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氣吐納
第二天,醜末寅初,天還沒有大亮,顧惜就醒了。
自從用了這具身軀之後,雖然沒有作為鬼魂存在的記憶,但是可能是剛附身還沒很適應,頭重腳輕,手手腳腳的各種不受控制,那會正好是咸章道人發現她已入觀照境界的時候,生怕這個天才小徒弟有個好歹,好一通緊張,愣是在缺醫少葯的情況下,琢磨了整宿的丹藥方,還真給顧惜開出了兩劑方子。那葯顧惜自是不敢喝的,那會她還不是很明白自己的狀況,又擔心吃了這不是很靠譜的葯反而吃出點其它癥狀來,便妝出幾分小兒女姿態,磨著師父說葯太苦,待會再喝,卻是趁咸章道人轉身的時候,都倒進了大殿邊上的荒草堆里。
卻說咸章道人琢磨出了這方子,心中頗為自得;加之原本的顧惜雖是他一手帶大,但他頗以嚴師自居,原本的顧惜對他敬重有之,總歸是少了幾分親昵,顧惜這一撒嬌,咸章道人十分受用,想著平時對顧惜果然太嚴苛了,到底還是八九歲的小姑娘,這一生病,都學會撒嬌了。顧惜不適應的這幾天,咸章道人日日探病,順便享受了番含飴弄孫的樂趣,是以這幾天這兩人倒是培養出了不錯的師徒之情。
咸章道人是一個很好的師父呢~顧惜回憶了一下這幾日的相處,給了這個便宜師父一張好人卡。她跳下床,伸展了一下四肢,感受了一下肉身在空氣中舒展,像一棵樹,紮根,發芽,迎風生長,已經好很多了,剛開始的時候總覺得這具肉身分外沉重,聖人有雲,人之大患,在吾有身。此誠不我欺。
「顧惜,起來了嗎?」大殿的方向傳來師父的聲音。
「起來了,師父!馬上過來!」顧惜脆生生地回到。走到大殿里師父的面前,跪下:「弟子給師父請安!」
咸章道人捻著自己的鬍鬚,沖顧惜樂道:「我們師徒沒有這麼大的規矩,以後不用動不動就下跪。」見顧惜點頭稱是,咸章道人又說道:「先去洗漱用早飯,完畢之後回大殿前面的銀杏樹下尋為師。」
顧惜依言行事,據咸章道人自己說他現在已經可以辟穀,是以廚房除了顧惜生病的時候,咸章道人等閑是不入的,雖然不如儒家,提倡君子遠庖廚,但是咸章道人覺得要專註於修仙之道,遠離外欲,如那口腹之慾就是第一個可以被免除的。
觀里也沒什麼出產,倒是年年飛來的梁下燕,在吃食的時候掉落了些許穀粒麥粒,在大殿前面的荒草里長著些旅谷。中庭生旅谷,園柳變鳴禽。師父說,正是因為我們和這些燕子和平共處,給了它們一個遮風避雨可供棲息的屋檐,它們才會掉這些穀粒給我們,這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只靠旅谷,自然是吃不飽的,所以往常顧惜上午會去地里勞作,下午才跟著咸章道人念書習字。不勞作者不得食,這也是師父說的,師父不用勞作,因為師父壓根不吃,更何況,有事弟子服其勞,咱們雖然不是儒們,但是人家的優秀傳統還是可以拿來學習借鑒的。顧惜邊走邊回憶師父的話,其實她也知道師父是為自己好,沒有勞她的筋骨,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體。說起來顧惜身體素質相當好,咸章道人撫養她這些年從沒生過病,所以之前那場說是病,其實是死亡與新生,咸章道人處理起來才會那樣的手足無措。
「等等。」顧惜自言自語道,剛剛腦子裡一閃而過,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一閃而過,她在原地發了會呆,實在是想不起來,想想今天算是第一天正式開課,不能讓師父久等。想到這她轉身往大殿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又回到自己睡覺的偏殿,把那枚玉玦帶上,才急急往大殿跑去。
大殿前這棵銀杏樹長得極大,樹榦需得數人合抱,據傳這是早年間這白玉京還繁盛的時候,那時的主持栽下的,可說是見證了白玉京的榮枯,這棵樹前幾年遭逢天火,連主殿一起,被天雷劈去了大半,很是焦枯了幾年,據師父說就是在她上山前兩年,它才又長出新枝葉,幾年過去,又是馥郁繁榮的模樣,可惜只得半邊,另外半邊仍是一片焦枯。
見得咸章道人在樹下背手面東而站,顧惜疾走幾步,站定在咸章道人身後:「師父!」
咸章道人聞言回頭,對顧惜說:「從今天開始,我會以正式弟子的標準教授你,會比之前辛苦數倍,你可做好準備了。」
顧惜執弟子禮恭謹言道:「弟子能得師父細心栽培,是弟子的造化,敢不盡心!。」
