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Sunshine and Heartbeats
在一段真正美好的友誼里,是雙方共同努力經營的結果,少一個人都不行,它不能是獨角戲,否則終歸會散場。只有真正做到坦然真摯,一起進步,一起成長,友誼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月生香......
有些人啊,似乎天生就有這樣的本領,像一縷不設防,忽然而然的陽光,不刺眼,打散了所有的銳利,照耀在生命里,溫暖絢爛了孤獨者的一線天堂。
No.1
我剛開始坐到朱謹言後面時根本不知道他成績竟然那麼好。
因為他成績突出,所以我忍不住上課多留意了他一點。我發現他的課本每次都會有提前預習時做的標記。他會根據書本上的標記有所選擇的聽課。他不像詹婷那樣時時刻刻學習,但也絕對夠用心,夠勤奮,即使是天才,也需要付出辛勞的汗水。
朱謹言不僅成績好,在班上的人緣也好,不過是在女生中的人緣特別好。因為長得白白凈凈,個子高,籃球打得好,性格也低調沉穩,所以班上很多女生喜歡他。在班上他也有幾個鐵哥們,他在那些哥們面前才會毫無放肆地放聲大笑,高聲調侃,卻也只是在教室外面。
我並不欣賞他,我不懂為什麼那麼多女孩喜歡他。我倒是覺得他特悶騷,有些超越他年齡的低調沉穩,而且,很不紳士。
至於盛煜城,我曾聽秦悅說過一次,說他性格很好,活潑開朗的,似乎永遠那麼自信飛揚,光芒萬丈,帶著真正屬於這個年齡的朝氣蓬勃,自然而然盛煜城的同性朋友很多,好哥們也就格外多。聽罷秦悅所說的,比起朱謹言,我還是勉強覺得盛煜城好些。
我也聽榮老師提起過幾次盛煜城,可我還是對他沒什麼深刻的印象,甚至連他長啥樣都不知道。
朱謹言從不會在下課時間學習,他有時和朋友一起玩鬧嬉戲,但大多數都是站在教室後面的窗邊抬頭仰望藍天白雲,仰望得那麼認真虔誠。
我不知為什麼,朱謹言仰望藍天時那麼認真虔誠,還有......一絲淡淡的憂愁,不止一次。那麼優秀的他不知有著什麼樣的故事,會有什麼事讓他不開心?我正準備深入思考,進行各種揣測時,馬上急剎式地喊停。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要胡亂揣測?
我很清楚即使我們再怎麼觀察別人的言行舉止,也不能隨意揣測別人背後的故事,更不能把自己揣測的結果強加於其他人的身上,毫無根據的事怎能確定真切的現實?
當時我並不知道,留意朱謹言的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還有很多人。或者是為了競爭,或者是把他當做學習榜樣,或者,是有人願意把他當做一道光,駐足仰望,留在心底,默默等待,默默守候。
並不是只有顏葭音一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只駐足仰望一道光,即使駐足仰望的不是同一道。
NO.2
期中考試過後,不少家長建議各科老師開展補習班幫助自己的孩子提高成績,尤其是教英語的榮老師和教數學的倪老師。
初65班的三門主科老師都是女老師,而且各個資格都很老,教學經驗豐富。這三門任課老師都是十分優秀的,所以家長們很是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她們教育培養。
剛開始,三門老師都是不樂意補習的,因為平時工作已經夠忙了,她們不止教65班一個班級,都是教了兩個班級以上的。婁南一中初中部每個年級11個班。婁南一中雖說師資雄厚,但對老師的要求還是很嚴苛的,很辛苦,誰都想在周末多休息休息。
最後的結果是榮老師架不住家長們的盛情邀請,答應了開設英文補習班,畢竟英語是有些難度的,倪老師和羅老師仍舊沒有答應。
我回家跟媽媽說了榮老師開補習班的事,想徵求一下媽媽的意見,媽媽毫不猶豫地要我去參加。
媽媽花了500元一學期讓我參加榮老師的英語補習班,我就這樣進了英語補習班,當時赫蓉也參加了,秦悅卻不想參加。
因為我性格天生就慢熱,不夠熱情主動,還有些莫名的孤僻,所以在班上待了兩個多月,都還沒認全班上的同學。因為這一點,結果榮老師的補習班,那十多個同學,除了赫蓉外,我誰也不認識。就算我是語文課代表,我也是每次按班級花名冊略略整理,完全沒在乎誰是誰的。
