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幽州王氏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石轉衝動無腦便算了,月無殤怎得也如此爭強好鬥起來?
何文淵忙阻止道:「月公子,切莫再傷人命。」
月無殤冷哼一聲,不理。
嶗山弟子聞言,亦向石轉極力苦勸道:「師兄,切莫衝動!傳言月無殤一身鬼神之力,毀天滅地。且那日嶗山之上,掌門尚且未能與他分出高下,我們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石轉不理會眾人言語,心存僥倖,暗自道:那日在嶗山,若不是有雲山掌門橫插一手,月無殤必定早已是掌門的刀下亡魂!況且,那日見他修為也並不如何,外界傳言這鬼神之力如何了得,結果還不是被打的半死不活?若是自己今日勝了月無殤,將其俘回嶗山,不僅正了嶗山威名,自己也定能一戰成名。
石轉想到此,不禁心中狂喜,爽快應道:「好,單打獨鬥,生死不論。」話音未落,石轉便覺眼前一花,月無殤便不見了蹤影。
石轉瞪著眼睛左右掃視,只覺的自身後起了一陣陰風,吹的自己不寒而慄。與此同時,月無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平靜卻透著殺意,說道:「不自量力!」而後,石轉只覺的自己手臂一麻,斬雲刀脫手而飛。
月無殤起身一躍,接住斬雲刀,再回身落地,立在石轉身前,看著那刀冷聲道:「憑你,也想斬雲?」說完,便見月無上手掌之上黑霧翻湧,頃刻席捲整個刀身。
石轉看著自己的愛刀如此,慌忙問道:「你要做什麼?」
月無殤不語,手掌猛然一用力,那刀便瞬間碎裂,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石轉來不及痛喊一聲,便背月無殤一手掐住了脖子。石轉整個人被憑空舉起,接著,又是一陣黑霧瀰漫擴散,將石轉包圍。
眾人見此情景,驚恐不已。如此下去,石轉豈非是要同那斬雲刀一樣,粉身碎骨了?
何文淵忙喊一聲道:「月公子手下留人!」
石千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只空口威脅道:「月無殤,你若是敢殺嶗山弟子,我嶗山仙門一定不會饒了你!」
月無殤毫不在意道:「我有何不敢!」說完,手臂猛地一揮,將石轉整個人拋至半空,而後一掌血氣揮出,打穿石轉身體。
石轉當即一口鮮血噴出,而後摔落在地。這還不算,原本包圍著石轉的黑霧,忽然奔著石千卷過去,長鞭一般抽出石千的配刀,翻空而起向著石轉刺去。
沈雲裳突然跑過去拉住月無殤的手臂阻止道:「無殤,留他性命!」
月無殤聞言,便丟了刀,拿刀自半空自由落下,不偏不倚的插在石轉臉前的地面上。月無殤拉過沈雲裳的手,說道:「那你跟我走。」
沈雲裳點點頭,卻沒有動。看著僵硬的嶗山弟子,說道:「嶗山掌門那日當著眾仙門的面,說的是驅散王氏一門,並未要斬盡殺絕。你們怎敢自作主張、陽奉陰違?」
石千聞言,連連否認,顫聲道:「我等豈敢違背師命?是下山後,收到公子來信,說掌門改了主意,王氏一門,不留活口。」
沈雲裳道:「公子?石冉?」
石千道:「正是。」
何文淵說道:「這樣看來,若不是你們自作主張,便是有人要借刀殺人了。師兄不妨先行回山,將此事詢問清楚再行定奪,以免錯殺了無辜。」
石千自知今日在此討不到好處,若不是被符纂禁錮著不能動,早就帶著人跑了,於是道:「今日便依你所言,我等速速趕回嶗山。」
月無殤抬手解了眾人背後的符篆。眾人抬起石轉,匆忙逃離。
