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妙勁
山峰之下,水聲潺潺,月色靜美。
其時已經冬末,將要入春,只見對面溪畔,一道窈窕倩影俏立在柳樹之下,藍裙隨微風而動,靜聽水聲。
羽軒見了,高聲叫道:「娘親!」
女子微微一笑,便即玉足輕點水花,從對岸緩緩而來。那岸上樹高枝密,卻仍有擋不住的月光,斑斑點點都留在了女子臉上。只見她香腮似雪、膚瑩如玉。
隨即,她拉著羽軒手掌,只覺羽軒內息涌動,修為雖沒有提高,但元氣卻精純了不少。心下瞭然,便問道:「軒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奇遇?」
羽軒點頭道:「應該是遇上了一位前輩,只是從頭至尾都不曾看清他的容貌,也不曾說上一句話。」隨即回頭,但只見山體完完整整,哪有石門古洞的痕迹?
羽軒面帶驚駭之色,怔怔地站著。海柔微微笑道:「不用想了,日後你修為達到一定境界,自然就能明白其中關竅。」
羽軒輕輕一嘆,嘟囔著道:「果然你跟爹爹又有事情瞞著我!」
海柔搖頭一笑,撫著他的後腦,輕聲道:「也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現下告訴你一些事情的話,怕會使你分心修鍊。」說著,她輕伸玉臂,環著羽軒。隨即腳下凌空一點,踏著湛藍劍光飛起。過不許久,便在進入竹林之時,陡然望見了一束寒氣衝天而起,地上立時結起層層堅冰。
羽惜望見海柔、羽軒回來,急聲道:「娘親,爹爹他……」
海柔點了點頭,撫著她的小臉,微笑道:「娘知道了,沒事的。」隨即,玉足輕點,飛向空中。她手掌一按,竟將寒氣緩緩壓入竹屋之內。
又過片刻,就在羽軒兄妹以為事情已然了結之時,屋內一束氣息直衝天際,又有一道十丈的虛幻身影籠住小屋。那身影是女子樣貌,姿態極美。她手中結印,一開始周遭瀰漫層層水霧,後來水霧漸漸凝結成一張龐大水簾,懸挂在四面的虛空中。
又見簾內閃出四道模糊光華,形態類似長劍,分別是金、藍、青、黑四種顏色。
隨即,遠處的雲端上,走來兩人,都是三十歲模樣的男子,其中一人沉吟道:「四海劍么?傳聞海家家傳的四種獨門劍氣,可凝成四把劍,分別喚作分海、滄海、靈海與幽海。四海劍陣外加這一道法天象地神通,凝成的天地法象,倒確實能封印住玄陰掌內勁。」
說話這人身著紫衣,年紀較輕,容貌不俗。他站在雲端上看了許久,突然輕嘆道:「沒想到寒劫指指力尚在體內未化解,而她的修為卻仍可以突破至萬象境。海家有這麼一個後輩,確實福分不小。」
他身後的青衣男子說道:「老八,這時羽烈寒氣發作,不正可以一舉擒他?」
紫衣男子不答,卻反而問道:「老九啊,你自忖如今修為比十年前的羽烈如何?」
青衣男子一愕,不知他問此話到底何意,只得據實答道:「不如,本就相差著兩重境界。」
紫氣男子點頭道:「是啊,當初羽烈受了大長老這一掌,雖不至於殞命,修為卻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至今只能發揮出渡虛境的實力。倘若你我二人下去了,他完全不顧,來個魚死網破。不提他垂死一擊,便是玄陰掌的余勁就夠我們頭疼的了。」
青衣男子聽了,怫然不悅道:「你既然明白其中利害,當初為何在大長老面前接下這個任務?倘若如今再加上雲途或雲霸他們,不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紫衣男子卻冷冷笑道:「你怎知我現在沒有十足把握?何況雲途、雲霸另有要事。」說著,便取出一張陣圖,道:「若使用得當,這座大陣便可抵一個萬象境大圓滿的強者!」
青衣男子面帶驚訝,問道:「有這種厲害陣法,怎地從未聽說過?」便在此時,海柔氣息收斂,那片水幕緩緩消散而去。紫衣男子見了道:「先走,日後再與你說明。」
在竹屋之內,海柔坐在床頭,取一枚丹藥給羽烈服下,隨即說道:「真不知你為何要讓軒兒獨自面對那許多血腥,一個區區洪家還要費多少心思?不過抬手之間而已!」
羽烈搖了搖頭,深吐濁氣道:「一個洪家自不必言,只是血火之中卻可令人成長得快些罷了。既是洪家要對軒兒下殺手,那麼便當作軒兒的磨刀石豈不很好?如此就毀了他,卻是可惜了?」
原來數月前,洪家之主洪木親侄,洪潛一向目中無人,肆意妄為,又極是嫉妒羽軒的修鍊天賦,曾在竹園外暗下殺手。但竹園裡一草一木的栽植,都蘊含了陣理。洪潛不識,自然一敗塗地。而他大受打擊之下,便遠走邊疆的戰場,隨即失去了音信。自此洪家忌恨,才會屢次對羽軒暗下殺手。
羽烈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問道:「凌伯是不是已經見了軒兒了?」