那時我們還是在自己班的教室補習,榮老師有科教樓下面大門的鑰匙,班級的鑰匙和她辦公室的鑰匙。
榮老師剛開始並不知道我還沒認全班上的同學,以為同學們之間大家都認識。
第二周補習課,我經過榮老師辦公室,當時羅老師也在辦公室,好像在整理什麼資料。榮老師剛好看到我,喊住我,要我把一摞英語資料轉交給盛煜城,我還非常茫然無辜地問盛煜城是誰。榮老師對我提的問題感到十足的詫異震驚,
「難道你到現在還沒認全班上的同學?」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當時因局促不安通紅低垂的臉,抿緊的下唇和因羞愧緊張絞成麻花的雙手。
榮老師愣了幾秒,沒有進一步追究,緩了緩驚訝的臉色,正打算說話,羅老師卻先笑了,羅老師用一絲狡黠的語氣對我說:「沒事,你就看著男生堆里,長得最清秀,笑得最陽光的男孩就行,那個男孩就是盛煜城。」
我這才抬起頭,輪到我擺出詫異震驚的臉色了,這算是什麼答案?只看見榮老師也點點頭,回過頭和羅老師十分默契地大笑起來。
於是我咬住了自己的舌頭,把想要問的話給硬生生咽了下去,接過榮老師給我的英語資料。我可不想給榮老師羅老師再度留下蠢笨的印象,於是我只有低著頭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從她們辦公室出來,滾回到教室。
盛煜城?顏葭音一路上歪著腦袋,輕輕蹙眉,努力回想著。咦?這名字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啊?突然,一道閃電閃過顏葭音的後腦勺,顏葭音像名偵探柯南一樣,終於想起來,哦,就是秦悅之前提起過那個長得很漂亮,像女孩子一樣清秀的男孩子嘛,然後成績很優秀,性格飛揚,同性緣很好的那個。
不得不說,顏葭音同學的反應能力實在太遲鈍了,還是別把自己和人家名偵探相比,否則,柯南大神非被她氣死不可。
進了教室後門,我就在教室里緊張急切地搜尋和定位。
其實一點都不難,沒過幾秒,我就從男孩堆里看到了一個長得略有些「姿色」的男生。怎麼說,參加補習的男孩里,確實只有他長得不磕巴。
NO.3
至今,我都還記得那一天。
秋日奪目刺眼的陽光透過紗質的白色窗帘,輕輕過濾,抹去了那奪目刺眼的光芒,輕柔地瀰漫在室內。窗帘沒有夾緊,那一米陽光透過窗帘的縫隙傾泄到少年精緻俊秀的側廓上。
男孩皮膚白皙,俊挺清瘦的臉龐,中分的短髮,微微向右傾斜的劉海上沾有濡濡濕意,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他的頭上綁有一根黑色的運動綁帶,在微風的吹拂下向右側飄動著,少年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外套內搭褐色圓領T恤,外套衣袖的兩側是灰黑的條紋,灰粗黑細,內搭的褐色T恤上印有簡單的紅色楓葉圖象,左手戴著一塊黑色皮帶的機械手錶,下身是黑色的運動褲。男孩的腿很長很直,整個人都很瘦,卻有種十分乾淨清爽的氣質,或許這才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該有的模樣吧。
只是一個側臉,就勾勒出男孩陽光爽朗的笑臉,挺拔的劍眉濃黑卻不雜亂,濃密的長睫,自然的內雙眼皮,給人的感覺就像自帶美瞳一樣,眼神乾淨中透著張揚,張揚中又帶有一絲深邃,笑起來就恍若水花輕輕漾動,挺直立體的鼻子還有玫瑰粉的兩瓣薄唇,整個五官實在太精緻了,逆天啊真是逆天,一個男孩可以這麼清秀絕倫,確實如秦悅所說,盛煜城清秀得像極了女孩。
那個時候還沒有男神女神這樣的詞眼,但他真的很像一個神!嗯,拿顏葭音同學有限的辭彙來說,大概就是光與暖的使者,是太陽之子那樣的神,不帶一點誇張的。
想來他剛剛運動完不久,所以臉上帶有汗珠,給人的感覺就是特朝氣,特自信的那種。
空氣中飄舞著幾縷金色的塵粒,像輕快舞動的精靈,洋洋洒洒,定格了所有的瞬間,我好像感覺到心裡某個地方震動了一下,但僅僅一下又回歸平靜。
「咦,這男孩怎麼這麼眼熟啊?」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了,他就是秋遊那天身著白色運動服,挎著相機和榮老師說話,秋遊結束後主動留下來清理草坪垃圾的那個男孩。
盛煜城,陽光滿城,確實很適合呢,不得不服氣人家爹媽給取的名字。
