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堪孤館閉春寒
春寒料峭,風吹窗扇,微雨打欞。
九種胭脂,十餘水粉,心顏難畫。
無人解,濃妝意,卻道懷春。
怎知,歡顏之後是愁容。
一封封信箋鋪開,便是一份份開懷。
最後一封,春分日後,從此了無音訊。
世人皆知,駿國長公主得了一種怪病,嫁不出去的病。
蜻蜓立荷之年,便有無數求婚者接踵而至。
有豪商巨賈之子、名門望族之後,甚至聖域的天潢貴胄,其中不乏俊顏美容,翩翩少年,文武全才。
可駿王一概不見、不理、不回。
眼看蹉跎韶華,一晃長公主已年逾二十一。
長公主是駿王唯一的嫡女,溺愛非常,除了內宮近侍,很少有人見過其真容。
人丑多作怪、疼溺不願嫁、病在閨中不自理,一時間風言風語不斷。
秋畫是長公主的貼身侍婢,長公主長得有多好看,她清楚的知道。
雖不知聖域聖皇凌霄閣內的三千佳麗是何等國色天香,但知這駿王宮府上下千餘貴婦妃嬪,卻無一人能與長公主爭輝。
便是月宮之主臨凡,織雲仙子降世也不過如此吧。
要說有病,這倒不虛。
長公主的確有病,每月十五月圓夜都會望空發獃,寒暑不斷,風雨無阻。
長空中一鶴遠來,窈窕而舞。
有老宮女說,鶴,便是長公主的心上人。
這習慣從秋畫剛被拔擢做長公主侍婢,進了這扶搖宮開始便已經持續了好多年。
「鶴是長公主十歲那年來的扶搖宮。這鶴也有靈性,每月就在扶搖宮裡待一天,十五日夜來,十六日夜走。」長公主的奶媽李娘如是說。
說來也怪,今年春分日後第一個圓月夜,鶴只在空中旋舞半晌,未落扶搖宮,便離開。
從此長公主真的病了。
茶不思,飯不想,夜畫濃妝,淚洗素麵,漸漸消瘦了下去。
可是面對長公主的病,駿王卻一反寵溺的舊態,也不問候,也不送醫。只是到了今年夏至日才提出宮裡演一場巫戲,替長公主驅邪。
這場巫戲,邀請了所有駿國的達官貴人,聖朝的特使還有各封國在駿國的使節。
因為早就傳出長公主也會出席觀看,所以眾人很是期待這位駿王的病公主到底是不是如傳聞中那般醜陋不堪。
駿王宮長樂大殿前的廣場上彩旗招展,鼓樂飄飄。雖然離巫戲上演還有半個時辰,但是來賓卻早已座無虛席。
駿王宮大總管青義特地加強了長樂大殿前的守衛,宮裡十有八九的侍衛都被調去大殿前的廣場。
「主子啊!今天你可得吃點東西了。要不然讓那些達官貴人們看了你的笑話。」秋畫端著公主平日里最喜歡吃的點心果子,嘴裡念叨著走進了扶搖宮內廷。
「主子!」
內廷的寢房內空無一人。
應該是在書房吧!秋畫隨即穿過走廊,來到書房,書房對著青竹的窗開著,依然空無一人。
「主子!」秋畫心裡一慌,在扶搖宮內廷里大聲叫喊。
扶搖宮內廷里所剩十餘太監侍衛瞬間被召集起來。
「你們有誰看見主子出扶搖宮嗎?」秋畫著急的問道。
「我們一直在宮門口守衛,未見公主出去啊!」
「完了!主子沒了。」秋畫失神間摔倒在了地上。
不一會,駿王宮大總管青義聞訊帶領大批侍衛趕至扶搖宮。
青義遍查內廷,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之後發現長公主的奶媽李娘也不見了蹤影。心中更是焦急。
直到在內廷書房的書桌前,看到長公主親筆所寫的字,這才長出一口氣,擦去額頭的汗。
只見青紅箋上歪歪扭扭寫著四個大字:「父王,勿念!」
「封鎖消息!把秋畫抓起來!」青義下完指令,便又匆匆趕去報告駿王。