咸章道人聞言笑道:「童蒙求我,你,很好。」笑意一收,他又肅著臉說:「然則,道統大業,其路艱險漫長,萬望你日後能記得今日所言。」
「好了,言歸正傳。為師今日先教你行氣。下面這段口訣好好記住了。行氣,吞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復,復則天。」咸章道人看了顧惜兩眼:「可是記住了?」
「記住了。」顧惜答道。
「好,下面跟著我做,面東而坐,五心向天。」
顧惜看著咸章道人面向東方坐定,艱難地模仿著他盤坐了下來,「師父,為什麼要五心向天?」
咸章道人看著她彆扭的姿勢,說:「因為,五心向天可以最大能限度感受天地間的氣,我們行氣,從天地之間吸收這些氣引入自己的體內,如果只是靠一呼一吸,氣全部都流走了,這時候就需要有一個地方可以儲藏這些氣,也就是丹田,引氣入體之後就是鍊氣了,鍊氣到得一定地步,丹田氣滿充足,化為氣海之時就可以築基了,築基再往上修鍊就是金丹,破丹成嬰就是大修為了,想你師祖我師父也只是堪堪到半步金丹,如果他能邁過金丹,壽元大漲,我們白玉京也不會衰落得這麼快。師父我現在堪堪築基的修為。最多也就比凡人健康一點,多活幾十年,怕是庇護不了你太久,你定要認真修鍊!」
聽到庇護不了多久,顧惜心中一驚,眼圈紅了,低低地回道:「是,師父。」
咸章道人嘆了口氣說:「不必如此小兒女姿態,修行途中一路舍你而去的還會有更多,這是一條不好走的路,你一定要心智堅定才行。想那元嬰仙人破風遨遊,何等的瀟洒。更聽說,更早之前曾有過坐地飛升的仙人,真正與天地同壽,豈不美哉!」
顧惜想了想大殿壁畫上畫的乘風的仙人姿態,不由得心生艷羨,堅定地回她師父:「徒兒省得的。」
咸章道人繼續說道:「更何況還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當年祖師爺飛升的時候就是帶走了他的靈寵。」看顧惜已經靜下來,復又說道:「我們求道的,講求道法自然,行氣鍊氣無一不能不按四季流轉來,比如現在,太陽未升起之時,面朝東方,采太陽紫氣,可生髮周身元氣,後天精氣神與太陽先天的精氣神結合,此法最佳;月亮也可采,太陰元氣,月之精華。我們修道,天地乾坤內的一切都可與之感應接觸,采那生髮之氣,如那太上感應所說,修鍊到一定境界,就可以獲得一定的預測功能,不需龜卜草筮,全憑天地間萬物之間的生髮聯繫。這些又說得遠了。」
顧惜問:「師父,師父的師父也是這麼練功的嗎?」
咸章道人言道:「不錯,我師父也是這般教導我的。不過他老人家曾經說過,我們這個道觀建在青城山上,本來因為這山上靈氣充沛佔了莫大的好處,但是這千年來,靈氣日益稀薄,我們修鍊起來就事倍功半。向想來白玉京的衰落和這天地靈氣的減少有著莫大的關係。我曾聽他老人家說過,上古的時候,天地初開,天地間都是混沌的太祖元氣,那個時候誕生的都是神仙,得天地之厚,與天地同壽。後來,盤古氏以肉身化日月星塵山河湖海哺育人間有情,從這時候開始太祖元氣就少了,但是盤古軀殼中的太祖元氣溢出三屆,進一步稀釋化為太初靈氣,後來就是道祖一氣化三清,這之後修仙之人就很少能接觸到太初靈氣了,但是想來靈氣還是充足的……」咸章道人收斂了一下這往事只能回憶的語氣,繼續講解道:「我們現在行氣,吸取天地之間的氣為自己所用的同時,還需要排出這些氣中的雜質,才能進一步提純精化為靈氣,為我所用,這中間是將人的肉身作為氣體轉換的爐鼎,但是如果靈氣充足,這一步就不需要做了,是以我門中記載早年間多有二十歲便能築基的少年英才。像為師我六十歲築基,如果活在那樣的時候,恐怕也是一個少年英才呢。」
聽著咸章道人的自誇,顧惜倒是也沒有狗腿地拍馬屁,轉而問道:「師父,那觀想境界是什麼?」
老頭拈鬚憶往昔崢嶸歲月的豪情一頓,低頭解釋道:「觀想境界,這個為師亦不是很清楚。」
「啊?」顧惜瞪大了眼睛,「那您怎麼說我入了觀想境界?」
「之前師父的師父和師父說過,觀想境界外在的標誌便是靈台通透,眼神清正。那日為師見你額頭髮出白光,自然就聯想到了師祖所說的觀想境界。」
「那,觀想境界,危險嗎?」是了,顧惜現在才回憶起來當時一閃而過的念頭是什麼,如果不是觀想境界存在一定危險的話,為什麼原本身體健康的顧惜會突然死去,讓她這抹遊魂佔了便宜。
「這個嘛,」咸章道人捻了會鬍鬚,扭捏道,「為師亦不甚知曉。」
顧惜聞言亦不能再說什麼,只在咸章道人的教導下,默默學習這行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