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沈雲裳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噹噹兩聲敲門聲,打斷了沈雲裳的思緒。
門外傳來德叔的聲音:「二小姐,你在嗎?」
沈雲裳起身去開門,見德叔一臉恭敬的站在門外,懷裡抱著一個紅漆箱子。沈雲裳問道:「德叔找我有事?」
德叔笑道:「當然,這可是大小姐特別吩咐的。」說著將那箱子遞了過來,說道:「這裡便是幽州城中所有世家公子的畫像。」
德叔剛說到畫像便被沈雲裳一把拉近了屋裡,小聲到:「德叔,小聲點。」
德叔聞言,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聲,隨即也壓低著聲音說道:「我明白,二小姐可是怕隔壁的那位公子聽到?」
沈雲裳聞言一驚,連忙正色說道:「跟他有什麼關係?」
德叔笑呵呵的走上前,說道:「這箱子中的公子畫像,小的都一一看過,雖個個家世不俗,但論相貌儀錶,確實不敵隔壁那位公子,還是二小姐眼光高明啊。」
「德叔莫要胡說,我與那公子,師出同門而已,同門。」沈雲裳走到桌子前,喝了一口茶,遂又說道:「不過德叔,你這辦事的效率倒是令我驚嘆。我這早上才到幽州,你這會兒就連畫像都準備好了。」
德叔道:「二小姐謬讚。小的不敢居功。這本是大小姐吩咐過的。」
沈雲裳道:「長姐?」
「正是。大小姐十分關心二小姐的終身之事,所以便通告全天下的沈記管事,將其所在之地的世家公子畫像早早收集了來。不論二小姐到了哪一城,都可以隨時挑選。」德叔說著,打開箱子,將畫像拿出來,放到桌上。
「長姐還真是......呵!」沈雲裳無語,不知該說長姐思慮周全,還是該說她陰魂不散。
沈雲裳暗自心道:這一路北上祁山,豈非每到一城,都會有這麼一箱子畫像在等著自己挑選?忽然,沈雲裳又狐疑道:「長姐交代你們的,只有畫像嗎?」
德叔道:「只有畫像。」
沈雲裳輕輕一笑,提醒道:「除了收集畫像,長姐就沒有讓你們收集收集我的行蹤?」
德叔聞言,臉上笑容頓時僵住了,支支吾吾道:「嗯,這個么,小的不敢監視二小姐,但大小姐確實有交代,讓我等隨時發信余州,報平安。」
沈雲裳道:「報平安?這倒是應該的。」
德叔道:「謝二小姐體諒。」
沈雲裳輕飄飄說道:「不過這平安信發出之前,拿來容我先看一眼。不然,我便宰了你那些鴿子,燉湯!」
德叔聞言,連忙應道:「是,是。」
沈雲裳道:「行了,畫像留下,你退下吧。」
「是,這些畫像,二小姐定要仔細看。」德叔說完轉身出去了。
沈雲裳隨手翻了一下眼前的畫像,而後通通放回箱子里,合上箱子,無奈嘆息一聲。
沈雲裳本想去街上轉悠一圈,但卻記著月無殤那句『我晚些來找你』的話,便一直呆在房中沒有離開。
沈雲裳等了許久,沒能等來月無殤,卻等來了樓下的一陣嘈雜聲。
沈雲裳起身出門,站在樓梯旁好奇看下去,見幾個白衣素袂的仙門弟子,正與一黑衣孩童打鬥在一起,沈雲裳登時一驚道:「花影?!」
花影不是同鬼戾、鬼魅去了葬魂崖,怎會在這裡?沈雲裳不由分說,縱身飛下,攔下花影與幾位仙門弟子。
一人連忙說道:「姑娘當心,此人乃妖物所化!」
沈雲裳擋在花影身前,看著幾人問道:「幾位是?」
那人說道:「我等乃幽州仙門王氏門下弟子。路過此處,見有妖物在此,便出手收服。」
沈雲裳看看花影,見他依舊一臉木訥,顯然是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何會突然向自己出手。