盛煜城正在跟他幾個好哥們高談闊論,興緻勃勃的,整個人浴在陽光下就像會發光一樣,那麼閃耀,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難。
莫名其妙的,我沒有直接朝他走過去,反倒很傻冒地繞到前門,然後走到他身後,聳聳左肩,左手臂彎橫抱著英語資料,用下巴抵著那雪一樣白的英語資料,騰出右手拍了拍他肩膀,然後再雙手環抱住資料,抬起下巴,綻開笑容,眉眼彎彎,眯成一道月牙兒。
我保證不是故意的,我眼睛本來就不大,笑起來不自覺就眯成了一道縫,看起來眼睛就更小。
盛煜城緩緩轉過頭,第一眼看到我有些驚訝,他狐疑地看著音我,好像在思忖我葫蘆里到底賣著什麼葯。
不過看到對方對自己綻放那個似乎很友善的笑容,盛煜城也不好意思擺著這種莫名其妙的臉色,於是也爽朗一笑,三條貓紋格外醒目。
「顏葭音同學,請問有什麼事嗎?」原來對方是認識自己的。我看著他人畜無害,如沐春風的笑容,聽到他的聲音也如此清脆動聽,不禁有些痴獃。不過很快我反應過來,繼續笑著說:
「你好,是盛煜城同學吧?」
盛煜城瞪大眼睛,輕輕挑眉,故作驚訝狀:「哦,原來你認識我啊?」這種帶著點小囂張的語氣瞬間讓我破碎了對他的好印象,心裡有種無名火想要噴出來,微微蹙眉。
算了,我忍,我忍,我忍。
心理暗示完,我點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
「恩,是,我認識,聽秦悅提起過你。
我哪敢說是羅老師那番生動的表述讓我在男孩堆里一眼就認出他,那不顯得我在犯花痴?更何況秦悅曾經那麼唾沫橫飛地跟我提起過他。
盛煜城展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揚揚眉頭,擺出一個O字型原來如此的口型,用十分調皮無賴的語氣說:
「哦,原來是女霸王啊。」
哈,女霸王?可惡,居然說秦悅是女霸王!本來我很想破口大罵,可是當我看到盛煜城又擺出那副笑得滿面春風的臉,一句火大的話都罵不出口了。
算算算,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再忍。
於是我把臂彎中的英語資料大力卸下一把推到他前面,繼續皮笑肉不笑地說:
「喏,榮老師要我給你的,她讓你發下去。」
「哦,如此啊,沒問題,小的遵命。」盛煜城依舊笑臉嘻嘻地,還特意鞠了一躬,我看著卻覺得這個男生好欠扁啊。
我正轉身打算離開,卻聽到一個男生對盛煜城開玩笑道:「我說盛煜城啊,你跟女霸王啥關係,這顏葭音認識你還是聽女霸王講的,你說女霸王她是不是喜歡你?」
一字一句,我聽得非常清楚,心裡氣憤極了,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們說:「你才是霸王,你全家都霸王,吼,一個個人模人樣,卻一點都不懂禮貌,沒家教!」說罷,頭也不回,大步流星,乾乾脆脆地回到座位上去了,留下盛煜城和他那幫哥們兒傻傻地杵在原地,面面相覷,只剩陽光打散在他們身上,一閃一閃。
矯情,真是矯情,原來你也會有這麼矯情的時候,顏葭音!!!我在心裡狠狠咒罵自己。
No.4
不得不說,盛煜城確實是算得上大神的人。
一腔流利的標準美式口音,記憶超群,反應敏捷,答題迅速。
十幾個補習生中,只有他回答問題最積極也最優秀。看榮老師笑得像花兒一樣的笑臉,頻頻點頭,滿口的稱讚紛紛揚揚,是個瞎子都能知道榮老師真心喜歡這個學生。
我看著他反應如此積極敏捷,也不得不張大嘴型,瞪大眼睛,一臉的震驚。同時我非常疑惑,他英語這麼好,為什麼還要來補習?存心炫耀給我們看嗎?
想著想著,原本的震驚讚許不自覺變成了惡狠狠的嫉妒。
課間休息20分鐘,今天赫蓉家裡有事,請假了,班上我又沒其他認識的人,因此我並不打算待在教室,想要下去透透氣。
到了一樓,看見桂花雖然不多了,但香味仍舊撲鼻,陽光正好,真是一個好天氣。
微醺的陽光和著清郁的花香鋪滿了整個校園,鳥叫聲不絕於耳,啊,好愜意的時光呀。
活動活動身子,模模糊糊中校園裡放單車的那個灌木叢似乎有一個少年的身影還有一隻橘黃色的小貓。從我的角度看,那隻小貓瘦弱得可憐。我輕輕朝灌木叢走去,不小心踩到了一小截枝椏,枝椏發出清脆的聲響,驚動了小貓和少年,少年倒是手快抱住了小貓,輕輕撫摸著,然後回過身想看看不速之客是誰,一抬眼就發現了我。
我本來低頭一臉自責羞愧,抬頭看見少年的那一剎,卻是一臉震驚。
是盛煜城!
