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捉鬼(上)
沈雲裳送走了何文淵,轉身回去住處。竟在路上遇到折返回來的月無殤。
花徑小路,曲折悠長,二人由遠及近,再擦肩而過,最後漸行漸遠,二人皆是一語未發。
沈雲裳起先覺得依照慣例,月無殤會先說話,自己到時候應一句便是了。可是他卻沒有。不只是沒有說話,是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就那麼淡漠的走過去了。
表白被拒絕後便放手不再糾纏本是君子所為,沈雲裳該高興的。但是當月無殤真的這樣做了,沈雲裳又心下不痛快,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堵上了心頭,沉悶的很。
回到住處,沈柔沈蘭正在園中悄聲說著什麼,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沈雲裳走近問道:「又闖禍了?」
沈蘭看見沈雲裳當即墩身半跪,低頭說道:「是我一時糊塗,口無遮攔,請小姐責罰。」
沈雲裳扶起沈蘭,說道:「我看你二人神色反常,隨口一問罷了,還真闖禍了?」沈雲裳走到石凳旁坐下,好奇道:「不過怎會是蘭姐姐?通常這闖禍的,不都是沈柔嗎?」說完看了沈柔一眼,見沈柔對自己撅了撅嘴。
沈雲裳問道:「到底是何事?」
沈蘭嘆息一聲,自責道:「方才月公子來過,聽到我們說起小姐與何公子的事,便追問了幾句。」
沈雲裳不以為意道:「我與文淵哥哥有何事?」
沈蘭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不該圖一時口快,出言刺激月公子,見他傷心失落而去,我後悔不已,萬一這月公子因此失意做出什麼傻事來,該如何是好?」
沈雲裳呵呵一笑道:「傷心失落?我回來時倒是遇到他了,他跟往常一樣,一臉的面無表情,你怎的從那張臉上看出傷心失落的?」
沈蘭蹙眉不語。
沈雲裳復又寬慰道:「定是你平日太善良老實,沒害過人,今日說了句謊話,便覺心下難安。但是無妨,豈會有人因為一句話便尋短見做傻事的?就算有人會因此做傻事,那也一定不是月無殤,你儘管安心好了。」
沈柔也走過來,挽上沈蘭的胳膊玩笑道:「是啊,你看我們小姐,害人害多了,便習以為常了。」
沈雲裳挑眉看過去,沈柔笑笑不語。
「希望如此。」聽到沈雲裳毫不在意的口氣,沈蘭心中鬆快了許多。
沈雲裳問道:「他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柔道:「月公子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小姐方才遇到他,他沒有同小姐說嗎?」
沈雲裳說起他,心下不悅道:「沒有。他那個怪人......」
沈柔道:「那月公子是挺奇怪的,每次來找小姐都不說是什麼事,我們也就罷了,怎麼連看到小姐也不說?真不知道這月公子到底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
沈雲裳聞言頗感詫異,問道:「怎麼,他來找過我很多次嗎?」
沈柔心直口快道:「每日都來,只不過不巧,每次小姐都不在。想來這便是老人們常說的無緣吧。」
沈蘭聞言,偷偷看了一眼沈雲裳,見沈雲裳聽到『無緣』二字時,忽而神色落寞,便出言寬解道:「什麼有緣無緣的,事有巧合罷了。小姐這兩日事情多,即便換了別人來找小姐,也一樣是遇不到的。」
沈雲裳聞言,勉強敷衍一笑。
沈柔忽然問道:「小姐,可聽說那個金公子的事了。」
沈雲裳問道:「沒有,他怎麼了?」
沈柔走到沈雲裳身旁坐下,緊張兮兮道:「早上我去廚房的時候,聽府中的下人說,金公子瘋了。」
沈雲裳大驚:「什麼!」
沈柔道:「真的。聽聞他是昨晚遇到了鬼,被惡鬼扔到山林里,早上回來時衣衫不整神志不清,嘴裡一直念叨鬼啊鬼的。」
沈雲裳心下不安道:自己昨晚明明去查看過,見樹上無人,還以為他是被人放下來了,怎麼會就瘋了呢?於是急忙問道:「金公子人在何處?」
沈柔道:「聽說城主老爺一早請了法師來,正在西堂里,為他驅鬼呢。」
沈雲裳道:「外公?」說罷,起身便直奔西堂。
城主府,西堂
沈雲裳奔到西堂,就見整個屋子裡掛滿黃符條,金如蘭坐在屋內中央,身上披著一件黃色道袍,道袍上用硃砂畫滿類似符纂的圖案。
七個小道士圍坐一圈,將金如蘭包在其中。圈外是一個長鬍子中年道士。一手金鈴,一手木劍,閉著眼睛在屋內轉來轉去,口中念念叨叨。
劉啟道與金家夫人,候再堂外,焦慮不已,不時向裡面張望。
沈雲裳看了一會,搖搖頭,走上前去,說道:「外公、金夫人。」
劉啟道看到沈雲裳,神色一振,笑道:「雲裳,你來得正好。」
