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訛獸.叄
話說百解聯合秋辭從湘君那騙來幾座山後,兩人當下做了決定,他去尋龍,她去治災。等百解跨上海童駕的馬車,揮鞭絕塵時,秋辭突然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臉貼著他後背心道:「殿下,我想對你做一件事。」
百解被她這樣一抱,重心不穩,雙手攀著孩童長著犄角的腦袋說道:「你這婆娘也不害臊,趕緊給我放手。」
秋辭非但不肯放,反而更加用了力,心一橫便將百解摔了個屁股開花。她坐在他身上,睥睨著,活脫脫一個女流氓,「殿下收了錢,可別做那負心漢拿錢跑了,否則我就將殿下的事上報給天帝,叫他治北海個大逆不道之罪。」」
百解哪受過此等屈辱,紅起眼來要殺人,卻發現周身皆被她施了縛仙咒,動彈不得。他愣了一愣。海童從來是膽小怕事,見他落難瞬間變回了一粒花生米,躲回他衣袖。他怒道:「你敢。」
秋辭笑了笑,隨手取過一塊石頭,用法術削出尖頭,對著那張雌雄難辨的雪花臉便要紮下去,百解花容失色,閉眼尖叫著,「死婆娘算你狠啊啊啊啊啊啊。」
閉上眼,毀容后的悲慘生活似泉涌般攻佔了他的大腦。竊玉閣小娘子會離他而去,北海老子會嫌他丟人,最要命是那天璣定會無休無止地嘲笑。
前兩件難受倒也能忍,日後遠遠避著就是了,可最後一件實在不行。他獰惡地睜開眼,欲自爆筋脈解咒,豈料兩眼所見,竟是停在半路的尖刃以及那婆娘看戲的笑眼。
他啐她一臉,極恨道:「你給我死開。」
秋辭扔了石刀,將百解扶端正,整理著他的衣冠,並不急於解咒,「殿下莫要生氣,方才我是與你頑笑呢。」
百解隨她擺弄,只聲音越來越冷:「六界雖大,到底還是權勢為大,你這樣得罪我,我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秋辭微笑著,抬袖為他擦凈臉上的污垢,「殿下手眼通天,要殺我易如反掌。你這樣厲害,我就想試試,你要殺我時,我再無生機時,會不會有神仙來救我。」
天漸已大暗,百解瞧不清秋辭說話時的神情,他陰沉地說話:「縛仙咒是三清術法,是哪個?」
秋辭微怔,抬起頭來瞧他,「是哪個?」
百解蹙眉,「是我問你。」
秋辭靠近他,與他四目相對,咧嘴笑了起來,「我也是問你。」
百解想往後退,腦袋偏不聽使喚,只能側開目光僵硬地說道:「你當真是個瘋婆娘。」
秋辭起身,拍拍裙上的塵,看著柳梢身後的半邊月亮,輕快道:「只能算半個。我畏死,生怕惹上個魔王,殺戮成性,真將我殺了。我知道北海父慈子孝,殿下不會違逆海神。上天讓我遇上殿下,當真是遂了我的意。」
百解抬眸見月,眼神隱晦不明,「睚眥是我族兄,他們都說我與他最像。」
「我期盼殿下此舉,可也要求一求殿下,要是最後沒有出現那個救我的神仙,還請殿下念在海神的份上,繞我一命。」秋辭轉身朝他行了一禮,「願殿下一路順遂。」
秋辭翩然而去,百解卻叫住她,「你不僅瘋,且傻,這半日竟不問一句治水的方法。」
秋辭納悶著,半日才問道:「治水是東海的差事,與北海有何相關?」」
果然這瘋婆娘從不糊塗,為他掙來滿山財富皆為她私心。她不知海深地凌辱玩弄他,卻留下步步后招,令他無法盡起殺意。百解面里不爽她的狡黠,心裡不知不覺將她與自己劃為一類人,默默偏向起來,「那你會嗎?小娘子要是知道你騙了她,可不會饒你。」
秋辭抿著唇,認真地想了想。她哪會治水啊。
她心中嘆了氣,覺著沒了吉量在身旁勸阻著,自己到底是太衝動了些。湘君是個頗為老實的呆小孩,可她的未來夫君聰明無雙。湘君說起他時,總會手舞足蹈,生怕旁人不曉得他有多好。想來那人是好的,無緣無故又多得罪了這樣一人,她的日子指不定要有多難過呢。
「就你這修為,水也不必治了。」百解冷笑幾聲,帶了十分的嘲諷,「看在錢的份上,我就提點你幾句。」
秋辭因他一句,眼睛都亮了起來,伴著夜色看過去,竟有了月的三分柔意。百解本就偏愛月色,又想到了那個以月作名的尊神,連說話時的語氣都逐漸溫柔,「天河泛濫,流華帝君親往不周山治水,珍惜此刻的旱象吧。」
聽聞此言,世人怕是會有疑惑,只秋辭素來思路清奇,歪著腦袋問道:「流華這名字好聽,卻不知他的聲音可否一樣好聽?」
百解嫌她無趣,閉上眼不願作答,本以為她會不依不饒,豈料半日無聲響,等睜眼,四片空曠孤寂。遠處飛來一隻青色大鳥,雙眼雪白生得極亮,形態也極俊極優雅。它恣意飛著,避過橫衝直撞的蝙蝠,悄然而過。
他胸中有怒氣翻騰,似要擠破他心口。世間定身咒千樣百種,那婆娘非得挑個最磨人最噁心的咒。縛仙咒需日晒三日雨淋三日方解。
或許捉弄人會有報應,那頭秋辭沒走幾步,算算距離也就兩座山的工夫,便入了別人的陷阱。
那陷阱不為捉她,只她偏要去追一條鳴蛇。鳴蛇生攜旱兆,千里旱象該因其而起。一人一蛇打鬥幾番,勝負未分倒是誤闖了法陣,引起山崩地裂,天地倒轉將人蛇皆吞了進去。
也不知設局者是誰,為何目的。裡頭既無洪水猛獸,也無流水桃花,只留下一顆蒼老衰敗的大樹,落了滿地金黃。
或也不對,那大樹底下似乎站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白衣服,那雙用來瞧人的眼睛流轉靈氣,好看極了。
秋辭笑了起來,他與她定然有千分萬分的緣分,想時能見,不想時也能見。她跑了過去,步伐輕快靈巧,踢開滿地的葉,一心一意地伸開了雙臂。
花郎就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人兒,朝他一步又一步。無名風起,帶著清爽,也吹散了他眉間的憂愁。
秋辭想去握住他的手,卻見他往旁一躲,生生錯過去。因她實在開心,也不太在意,照舊沒心沒肺地笑著。
他不肯接受她的熱情,眼見是不喜歡她。可他因她而起的笑意,那笑毫無防備,也是真的好看,顯然他並不討厭她。白袖下的一雙手,緊了又緊,似乎又是在剋制著什麼,隱忍著什麼。
秋辭她問他著了誰的道?他看著遠處的女兒身的鳴蛇,笑了一笑,說是一條蛇。
鳴蛇搖了搖身子,長袖旋轉將落葉揚了起來,沾在她袖子上。衣袖是紅色的,像極了烈烈火焰,將人與葉一併燒碎了。
都說南方妖君有寶物,可化萬物萬人。
秋辭只知鳴蛇有四翼,其音如磬,見則大旱。
可她不知,鳴蛇分公母,唯有公蛇才能引起大旱。
她更不知,是他幻化了鳴蛇,在此處等她入瓮。
訛獸善謊,誠是無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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