好半天為了緩解尷尬,我只得嘿嘿乾笑兩聲:「額,這個,額,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盛煜城絲毫不介意,爽朗一笑:「沒事,這路又不是我開的,誰都可以進來,只不過剛剛有一瞬間的錯愕罷了。」說罷,又低頭輕輕安撫懷中的受到驚嚇的小貓,神情可不似早上那股張揚,反倒十分安靜,十分溫柔。
我低頭想到了早上我的無禮言行,對對手指怯生生地說:「不,不好意思,早上我,我不該那樣的,說,說你們沒家教之類的。」
盛煜城聞言大方笑道:「哈哈,這有什麼,的確我們也不對,不該那樣說秦悅,是挺沒禮貌的。不過你也真厲害。」
少年清脆好聽的笑聲讓我心裡稍稍放鬆了些,說話也不再結巴:「謝謝你,你不介意就好,還有什麼叫我很厲害啊?」
「我覺得你吸引人注意的本領真是一流,從不帶排練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開學到現在,我已經見識了你五次了。」盛煜城彎眼笑道。
我不禁一時語塞,羞紅了臉,可我知道總這樣不好,平復平復心情,視線轉到他懷抱里那隻瘦弱的小貓:「這隻小貓是你的?」
盛煜城也把視線轉移到那隻小貓身上,坦然說道:「哦,不是的,我沒養貓,只養了只小狗,這隻貓是流浪貓,我預計也就兩個多月大吧,不知道它的媽媽在哪裡,我看它可憐,瘦瘦弱弱的,就想喂它吃點東西。」
原來如此,這真是一個有愛心的小少年啊。
「沒想到你這麼有愛心啊,這可是美好的品德呢!」我不禁被盛煜城如此有愛心的舉動感動了,眼睛又笑成了一道縫。
「謝謝誇獎,小爺一直都很有愛心的,哈哈。」盛煜城毫不謙虛地笑道。
我瀑汗,完全不知該怎麼接話。這人,怎麼這麼不禁誇呢。
「我說盛煜城啊,你英語一腔標準的美式口音呢,你是從小就學過的吧,還有你既然成績這麼好,為什麼還要來上補習班呢?」我繼續轉移話題。
「哦,那個啊,我有個叔父,美國留學回來的,我小時候有段時間身體不好,沒上學,是他教我的。至於來上補習班,」盛煜城突然恨切切地說道:「被我媽逼的,她說我從小玩心就大,一到周末,絕對屁顛屁顛,樂呵樂呵衝到電腦桌前玩遊戲去了,一玩就對周圍麻木到渾然天成,徹底忘了時間,就算他們不讓我玩,我也能睡上一整個周末,他們本著青少年不能沉溺網路遊戲,不能懶惰到混吃等死的宗旨,就把我喂到這補習班了。」
噗,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語氣真是天真幼稚到令人髮指。
盛煜城並不介意我的這般無禮舉動,抬頭望望天:「好像該上課了吧!」
我這才醒悟過來,心裡不禁一陣猛烈地抽動,忙跳起腳急切地說道:「啊,我都差點忘了,」指了指他左手上的手錶,又開始結巴起來:「現,現,現在幾點了?」
盛煜城十分淡定地看著手錶,從容不迫地說道:「嗯,10:30了,預計上課上了10分鐘了。」
「啊,啊,啊,我的天啦!都這麼晚了,怎麼辦,怎麼辦?待會怎麼解釋!」我在原地轉圈圈,心裡慌亂極了。
「大不了不上了唄,沒啥大不了的。」盛煜城依舊十分淡定。
我大聲嚷道:「你說得容易,一個學期500塊呢,一個學期才上幾節課啊,不上就是浪費錢,也浪費我媽的心血。」
盛煜城一臉無辜地看著我,然後繼續淡定地說道:「那你就去上吧,可以說你早上沒吃早餐,剛剛吃早餐耽擱時間了,也可以說你著涼了,所以拉肚子了,都可以的呀,反正你也沒戴手錶。」
「額,這不是撒謊嗎?」我兩眼無神,一臉獃滯地說道。
「嗯,你也可以不撒謊,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就行了,但是不要說流浪貓的事,我怕其他人知道會找來嚇到這隻小貓。」盛煜城十分真誠地說道。
內心莫名有種暖流滑過,這種時刻還想著怎麼保護這隻小貓,還能為我著想,不想老師責怪於我。
「額,算了,我就說一次謊,這件事本就不能怪你,怪我自己貪玩忘了時間,我怎能把責任推你身上,我也不想讓這隻小貓受到驚嚇。這樣吧,我先回教室,你過會兒再進去,行嗎?」