長樂殿前廣場上,賓客們正在等待駿王和長公主駕臨,絲毫不知駿王宮扶搖宮內發生的事。
「王,請治罪!」
長公主是駿王最寵愛的公主,如今在自己眼皮下出走,青義知道自己罪無可恕。
「起來吧!不怪你。是我要你把宮內守衛調去長樂殿的。」聽完青義的報告,駿王平靜如昔。
青義大為不解。
「王!現在是不是下令停止巫戲,派所有侍衛去尋找長公主下落?」
「公主出走,若被聖朝使者和各國使節知道,這便是我駿國的大恥。抓捕扶搖宮內所有太監、侍從、宮女,歸宗人府永久禁足。封鎖消息,巫戲照舊。」駿王邊說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裝。
「可是,王!」青義越發不解。
「對了,命十三帶領暗林衛出宮探查長公主下落,發現公主行蹤,及時來報。切記不可驚擾,暗中保護,直至公主回宮便可。」駿王擺了擺手,示意青義退下。
「王,要不我去吧。十三畢竟只是宮內第二高手。」
「青義!你不是一個驕狂的人。」駿王說完,面露不喜。
「是!臣告退。」青義驚嚇萬分,趕忙退下。
駿王的種種表現,讓長期深處禁宮的青義感覺這是一潭很深的水,深到任何好奇心都會致人死地。
於是他按照駿王的命令迅速吩咐了下去。
「王,長公主出走,您真的不著急嗎?」
青義剛退出長樂殿,一名伶人裝扮的男子從屏風後走出,陰陽怪氣的跟駿王說道。
「知女莫若父。時局有變,她任性妄為卻為我解了一局死棋。不如任她去之。」
「王,長公主無意間的妄為確實破了將死之局,可是困水之龍也許不如蝦米。再說,俗世兇險,只憑十三,萬一長公主有個三長兩短。」
「博弈者需有豪賭之心。你知道青義從來都不是宮內第一高手。」
「臣也不是。您的袖袍褶了。」伶人捂嘴笑著,替駿王整了整衣袖。
駿王走出長樂殿,巫戲開演。
賓客們再三環顧,沒有發現長公主的身影,略有些遺憾,看來長公主今天是不會出現了。
「李娘,憋死我了,現在能出去了嗎?」
「外面已有一個時辰沒有動靜了,算時間巫戲也開演了半個時辰。現在出去應該沒事。」
扶搖宮內廷寢房內的公主鳳床下骨碌碌爬出一老一少兩名女子。
「李娘,你咋知道青義不會搜查床底下?」
「青義那個榆木腦袋,再怎麼大膽都不會想到以公主你尊貴的身份會藏到床底下。」
「李娘,父王會不會把扶搖宮團團包圍起來?」
「不會。王上一定不會聲張,現在應該已經派出侍衛出宮找你去了。巫戲開演,正是宮內守衛最薄弱之時。」
「李娘,那咱們馬上出宮吧!」
「只是,公主。」
「只是什麼?」
「你萬金之軀,從未踏足塵世,自難想到此行艱苦,真的值得嗎?」
「值得!」
「好!我們出宮,但公主要與奴婢約法三章。」
「你說,李娘。」
「一、出宮后,咱們一定要男裝而行。任何時候都不能暴露身份。二、凡事要聽奴婢的話。三、一年為期,一年內如果找不到任何線索,我們就回宮。」
「我都答應你。」
駿王宮西門的老宮人正在打哈欠,突然兩道黑色身影一閃,越牆而過。老宮人揉了揉眼,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巫戲已經進行到了結尾部分,駿王舉杯笑著向各位賓客敬酒。一名太監匆匆走到駿王身後,耳語半晌。駿王面不改色,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