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尋龍.肆
在崑崙時,秋辭的名聲並不好聽。仙界皆不知是哪來的怪人,分明不具仙骨,修為也似一灘爛糊,偏肚子里的仙術竟高深到連西王母都得禮賢下士,向她請教。
秋辭本就不懂收斂,仗著西王母的禮遇,更是氣傲跋扈,終日與仙官打架鬥嘴,連走路帶起的風都趾高氣揚的,將崑崙鬧得怨聲鼎沸,終是自食惡果,被王母趕下山去。
今日她喬裝改扮,混在赴宴的一眾仙友中倒不顯眼,偏在過斬神門時遇上了前來換班的開明獸。開明獸身形魁梧,粗短脖子上長著九個腦袋,怒目圓睜,可同時看守九道神門。儘管秋辭將臉塗得焦黑,連五官都辨不出,開明獸只一眼就認出了她,伸出一對堅硬如石的手臂,將她整個兒從人群中拎了出來。
開明獸模樣雖可怖嚇人,性情卻最是溫厚,以往秋辭被上仙罰跪山門時,恪盡職守的開明獸雖從不與她說話,見她被烈日晒暈了腦袋,卻會扔來幾個酸果。神門下風吹日晒的日子不好過,兩人也算得上是患難之交。
開明獸雖不知她的來意,卻也未戳穿她的身份,只簡單說了兩字「凈面」,便將她趕去了虛海。秋辭領會他的用意,虛海之源在瑤池,這個秘密還是她告訴他的,他是要她通過虛海進入西王母的後花園。
可他竟忘了一點,秋辭不善水性,怕是還沒到瑤池,命就得沒了。
天漸黑,虛海在崑崙背面,便是白日也不大見光,秋辭抹黑走路一不留神,踩著了一粒尖頭石子,身子一倒,嘴角都嗑出了血,起身再要走路時,發現世界都混沌了起來。
崑崙仙境,靈物甚多,他們平日抵不了天門,最喜借當下的熱鬧,與神仙們攀談,私以為如此便是離仙境近了幾步,祖宗牌位都跟著亮了三分。當中上申族善布迷陣,據說其祖曾助尊神大敗妖魔,千萬年來族中倒也出過幾個神仙,只不過因仙根不穩,升到金仙已是極限,到了當扈這一代,更是淪落到連為神仙提鞋的資格都不夠。
這當扈原躲在昆崙山下盯了秋辭許久,因知她與樂枝之間的過節,見秋辭獨自往虛海處去,便先她一步布下迷陣,欲送樂枝一個大禮。
當扈將秋辭收進一個金絲煙壺裡,特意留個口子唯恐將她悶死,自己則化作端酒的小廝,慢慢地朝墉城靠近。一路上卑躬屈膝,提心弔膽,眼瞧著到了後院,卻被巡遊仙官叫住。他捏著煙壺,此刻呼吸都已靜止,轉身,笑臉相迎,嘴裡卻含著一枚毒針,「上仙安。」
仙官瞧著他陌生,身上的氣息也很奇怪,便盤問道:「你是哪裡的小官?如何不在北門迎客?」
煙壺裡的秋辭此刻恢復了意識,只渾身酥麻,使不出力氣,隱隱聽見說話聲,用頭撞擊壺身,試圖引起仙官的注意,當扈覺察到異樣,連忙將煙壺藏於袖中,作揖道:「小人上申氏,乃蓬萊主記,此番是奉家主之命,特來助女君料理事務。頭一次上天,摸錯了路,多謝上仙提醒。」說著便從腰間取下一塊偷來的令牌。
仙官看了眼令牌,見上頭仙門族紋俱在,確不曾作假,先前也聽聞蓬萊島主心性詭譎,尤愛招些修習外道的靈物做其門客,故此也不再為難,只神色儼然道:「崑崙仙境,莫要亂走,以免衝撞了上仙。」
當扈訕訕道:「是。」
仙官轉身就要離去,遠處卻見一團金光緩緩靠近,定睛一看,竟是昆吾提著一隻陶壺,滿面飛霞地走來。這倒是奇怪,昆吾是出了名的逍遙仙,誰的情面皆不看,哪的熱鬧也不湊,便是當年羽嘉族與王母女大婚,西王母親自向他下帖子,他也直言不去。今日不過是守花圃小仙的喜事,雖說英招深受王母青睞,欽賜崑崙墉城作青廬,迎娶得也是蓬萊獨女,嫁妝一路從蓬萊擺到墉城,富貴逼人,卻也遠比不上王母女的尊榮。仙官只當他是在家閑出了蟲,打算借著喜酒洗洗身子,只他常年不出門,誤將南門作北門,疾步上前,直面金光,頓覺頭暈眼花,只能低頭朝他作揖,「陶正走錯了,迎賓台在北門。」
昆吾聞言,擺了擺手,眼睛卻盯上了仙官身後的當扈,「我不喝酒,我來會友。」
仙官頷首,往後退了退避開金光,抬眸的瞬間卻愣了。這天界怕是誰也沒見過這樣的陶正,衣裳頭髮皆是一絲不苟,身上甚至還熏了香,要知道他平素出門見客連面都懶得洗,天帝為此不知說過他多少次,只他屢教不改,誰也拿他沒轍。此刻他麵皮白凈,頭髮用一根紅繩束在後背心,因不時常打理,枯燥似掃帚,仙袍雖是舊式的,卻也是乾淨齊整,稱得他精瘦的面龐熠熠生輝,竟似換了個模樣。
也不知是哪個要緊好友,竟讓他在乎成這樣?
一旁的當扈握緊袖中的煙壺,摸著牆角輕輕往月洞門處走。昆吾轉身,甩了甩他那綉著秋日紅楓的袖子,只當是一陣風,當扈便覺腳下一輕,後腦勺便嗑在了地上,舌底毒針刺破了皮肉,嚇得他將煙壺一扔,伸手就將毒針拔出。
大風刮落了一旁燦爛的櫻花,全蓋在了當扈朝天仰的心口上。
當扈頭有些暈,起身行禮時,後腦凸起了李子大的血包。昆吾淡淡瞧著他,一雙笑眼莫名滲人,許久才緩緩道出一句話,「族中長輩可曾告誡過你,有些心思動不得?」
當扈驚慌地低著頭,瞳孔驟縮。他覺得後腦劇痛,舌尖也開始麻木,狂亂心跳聲不絕於耳。
「後生切記,莫要辱沒了祖上。」昆吾伸出籠在袖中的手,豎起食指中指朝天一舉,便有一道金光飛到他手中。
當扈深知計劃已敗露,只得灰溜溜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直到昆吾嫌他礙眼,被仙官一腳踢下了崑崙。
秋辭被悶在煙壺裡幾個時辰,本就一身的火氣,得知昆吾叫當扈手腳完好地走時,更是氣到七竅生煙,「那廝框我,你非但不幫我出氣,還教他如何做人,今年的洗澡水我不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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