沈雲裳笑聲說道:「今日想來是個誤會。我乃蓬山弟子沈雲裳。這小樹妖是我在蓬山所養,並非惡妖。」
那人將信將疑,問道:「蓬山乃仙門之首,怎會縱容門下弟子私養妖物?」說完,便短刀亮出,質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沈雲裳道:「我就是沈雲裳。」
掌柜德叔此時也聞聲跑過來,解釋道:「幾位道長有所不知,她當真是我家小姐,沈雲裳。」
那幾人不認識沈雲裳,卻是認識德叔的,聽到德叔如此說,便也信了她的身份。於是說道:「既然德叔作證,想必姑娘身份不假。但是那樹妖沈姑娘無論如何要交出來。」
沈雲裳不解道:「為何?」
那人說道:「幽州城內鬼祟之事皆由王氏掌管,掌門有命,凡是膽敢出現在城內的妖物,不論作亂與否,一律格殺勿論。」說著,便走到沈雲裳身前,催促道:「沈姑娘請交出這樹妖。」
沈雲裳心道:這規矩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這也是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著想,無可厚非。於是和言道:「我們初到幽州,不知城中規矩,絕非有意破壞。我們只留一日,明日便走。還望幾位師兄通融一下。」
幾人聞言,毅然決然道:「規矩就是規矩,豈能隨意破壞!這樹妖,我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帶走。」
沈雲裳氣道:「你們好不講道理!」
那人面不改色道:「我等也是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著想,沈姑娘,得罪了!」說罷,便閃身上前,欲講花影搶奪過去。
沈雲裳哪裡肯讓,找出赤月,起手阻攔。二人你推我擋,你爭我奪,幾下便打了起來。
樓內的桌椅板凳頓時碎了一地。眼見那人不是沈雲裳對手,其餘幾人也紛紛拔刀相助。
幾人齊齊圍過來,短刀舉起的一瞬間,卻陡然脫手而出。幾人莫名的抬頭看去,不見自己的愛刀,又轉眼四下尋看一番,只見沈雲裳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子,而這男子手中,正拿著自己的刀。
沈雲裳看到月無殤出來,低聲問道:「吵到你休息了?」
月無殤低聲道:「無妨。」說著,將那幾人的短刀一併扔到地上。
雙方便如此僵持而立,不動聲色。樓內的客人早已跑光,剩下樓內的夥計也都躲到一旁,不敢出聲。
沈雲裳站在月無殤身後,忽而聞到一絲血腥氣,此時並無人受傷,沈雲裳想著必定是他的傷口裂開了。於是走到他身前,見他果然臉色慘白,便也無心在與那幾人糾纏下去,拉著月無殤的胳膊,說道:「我們走吧。」
月無殤點頭應了一聲,二人轉身要走。
那幾人呵道:「慢著,留下那樹妖方可離去。」
沈雲裳厭煩道:「真是胡攪蠻纏!」起手靈力翻湧,掀起一地的桌椅板凳向幾人砸過去。
幾人被砸的鼻青臉腫,而後,落荒而逃。
沈雲裳扶著月無殤回房坐下,解開他的外衣,只見那血跡已經透過白布印了過來。
沈雲裳說道:「看來是要重新包一下了。」說著,便伸手去解。
月無殤拉住她的手,輕聲道:「不必如此費力。」說完,便一把將沈雲裳拉到懷裡,低頭吻了下去。
花影見到他二人如此,驚慌的啊了一聲,當即閉上了眼睛,而後一簇花葉飛出屋去。
吻了片刻,月無殤停下來,看著沈雲裳心滿意足的深情一笑,低聲說道:「得你一吻,我便全好了。」
沈雲裳有些怔住了。不是因為他的突然一吻,而是因為自己竟然順從了,沒有拒絕。