石千等人離去后,王氏弟子相互攙扶著起身,整了整衣衫,齊齊向沈雲裳三人躬身施禮道謝。
有幾人更是走到沈雲裳面前,深深一禮,說道:「昨日我等冒昧,望姑娘原諒。」
沈雲裳聞言不好意思的笑道:「昨日?昨日全是一場誤會罷了。」
幾人說道:「多謝姑娘不計前嫌,仗義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盡。」
沈雲裳聞言,斜眼看了一眼月無殤,見他剛剛就對王氏眾人的道謝無動於衷,此時也是淡然旁觀,便點他道:「幾位師兄客氣,大家同時修習之人,既是『師出同門』,相互幫助是應該的。」
月無殤聽到『師出同門』四個字時,果然有反應了,視線微轉,瞄了一眼沈雲裳,不語。
孟軒此時也走上前,對著月無殤說道:「今日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月無殤道:「不必,我不是為你。」
孟軒好奇的『哦』了一聲,問道:「那是為何?」
月無殤毫不掩飾道:「他想斬雲,便是找死。」說完,餘光又看向沈雲裳,忽見何文淵向這邊走過來,於是不待何文淵走近,轉身拉起沈雲裳便走。
沈雲裳深覺這樣不辭而別,太過於無禮。於是掙開手摺了回去,找到何文淵,說道:「文淵哥哥,我還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後會有期。」
何文淵道:「祁山路遠,照顧好自己。」
沈雲裳點頭淺笑,然後轉身出門去追月無殤。
月無殤獨自負氣走在前,沈雲裳便靜靜的跟在他身後。
沈雲裳知道他素來不喜歡管旁人閑事,卻幾次三番出手相助,如今他更是仙門的眼中釘,卻還是不惜為自己得罪了嶗山弟子。
沈雲裳看出他有些情緒,便想消了他的情緒,於是問道:「你生氣了嗎?」
月無殤徑自行走,不語。
沈雲裳知道他聽得到,只是不想理會罷了,於是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月無殤依舊徑自行走,不語。
沈雲裳看著他的背影,忽而笑道:「今日謝謝你。」
月無殤聞言側了一下頭,雖然只是極其微小的一個角度,可還是被沈雲裳注意到了,沈雲裳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月無殤淡淡道:「不必。」
因為沒有回頭的緣故,月無殤原本就輕淡的聲音幾乎要隱沒在街巷的喧囂之中了。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一路不遠不近、時快時慢的走著。
夜幕忽至,燈火微明,沈雲裳看著月無殤的背影,孤獨沉默,一如從前。
多年以前,不知多少次,自己都是這樣跟在他身後,自己那年的心情,是欣喜、是依賴。此刻,更多的是懷念、是感概,不變的,是對他的喜歡,那年淺淡、今日深沉。
不經意間,那些自以為已經枯竭的情緒又無聲滋長、自以為已經忘卻的心事又悄然浮現、自以為已經破碎的憧憬又隱隱躁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以為不會再見的那個人,此刻就在眼前。
沈雲裳柔聲哄他道:「大不了,我這一路上都聽你的。你若是不願意,我便再不管別人閑事了,好不好?」
月無殤聞言忽而停下腳步,低頭輕嘆一聲,而後緩緩轉過身,看著沈雲裳,茫然問道:「你心裡,裝得下天下人,卻唯獨裝不下我嗎?」
眼前的月無殤,滿眼都是沈雲裳不曾見過的溫柔與哀愁,沈雲裳不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為何會如此的複雜難懂?
