啟道問道:「不過什麼?」
管家小心回道:「不過,雲裳小姐似乎與那位月公子,相處更多一些,舉止也更為親近一些。」
劉啟道聞言,朗聲一笑,說道:「那個小子?恩,倒也是個不俗的,派人去打探打探他的底細。」
管家笑道:「已經打探過了,月無殤,年二十一,沈遠達至交好友鬼百枯之愛徒,修習玄門法術,為人清冷寡言,倒是修為頗精。六年前與雲裳小姐在余州相識。」
劉啟道聽著頻頻點點,而後又吩咐道:「恩,再去打探的詳細些。家世出身,父母祖籍,有無婚配,統統打探清楚。尤其是行事作風,男女關係這一塊,一定要查的仔仔細細明明白白。還有那些與他有接觸的女子,都一併查一查。」
「這月公子行跡飄忽,居無定所,額......」管家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劉啟道,見劉啟道神色嚴肅,復又緊忙說道:「無論怎樣,小的定將此人來路底細打探的清清楚楚。」
劉啟道思索片刻,說道:「去取紙筆來,我馬上修書一封,你連夜快馬送去余州沈府,親手交與沈遠達。」
管家應道:「是。」
劉啟道又吩咐道:「派人盯著點雲裳。若是去了月小子的住處,去的久了,便找個由頭喊她出來。」
管家笑道:「城主放心,雲裳小姐即便是去,也必定是落空而歸。」
劉啟道疑惑道:「哦?為何?」
管家道:「府中下人方才來報,說那月公子已經離府了。剛才來向城主辭行,但因雲裳小姐在,月公子不便打擾便先行離去了。那公子神色匆忙,應是有緊要的事。」
劉啟道問道:「他可有說去了何處?」
管家道:「並無。」
劉啟道捋了捋鬍子,沉吟道:「哦?果然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