沈雲裳說道:「我正是聽說了金公子的事,特意過來看看。」而後,又對金夫人說道:「我蓬山仙門,專管伏妖驅鬼,專治神志恍惚。那個道士道行尚淺,捉不住這隻鬼的,讓我去吧。」
劉啟道也對金夫人說道:「夫人,我這孫女可是在蓬山仙門修習六載,號稱仙門奇才,伏妖驅鬼無數,不妨就讓雲裳一試。」
金夫人憂心兒子,此時早已六神無主,聽到劉啟道如此說,便連忙應道:「好好,只要能除了那惡鬼,還我兒神智,一切都聽城主安排。」
沈雲裳聞言,快步走進屋去。
那道士看到有人進來,連忙舉劍阻攔,義正言辭道:「本仙正在驅鬼,無關人等堂外候著!」
沈雲裳哼笑一聲,走到那道士身前,手中靈力一揮,便將道師手中的金玲擊的粉碎。
沈雲裳道:「我乃蓬山弟子,驅鬼乃我等職責。」說完,湊到道士身側,低聲說道:「你若再繼續裝神弄鬼,待那鬼夜間來鬧,我可不出手幫你。」說完掀開驚慌的道士,徑直走至金如蘭面前。
金如蘭見有人靠近自己,連忙抱頭驚叫道:「別過來,別吃我。」
沈雲裳強行拉開金如蘭的手,逼著他看著自己,問道:「說,你看到了什麼!」
金如蘭身子向後縮著看,低頭閃避沈雲裳的臉,喊道:「鬼啊,有鬼!」
沈雲裳問道:「那鬼長什麼樣?」
金如蘭慌忙躲閃、語無倫次道:「那鬼......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面色慘白......」
沈雲裳聽著糊塗,晃了晃金如蘭的肩膀,問道:「到底是青面,還是慘白。」
金如蘭畏畏縮縮,抓著沈雲裳的手說道:「那鬼尾巴有那麼長,還有那白紙會飛,會飛!」
沈雲裳聽到會飛的白紙,心下頓時瞭然。當即拿開金如蘭的手,起身去找月無殤。
來到月無殤的房門外,沈雲裳站在門口,向裡面問道:「月無殤,你在嗎?」
裡面無人應答,門卻吱的一聲開了。
沈雲裳走進去,見月無殤正在將書案上的一幅畫卷捲起來,並未抬頭看自己,淡然問道:「沈姑娘來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沈雲裳聽他如此稱呼自己,莫名的覺得很不舒服,但此時也無暇計較,直截了當的問道:「你為何要戲弄那金公子?」
月無殤聞言,抬眼看了一眼沈雲裳,她果然又是為了旁人的事來找自己。月無殤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看著窗外,說道:「我從不戲弄人,小施懲戒罷了。」
沈雲裳說道:「我相信你也不是存心與他過不去。只不過那人膽小,被你嚇的,被你那蛇妖嚇的神志不清,瘋瘋癲癲。今日還需請你幫個忙,去他心病。」
月無殤淡然道:「即是心病,要如何去除?」
沈雲裳道:「簡單啊,被蛇妖嚇了一下而已,將那蛇妖捆到他面前,殺了便是。」
桑兒不知何處走來,忽然說道:「喲,雲裳姑娘這是要殺誰呀?」而後一陣綠煙盤旋,煙去形現。上半人身坐於窗沿之上,下身長尾繞上月無殤腰間,蛇尾輕輕一勾,順勢將月無殤向自己身邊拉近一步。
月無殤看了一眼桑兒,淡然道:「下來。」
桑兒依言鬆開月無殤,化作一陣青煙盤於桌上,笑著看著沈雲裳,說道:「我可沒害那個金公子銀公子的,我有我家月公子便足夠了。」說完看著月無殤一個媚眼過去,舌頭溜著嘴邊舔了幾舔。
渙兒人形走進來,手中端著茶,淺笑說道:「沈姑娘莫要見怪,家姐素來愛玩笑。我家公子是見那個金公子輕薄良家女子,是以才命我等略施懲戒,並無心加害。如今他因我等瘋癲,我等自當相助沈姑娘。」
沈雲裳的眼睛此時全然不在月無殤身上,打量過桑兒,又打量著渙兒。將二人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一個青衣妖嬈,一個黃杉溫婉,全無當日迷城時的兇悍可怖。
沈雲裳心道:她二人竟是整日陪在月無殤左右嗎?身邊鶯燕芳草不斷,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你心裡只有我一個人?騙子!
沈雲裳心裡這樣想著,眼睛不自覺的瞪了月無殤一眼,而後語氣冷冷的,彷佛下命令一般說道:「酉時花園,帶上鬼魅!」
沈雲裳說完連道別也沒有,徑直轉身出去,隨手砰的一聲甩上門。
桑兒見她如此氣大,不滿道:「果然是大小姐,好大的脾氣!」
渙兒將手中之物放在桌子上,一手搭上桑兒的肩頭,哄道:「姐姐氣什麼,任她脾氣再大,也不需我們受著。」
桑兒聞言一笑,向著月無殤著打趣道:「你的雲裳生氣了,公子還不快去哄一哄?」
月無殤看著滿園明艷花色,也難抵心中失意,悵然道:「她怎會是我的雲裳?」說完,沉了片刻,又轉頭看著桑兒問道:「她為何生氣?」
渙兒笑道:「當然是生公子的氣啊,難不成,是氣我們?」
月無殤思索片刻,冷道:「她為那金公子而來,必定是氣我教訓了他。她對那公子倒是在意的很。」
桑兒與渙兒二人聞言,相視一笑,搖了搖頭道:「公子,你當是真無藥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