而當眼前這個修長的身影、俊美的輪廓與心底那個思念的影子無意間重合時,沈雲裳的思緒恍惚了。
心底的那一絲微小脆弱卻頑強不滅的情意如沐春光般瞬間萌發。
這一瞬間,沈雲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周圍的行人、忘記了四面的景象,彷佛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從前的每一個寂靜月夜,每一個幽幽深林,每一個她與他獨處的美好日子。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使沈雲裳放下了種種顧慮、放下了重重考量、放下了心中多年的芥蒂,緩步走上前,輕身湊上去。像那年一樣無所畏懼的靠近,像那年一樣肆無忌憚的親吻。
今晚的沈雲裳很反常,今晚的月無殤亦是反常。
當沈雲裳一步一步走向月無殤時,月無殤沒有遲疑也沒有拒絕,彷佛在等待一般。
當沈雲裳起身輕吻時,月無殤沒有閃躲,取而代之緊緊的將沈雲裳抱在懷裡,深深的吻了回去。
當沈雲裳雙手捧起月無殤臉龐,撫過脖頸又繞上他的肩頭,聞著他身上的清香沉醉其中時,月無殤亦是醋意全無怒氣全消,一身清冷化作無盡溫柔。
月無殤的臉被撫摸的發燙,氣息沉重,迫切又炙熱的吻壓得沈雲裳幾欲昏厥。沈雲裳稍稍低下頭避開月無殤的吻,不過舒了一口氣的間隙,月無殤的吻便再次追過來重新吻上。
這應當算是兩人間第一次真正的親吻。沒有醉酒的催動、沒有霸道的強迫,真實的也是真心的,單純的就是因為喜歡。
不知吻了多久,沈雲裳感覺到嘴唇疼痛的時候,才勉強停止。沈雲裳將臉埋在月無殤胸口。他身上的淡淡香氣,這些年,縈繞在自己夢裡,從未散去。
月無殤低頭吻了下沈雲裳的額頭,雙手依舊緊緊的擁著她,也擁抱著自己無數個白日黑夜中的殷殷期盼。
沈雲裳耳邊,是月無殤的心跳聲。一聲一聲,猛烈有力,清楚無比。沈雲裳閉著眼睛,忽然開口喊了他一聲:「無殤。」
月無殤將自己額頭抵在沈雲裳的額頭上,柔聲應道:「嗯?」等了片刻,見沈雲裳都沒有再說話,又問道:「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沈雲裳動了動嘴唇,最後低聲道:「沒有。」說完,便輕輕推開了月無殤的懷抱,獨自離去。
月無殤沒有阻攔她的離去,只是對她說了一句:「我等你。」
沈雲裳怔了片刻,回身問道:「什麼?」
月無殤低聲道:「我知道你對我並非無情,只是心有疑慮。如果你願意將你的顧慮告訴我,我自信可以為你消除它。若你不願,也無妨,我願意等你。等你想清楚,等你想明白。」說完,又走過去,重新將沈雲裳摟在懷裡,臉頰貼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雲裳,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兩人就這樣在街上相擁著站了許久。
最後,兩人還是一前一後的走回臨天樓,只不過這次是沈雲裳走在前,月無殤跟在後。
沈雲裳回到房中,輾轉反側。回想著方才的事,心下慌張混亂。一閉上眼睛,便想起月無殤的吻和他身上似有若無的淡淡桃花香。
這一夜,註定是無法安眠了。
沈雲裳心裡是亂的,腦子裡也是亂的。
如果月無殤今晚還是說那些『我喜歡你』或者『我想念你』之類的話,沈雲裳一定會棄之不理,一走了之。可是這次不一樣。
月無殤的這些話,像是魔咒一般盤旋在沈雲裳耳邊,一再迴響揮之不去。讓人無法忽視,更無法忘記。
一時間,沈雲裳的腦子裡,彷佛有好幾個聲音在同時說話:
......他雖與其他女子糾纏過,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或許他對我是一心一意的也未可知?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也許他同我在一起之後,便不會再對其他人心生愛慕了?
......得不到才愛不釋手,得到了轉眼便會棄之腦後!
......世家公子中,娶兩三個老婆的人也是常有的,或許男人的一顆心天生就是可以愛許多女人的呢?
......用情不專,是為大忌!
......用情不專,是為大忌!
......用情不專,是為大忌!
沈雲裳每每想肯定他時,心裡就會有另一個聲音冒出來否定他。沈雲裳便在這樣的矛盾與掙扎之中,煎熬的過了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