盛煜城並未多言,只是微微一笑,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急急上樓朝教室跑去。
於是乎,我就用拉肚子這種謊言把榮老師糊弄過去了,榮老師沒有批評我,反而說以後注意點,不要亂吃東西,吃壞了肚子還耽誤學習,划不來之類的。
然而彼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撒謊的演技實在是很拙劣,榮老師早就看穿一切了,只是不點破罷了。
NO.5
直到補習課結束我都沒看見盛煜城回來上課,心裡想到:「嗬,這小子還真有膽,居然真逃課了。」不過也不知是他哪個兄弟把他的書包順帶拿走了。
從廁所出來,已經不見同學們的蹤影。按照時間表上下課的話,現在應該是11:35分左右,好像回家還早了點,肚子也不餓。
既然如此,在校園裡再晃溜晃溜好了。
沿著食堂方向走去,後面就是學生宿舍區和老師住宅區了。這兒綠化是極好的,空氣清新,十分安靜。
突然間我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貓叫聲,愣了一下,忍不住猜想到:「我天,該不會是早上那隻小貓吧?」
循聲走到桂花林深處,我又看見了盛煜城還有那隻橘黃色的小貓。盛煜城似乎低頭在忙乎著什麼,十分專註,十分細緻,他的黑色NIKE書包放在草堆里。
「盛煜城?」我驚惑地喊出聲,盛煜城似乎沒聽見,依然在忙碌著。我又喊了兩聲,他才聽到。
抬起頭,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笑嘻嘻地說:「呦,顏葭音同學,沒想到又看見你了。」笑起來依舊是那三條貓紋,不知何時他臉上沾了髒東西,這下真成花貓了,十分可愛。
「我也沒想到這麼巧,你這是在幹嘛呢?為什麼把小貓帶到這兒來了?」我同一臉好巧的笑意,走過去看見地上滿是泡沫箱子,七、八張狗糧包裝袋,還有舊墊子,舊花布,膠帶及剪刀。
「我啊,在給貓咪做窩呢,我昨天看天氣預報,明天會下雨,而且會降溫,就想著給它做一個窩。它本來就在這兒的,很少去前面的。」盛煜城一臉陽光地笑著,此時的他在我心裡的形象又高大了一點。
「你還會給小貓做貓窩?」我不禁十分吃驚。
「當然啦,我6歲以前一直生活在鄉下,什麼鳥窩狗窩貓窩我都會做,我還會打魚捉蚱蜢鬥蟋蟀,還偷過別人家水果樹上的水果,還有人家地里的瓜,哈哈。」盛煜城哈哈大笑,似乎回到了童年最快樂的那段時光。
沒想到啊沒想到,長得像無賴貴公子哥的盛煜城還有這麼一段豐富的童年經歷。
「那你還真厲害啊!」我驚嘆道。
「那當然了,我盛煜城就是這麼牛逼哄哄。」盛煜城的語氣毫不遲疑,真真是自信又囂張。
「啊,你來了也好,可以幫幫我嗎?」盛煜城沒有給我機會酸他兩句,直截了當地說道。
對於耳根子向來就軟的我並沒有拒絕,乾脆道:「好啊,怎麼幫?」
「你聽我安排就行了,我待會要把膠帶在這周邊的狗糧包裝袋貼上好好纏纏,免得下雨弄潮了。」
我乖乖聽話,幫著他一起做貓窩。
我看著他十分熟稔地把狗糧包裝袋一個一個貼在泡沫箱子的兩側和背面上,然後用膠帶死死纏住,看他用剪刀剪出其中一點點狗糧包裝袋貼在泡沫箱子的正面的下方,然後在泡沫板上剪出一個小洞供小貓出入以及通風,看他把舊墊子舊花布從泡沫盒子上方放進去,最後拿出一個很大的硬紙盒蓋在泡沫箱子上,再用狗糧袋子覆上,膠帶密封住,如此一個舒適又保暖防潮的貓窩就做好了。
所有動作下來,十分流暢,很是專業。
「果然很專業啊!」我由衷贊道,可話剛一出口就後悔了,指不定待會又嘚瑟起來,大誇自己。
然而我聽見他說:「對待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不能馬虎,人都需要一個溫暖的家,更何況貓和狗呢。」
我被他的話震動了,是啊,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溫暖的家,貓和狗又何嘗不是?