沈雲裳心道:難道是因為被他親了幾次便習以為常了嗎?可是自己與他並非是可以隨意親吻的關係啊!沈雲裳靠在他懷裡沒有起身,怔怔的看著月無殤,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嘴唇,忽而心中萌生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沈雲裳臉紅心跳,手心出汗。
沈雲裳連忙站起身,說了句:「既然傷口無礙,你便早些休息吧。」之後,便轉身離去。
月無殤獨自躺在床上,心意難平神思遊盪,睜開眼便看到沈雲裳的臉,閉上眼又想起沈雲裳的吻。情意翻湧,輾轉難眠。
屋外不知何時起了風,搖晃著樹葉沙沙作響。接著又下起了雨,雨點淅淅瀝瀝的滴落在紗窗之上,吵鬧的讓人更加心煩意亂。
月無殤暗自惆悵,竟然連鬼魅何時飄立在自己房中也沒有察覺。
鬼魅一臉我懂得的神情看著月無殤,笑聲問道:「公子何故深夜獨自唉聲嘆氣?」
月無殤見鬼魅出現才知此時已是深夜,淡淡道:「無事。」
鬼魅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偏要做什麼君子模樣。要我說,公子你便去直接綁了雲裳姑娘來,你既喜歡她,便佔了再說。何須如此多的顧慮,白白的受這份煎熬?」
月無殤悵然道:「那樣的事,終究是要她願意才好。」
鬼魅聞言,突然一臉痴笑,坐著畫卷飄到月無殤床前,說道:「原來公子是有這個想法的。我還當你少不經事,不懂男女歡愛。不過話說回來,此事也不是定要雲裳姑娘不可。」
月無殤道:「非她不可。」
鬼魅跳下畫卷做到床邊,接著說道:「公子何必如此倔強?俗話說,這世上的女人分兩種;一种放心上,一种放床上。雲裳姑娘嘛,眼下只能放心上。不過這幽州城中,有一仙苑名曰芳菲殿。聽聞那可是最......」
月無殤已經不必再聽下去,也知道他要說什麼,起手一揮,說道:「出去。」揮手之時,卻是一道血氣打向鬼魅,鬼魅痛叫一聲,當即一陣輕煙透著窗邊縫隙逃離出去。
月無殤剛趕走了鬼魅,清凈片刻,便又聽到鬼戾在門外喊叫。
月無殤不由分說,也是一道血氣穿門而出,鬼戾安靜了片刻,復又喊叫起來。
月無殤無奈起身,走過去打開門,剛要呵斥,但看到鬼戾一臉通紅的立在門口,石頭一般。月無殤看著鬼戾的樣子,不禁問道:「可是出了事?」
鬼戾看著月無殤不語,身影一晃,閃到一旁。藏在身後的人,便軟綿綿的倒過來,倒向月無殤懷裡。
月無殤本能的伸手去推,待低頭一看,不禁心下一驚,連忙將那人抱在懷裡,喚道:「雲裳?」見沈雲裳閉著眼,昏昏沉沉的不應答,遂又問向鬼戾:「你做了什麼!」
鬼戾道:「為公子解憂。」說完便一陣黑煙消失不見了。
月無殤此刻也顧不上鬼戾了,連忙將沈雲裳抱回房裡,放到床上。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得知她脈象平穩,又見她面色無異,心下才稍稍放鬆些。想來鬼魅、鬼戾也不敢對沈雲裳怎樣。
但是喚她幾聲,她都沒有反應,月無殤思索片刻,便俯身靠近過去,低頭在沈雲裳身上輕輕聞了一聞。果然是迷魂草。雖是迷魂草,但味道極淡,想來用量不大。少量迷魂草不會傷身,不過是讓人睡的熟一些罷了。
探明了緣由,月無殤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月無殤將沈雲裳的身子擺正,又將被子蓋好,而後,坐在床邊靜靜的守著熟睡的沈雲裳,一如當年。
方才見不到時,慾念洶湧,心下萬般煎熬;此刻見到了,卻又心無雜念,情意似水溫柔。
窗外的小雨依舊淅瀝,月無殤聽著卻不再心煩。這是他與她一起經歷的第一個雨夜。而落雨的夜,必定會洗去前塵、滋長新的希望。