海柔點了點頭:「軒兒體內的真元之氣已然得到了相應的功法梳理,修為穩固了許多。只是不知為何,凌老卻並不表明身份。」
羽烈沉吟道:「嗯……我把一套武技傳與軒兒吧。那武技是以前凌伯教與父親的,據說配與一套運勁發力的訣竅,威力便可大增,而我猜想那套訣竅或許便在凌伯那裡。」
海柔微微笑道:「你動的這些小心思啊,不怕凌老見怪嗎?」
羽烈朗聲一笑:「倘若軒兒不能將武技修鍊得好,我也沒臉去求凌伯。說是小心思,其實終究還得看機緣與他的本事了。」
翌日,走到竹園西面里許處,只見那裡有一條小河,河屬越水支流,岸上青石翠柳,滿地花香。
羽烈走到柳樹之下,臨近河水,說道:「爹爹明日便可替你滅了洪家,一解你心頭之恨,你覺得如何?」
「洪家么?」羽軒聽了,沉吟片刻,隨即搖頭笑道:「當初是兒子狂妄自大,不懂得收斂,才惹來洪家記恨。如今事情出來了,卻躲在父母庇護之下,像什麼話?」
羽烈也笑道:「被人上門欺負,反擊也是理所應當,但其中也確實有我故意縱容的成分。早一些吃到小虧,便有早一些的好處。」他也不管羽軒驚愕的表情,徑直走向他面前,說道:「你發勁打我!」
羽軒驚愕更甚,但見父親面色嚴整,不似說笑。於是深吐濁氣,點了點頭。內息運到,拳頭上籠罩著一層淡薄紫氣。
羽烈見了,心下暗想道:「這紫靈天火元氣……果然凝實了許多。凌伯對於火性真元之氣的修鍊運用之道,只怕天下間無人能出其右……看來他是真有意收軒兒入門。」於是沉聲道:「打吧!」那話音一落,羽烈袍袖一拂,紫氣在他身前盤旋了一瞬間,隨即「呼」地一聲響,猛地四散而開,消失在天地之間。
而紫氣一散,羽軒的一隻小拳頭便孤零零地停在父親胸前三尺處,上面便已然不攜帶任何勁力了。
羽軒呆愣片刻,收回了拳頭,只覺適才拳勁打出,卻如同打在空氣一般。
羽烈問道:「你覺得如何?」
羽軒道:「奇怪,適才爹爹明明接了我這一招的,怎麼反而像是打在了空氣中,拳勁所到之處,空空如也?是吸納了我的拳勁了嗎?」
羽烈笑道:「可稱為吸納,但其實更是一種卸力運勁的法門。與扭轉勁力,借力打力的法門相比,這套武學其實是正面迎敵的用法。自身勁力化作山谷一般,收納敵勁而後暗暗卸去,對方便以為自己勁力擊空,而取得出其不意之效。」
隨即走到河岸邊上,說道:「這套武技喚作『湮滅勁』,有三重變化,一為剛勁,一為柔勁。剛勁主攻,柔勁主防!」
羽烈踏上一步,袍袖一拂,一股剛猛勁氣打向河面,激得水花四濺。隨即手掌一轉,竟將得水花籠在手中,待得無形勁力吐出,水箭激射。無聲無息之間,旁邊一座大青石上崩出一道孔洞,約莫有手指粗細,亮光奪目……
羽軒長「嘶」一聲,不敢想象那一道水箭竟如何輕易洞穿青石,心下對羽烈那句「明日滅了洪家」感觸更深了,這樣的手段,滅洪家只怕是翻手之間而已。
羽烈又道:「最後一種變化喚作『空勁』,適才你已見過。『空勁』出其不意,最能后發制人。但若是對方修為太高,或是勁力太大而無法卸去勁力,則會反傷自己,因此需謹慎使用。」
隨即運使掌力,把一座大青石沉入水中,打進河床。於是指著道:「青石與水面之間,尚有三四尺,你站在上面正可以修練掌力。」
羽軒一臉驚愕,羽烈笑道:「如今水流不急不緩,只要你站在上面不摔下來,聽我傳授完『湮滅勁』的修鍊之法便成,修鍊掌力可慢慢來過。」
羽軒哀嘆一聲,緩緩走了過去,羽烈見了,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道:「快點!」
羽烈說這河中水流不急,卻是以他的修為而言,縱然是在大江海潮之中,水流也不能推動他半分。但羽軒站了上去,河水沒及腰身,卻聽不了三句話便摔了下去,被水流與寒冷激得頭昏腦脹。
而眼看著日頭偏西,羽軒反反覆復,才能聽完羽烈將湮滅勁的修鍊之法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羽烈再去看羽軒,微微點頭,說道:「你可以上來了。」
羽軒疲憊著小臉,躺在了草地上。綠草如茵,斜陽輕暖,有說不盡地快意舒適。
羽烈來到他身旁坐下,說道:「湮滅勁還有與之對應的一套秘訣,立時能將威力提升三成,日後你若有機緣的話,或許可以得到。」
羽軒問道:「爹爹你不知道這套秘訣?」
羽烈搖頭道:「其實湮滅勁既不是家傳,也不是師授,是一位前輩曾經傳與你爺爺,爾後再傳於我。」
「爺爺?他在哪兒?」羽軒聽了,坐起身來問道。
羽烈笑道:「他在家族裡吧……」說到此處,突然面色一沉,只見河水上游處,飄來幾根翠竹,竹上又趴著一個白衣少年。
羽烈腳下輕點,到河中把少年抱起。羽軒驚聲道:「這是……風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