「盛煜城啊,你為什麼要用裝狗糧的包裝袋貼在上面,而不用硬紙板啊?還有你是今天為了這隻流浪貓特意帶來的這些材料嗎?」我疑惑道。
「你傻啊,硬紙板也是經不住雨水浸透的呀,像這些狗糧或者貓糧的包裝袋才是最好的材料,這些包裝袋向來都是防潮濕防風化的密封的大厚塑料袋,否則狗糧貓糧遇到點大風大雨很快就會軟化甚至變質的。我不是特意為了它做貓窩自己帶來的材料,我是今早來了學校后才想到的,所以這些材料我都是臨時向別人要或者借的!」盛煜城很自信地說道。
「什,什麼?都是向別人借或者要的?」我再次震驚。
「是啊,泡沫箱子和大硬紙盒是我向校門口賣水果的大叔招呼了一聲拿來的,反正他擱那兒也沒用,剪刀和膠帶我是向校門口書店賣書的小姐姐借的,至於那些舊花布和舊墊子是我看見一個老奶奶收拾舊東西扔掉的,我還看見那老奶奶養了一隻狗,那她家肯定有不要的狗糧袋子啊,也向她要了來,那老奶奶人很好,二話不說就給我了,就這樣材料就集全了,挺容易的。」盛煜城一臉陽光燦爛,三條貓紋笑得更明顯了。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盛煜城,點頭一笑:「不錯,少年你未來可期!」心裡猜想大概那些人是被這小子色誘了吧,心裡又開始忿忿不平,果然長得好,嘴再乖一點的人運氣就是賊好的。
盛煜城十分贊同地點頭道:「嗯,我也覺得我未來可期!」果然,誇兩句又嘚瑟起來了。
我指了指草推里他黑色的書包,問道:「你這書包是你哪位朋友給你帶來的吧?那他豈不是知道你在照顧流浪貓了?」
「哦,是葉新給我帶來的,就是早上被你罵得狗血淋頭的那個,」少年從褲兜里拿出小靈通,晃了晃,笑道:「你放心吧,他不知道,我要他帶到校門口的,我和他在校門口會合,我說我要去我媽單位,要他先回去,然後我再跑這兒給貓咪做貓窩的。」
「你還真是很會找借口啊!」我毫不留情面地說道。
「嗯,人在江湖漂,沒點技能哪行啊,而且我這也為了貓咪好,我不是總找借口的,這啊,是善意的謊言。」盛煜城一臉賤兮兮的笑容。
「還真會給自己找台階呢,厲害厲害,佩服佩服!」我不禁酸了一句。
「對了,這兒有流浪貓的事別告訴其他同學,這貓膽小,現在也才兩個多月,讓別人知道了對它不好,這就算我和你之間的秘密吧。」盛煜城沒有理會我的嘲諷,語氣十分誠懇。
「你放心吧,你不想讓它被打擾,我也是,我一定不告訴別人。」我微微笑道。
「嗯,就這麼說定了。走,把貓窩帶過去。」說罷,盛煜城把小貓輕輕抱起放進貓窩裡,小心翼翼地向前方一個廢棄的倉庫走過去。
倉庫旁邊的灌木叢有一個廢棄的舊沙發,挺大的,沙發用一個大石塊撐著,於是沙發中間有一個縫隙,這個縫隙剛好可以把貓窩放進去。
這兒是個好地方,平時基本沒人,很安靜,下雨了也可以遮風擋雨。
「再過兩個月,等它大點,我就把它帶到流浪貓狗中心,那時它膽子應該也會大點了。」盛煜城蹲下身把貓窩放進沙發縫隙,動作輕柔。
「額,盛煜城,你既然這麼關心這隻貓,還這麼喜歡它,為什麼不自己帶回去養啊?」
盛煜城垂眸嘆息道:「我也想啊,但我爸媽不喜歡,就像我家裡那隻狗,我還是求了我爸媽好久他們才同意讓我養的,前幾天我跟他們說我還想養只貓,他們斷然拒絕了,說養那麼多麻煩,更重要是狗和貓身上細菌很多,對我身體不好之類的,所以我就不能帶回去養,只能到時放流浪貓狗中心了。」
我也不禁有些感傷,我又問道:「盛煜城,那你發現這隻貓的這段時間,每天都會給它帶吃的嗎?這也是你上補習班的原因?」
「嗯,是的,這貓咪還這麼小,需要照顧,所以我每天都會來給它吃的,不過我家離這兒有點遠,所以周六我還會帶周日的貓糧給它吃。」盛煜城撫摸著正在吃貓糧的小貓,語氣溫柔。
「額,那買貓糧也需要錢吧,你的錢夠用嗎?」我繼續問道。
「目前是夠用的,之後就不一定了,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呢。」盛煜城依舊沒有抬頭。
我看著他,我不禁想到朱謹言,我有些想不通,同樣都是班上光芒萬丈的少年,為什麼女生更喜歡朱謹言,而不是盛煜城呢?明明盛煜城比他好些啊。
我覺得這男生,嗯,表面上沒心沒肺,洒脫隨性,實際上是很有愛心很有耐心的嘛。
我突然下定決心,堅定地說:「沒關係,你沒錢我有,既然我也發現了這隻小貓,我一定會讓它吃飽的。」
盛煜城似乎被我的話震驚了,抬頭一臉惘然:「額,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真的有多餘的錢嗎?」
「一包貓糧能要多少錢?我的零花錢好像比身邊的朋友略多一點,我平時也不怎麼用,既然現在這隻貓需要,我就少吃點零食省出來啦。」我笑嘻嘻地說道。
「你也是個很有愛心的女孩嘛。」盛煜城撓撓頭笑道。
「彼此彼此,不早了,我該回去吃飯了,你也是。」說罷,我就揮手告別了。
少女揮動著雙臂奔跑的身影就像正午陽光掠過鴿子潔白的羽翼,浮躍著閃動的光點......