沈雲裳這一覺便是睡到了第二日午後。
雲裳睜眼便看到坐在自己床邊沒穿外衣的月無殤,愣了片刻,便『啊』的一聲驚叫坐起來。低頭見自己也是只穿著貼身衣物,不由得臉上一紅,心下砰砰亂跳,抱緊了被子圍在身上,退到床腳。
沈雲裳縮在角落,努力回想著昨晚自己與他有沒有,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於是便看著月無殤,眼神閃爍,聲音細小如蚊子一般,小到連自己都快聽不到了,吞吞吐吐道:「我們......我們......」
月無殤知道她想問什麼,原本還想逗她一下,但看她一臉快哭的樣子,頓時心軟,不由得鬆快一笑,清楚簡短道:「沒有。」
沈雲裳聞言鬆了一口氣,神色稍自然了些。看了看四周,才發現這不是自己房間,便又低下頭,下巴抵在被子上,細聲問道:「我明明是在自己房裡睡下的,怎麼會在你房裡?」
月無殤看著她,笑聲問道:「我還要問雲裳你呢?進我的房間連門也不敲,不聲不響的倒在我床上便睡,雲裳可是犯了夜遊症進錯了房間?」
沈雲裳完全沒有懷疑他的話,暗自羞道:難道是昨日的那個念頭在作怪?白日里被壓下去,晚上卻又冒了出來,使得自己在夢裡也惦記著他才摸上他的床嗎?
沈雲裳這樣想著,更覺羞愧萬分,偷偷抬眼看了看月無殤,見他神情疲倦,眼皮沉重,又問道:「你是一夜未睡嗎?」
月無殤點點頭,轉過身子盤膝坐到床上,拉過被角蓋在自己腿上,與她一個床頭、一個床尾相對而坐。月無殤說道:「你佔了我的床,我自然無處睡覺。看來我們要在此多停留一日了。」
沈雲裳低聲『哦』了一聲。見他與自己同在床上,又同蓋一條被子,不覺得又縮了縮身子。
月無殤看她不說話,便又說道:「不如今晚你還在我房裡睡?」
沈雲裳驚訝道:「什麼?」
月無殤笑道:「不是為你,是為了我自己。」
沈雲裳越發的疑惑了。
月無殤溫柔深情的看著她的臉,認真道:「你在我房裡睡,我只會守著你,不會欺負你。若是你自己睡,夜裡再犯了夜遊症,跑到別的男人房裡可怎麼辦?他必定會趁人之危和你做了夫妻,那樣一來你就要嫁給他。你若是嫁給別人,我就算沒有嫉妒死,也要傷心死了。」
沈雲裳知他是在嚇唬自己,不服軟道:「我才沒有什麼夜遊症。」說完,又小聲嘀咕一句:「你怎知別人就一定會趁人之危。」
沈雲裳雖然說的聲音不大,但此時屋子裡靜悄悄的,月無殤就坐的又不遠,怎會聽不到?
月無殤柔聲道:「面對你,要一整夜做君子有多煎熬,怕是沒人比我更了解這種滋味了。但是即便煎熬,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我只是不願意別的男人也有機會了解。」
自己總是被他的話羞到無言以對,沈雲裳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與他說了這麼多話,方才被驚嚇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沈雲裳的眼睛掃了一眼地上的衣架,見自己的衣裙正掛在上面,於是說道:「你轉過去。」
月無殤點頭應了一聲,便依言轉過身去。聽得沈雲裳起身下床、穿衣,月無殤避嫌的低下了頭。低頭才看到這被子上竟然綉著鴛鴦。月無殤的手指撫著那鴛鴦圖案,不禁期盼著自己與她也有那一日。
待聽到沈雲裳開門離去后,月無殤重新躺回床上,被褥尚且溫熱著,上面還留著沈雲裳的香氣,月無殤摟著那沾了香氣的被子淺淺一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