回到家竟然快兩點了,爸媽等了我好久也沒回來就先吃了,媽媽不免責怪了我幾句,問我為什麼這麼晚回來,我笑嘻嘻地說因為在書店看書,所以晚了,我自然不會說出真正原因的。
既然是秘密,自然誰也不能告訴,否則就不是秘密了。
晚上,我坐在檯燈下,鬼使神差地翻開之前買的新日記本,記下了我中學的第一篇日記。
11月18日星期六晴
今天,我終於認識了秦悅之前提起的那個叫盛煜城的男孩,也記起了秦悅第一次跟我和赫蓉談起他的那些話,我原本以為我徹底忘記了呢,原來真的只是一時沒想起罷了。
好像之前秋遊的時候,也是他給我們拍照,也是主動幫助同學收拾垃圾的那個白衣服的男孩。
他長得確實蠻好看的,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個無賴的公子哥呢,可是從流浪貓這件事來我看出他還挺有愛心的,他誠如之前秦悅所說的很陽光,或許正因為這樣,他班上很多同性朋友吧。
只是我想不通啊,我覺得他比朱謹言可愛啊,更像個,額,這個年齡少年該有的樣子,為啥他在班上女生緣一般呢?
今天那隻流浪貓真的好瘦小,好可憐啊,我的爸爸媽媽也不喜歡貓啊狗啊之類的,否則我就收養了呢,為什麼他們不喜歡呢?它們那麼可愛,就跟可愛粉嫩的孩子一樣,多好啊,我永遠都想不通大人那些想法。
長大后,我不希望自己成為那樣的人,淡漠而沒有童心的人。
盛煜城說,人都需要一個溫暖的家,更何況貓和狗呢。多對的話啊,我一定一定要當一個溫暖的人。
No.6
轉眼又過了一個月,時間依然像奔騰的河水一去不回,每天瑣碎而平淡的。
然而十二月的這一天,我印象特別深刻。
那天早上還是大晴天,碰巧那一天我聽秦悅說盛煜城因為身體原因請假了。
中午放學后突然下起了大雨,我記掛校園后那個廢棄倉庫里的小貓,我想著盛煜城生病了,今天他怕是喂不了貓糧給小貓了,我淋著雨匆匆跑過去送貓糧,就這樣沒有跟赫蓉打聲招呼就跑了,本是一個出自本心的無意的舉動就這樣落進了赫蓉的眼裡。
下午放學秦悅因為家裡父母不在,選擇在學校食堂吃完飯再回去,於是我和赫蓉一起先回家。平時一慣多話的赫蓉一反常態,一句話也沒有說,其實自上次運動會後我就感覺赫蓉有些跟我生疏了,我覺得很些奇怪但並未多言。
「赫蓉,你怎麼了,不開心嗎?」我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問一問。
「葭音,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有跟我說?是不是更喜歡和秦悅、關靜荷一起玩啊?」赫蓉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一臉茫然,微微一愣,然後說道:「沒有什麼秘密啊。我是喜歡和秦悅、關靜荷玩,但我也很喜歡跟你玩啊,不存在什麼更喜歡之類的,我對你們都是一樣的。」
「撒謊,你剛剛猶豫了,所以其實你確實有秘密沒跟我說,也更喜歡和秦悅、關靜荷玩。」赫蓉神色冷峻,我從沒見過她這樣。
「為什麼你總不說實話呢?」赫蓉突然語氣冰冷地說道。我繼續一臉茫然地看著她,腦子還沒轉過彎呢。
「你別這樣看著我,好像你顯得多無辜,多純潔一樣!我問你,你其實並沒有先天性心臟病是不是?你就是不想陪我去報名運動會是不是?」
「你肯定有秘密,否則今天中午放學,你怎麼連聲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自己跑了?你別跟我說那是你急著回家,外面當時可下著傾盆大雨,我看你跑得可快,一點都不像有心臟病的樣子!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經常和秦悅相互分享你們各自寫下的秘密,我完全就是你們的局外人。」赫蓉好像徹底失去耐心了,說出一連串激烈的話。
「我,我,我真沒秘密啊,我確實沒有先天性心臟病,這一點我騙了你,但是我對你們的感情真的都是一樣的呀。」我終於轉過彎來,緩緩說道。
至於秘密,我確實又騙了赫蓉,但是我答應過盛煜城不說流浪貓的事的;對於我騙她我有心臟病的事我供認不諱,因為這個的確是我的錯,我一直心裡糾結著呢,但總是沒有勇氣說出來;可是當時的我沒覺得我待她們在感情上有所偏頗。
「對不起,赫蓉,我當時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我應該直接跟你說我不喜歡跑步的,不應該騙你我有先天性心臟病。」我聲音哽咽道。
「嗬,算了,有些事情可能你自己都沒想明白呢,我們絕交吧,我不需要一個這麼不真誠的朋友。」說罷,赫蓉頭也不會地向前走去,我怔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可腳步就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不敢向前追去。
我不知道我怎麼回家的,晚飯沒吃幾口就關上房門在檯燈下哭了起來,我不敢大聲哭,我怕招來爸媽,只能拚命抑制著自己,不讓自己發出聲,可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那個時候我非常厭惡自己,我覺得自己以後再也沒有真心的朋友了,因為我自己都不夠真誠。
那一晚我人生第一次徹夜失眠,整個人就好像沉到了冰川大海,黑暗,沒有一絲光亮,還有刺骨的寒冷。
第二天,我頂著大大的熊貓眼起床,還很腫,媽媽從昨晚就發現我不大對勁,一直問我怎麼了,可我死活不肯說,最後她只能嘆氣,然後轉身做她的事。
吃完早餐我看見鏡子里眼睛哭得腫腫的自己,一直罵自己活該,然後心裡一邊罵,一邊使勁洗臉,不知洗了多少遍,發現眼睛不是很腫了,這才背起書包去上學。
NO.7
雖然眼睛不那麼腫了,但黑眼圈還是很明顯的,再加上我沉默寡言的,秦悅很快就看出我的不對勁,忙忙問我發生什麼事了,我也是一句話沒跟她說,那個時候我甚至都覺得自己配不上秦悅的關心。
這一天,盛煜城仍然在請假,沒來學校。
現在秦悅中午晚上都不回去吃飯了,她的父母工作太忙,沒時間給她做飯菜,也因為學業比之前緊張了些,秦悅也就沒有自己做飯菜了,就選擇在食堂吃,所以我都沒找她放學一起回家。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我捱到了下午放學,回家之前我又來到倉庫門前想要喂小貓吃點貓糧,順便和它說說心裡話。
剛到倉庫門口就看見一黑衣少年蹲在地上喂小貓咪,定睛一看,居然是盛煜城!
我不禁十分驚訝,大聲嚷道:「盛煜城?!」
盛煜城回過頭,食指覆蓋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壓低嗓音道:「小聲點,貓咪在吃貓糧了,可不能讓別人發現,尤其是榮老師,不能讓她發現我在這兒。」
我悄悄走過去,也壓低聲音說道:「放心吧,這兒沒人!榮老師怎麼會在這兒,除非她住這兒。」
盛煜城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淡淡說道:「很抱歉,榮老師就住在咱學校的教師住宅區。」
「什,什麼?」我又忍不住大吃一驚。
「是真的,沒騙你。這麼久了,你應該知道咱班榮樂顏同學吧?她現在也在英語補習班。」
「嗯,這個我知道,咱班的英語課代表啊。」
「她啊,還是榮老師的外甥女,榮樂顏她爸媽都姓榮,我就聽她說的。」
「我的天啊,這消息夠勁爆。」我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盛煜城再度翻了一個大白眼說道:「這個消息一個月前班上就傳開了,你不知道嘛?」
「我,我,我不知道。」果然我是很容易被大家遺忘的,即使我身邊有那麼耀眼的赫蓉,那麼聰明的秦悅。
盛煜城好像有點虛弱,臉色蒼白,聲音也有些嘶啞。
「你,你身體怎麼樣了?是感冒了嗎?」我關切地問道。
「啊,有點小感冒,頭有點疼,不過不礙事,明天就能來上課了,昨天是你過來喂這小傢伙吃貓糧的吧,謝謝你了。」盛煜城依然雲淡風輕。
「你都生病了,為何還來這兒啊?你不是說你家離這兒有點遠嗎?來這一趟,怕你回去又該嚴重了。」我非常啰嗦地說道。
「真的沒啥,我就是放不下它,所以偷偷來的,看它狀態很好的樣子,我就放心了,看來這兩天你把它照顧得很好,」盛煜城說完后再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很明顯地能看到我碩大的黑眼圈,「你是怎麼了?晚上沒睡覺?黑眼圈好明顯啊,氣色也不是很好。」
「不,不用謝,我呀沒什麼的,一點小事。」我低垂眼眸,輕輕撫摸小貓咪的頭。
「你這樣子可不像一點事都沒有啊。」盛煜城背手托著頭微微靠在倉庫門的柱子上,很閑適的樣子。
好半天,我聽見自己鬼使神差地說道:「我,我有點不開心。」
背後依舊是風輕雲淡的聲音:「怎麼了?」
「赫蓉,赫蓉她跟我絕交了,我覺得現在自己特差勁,好對不起她。」我能感覺到我身子微微顫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哦,就這樣啊?」背後的少年覺得這似乎不是什麼事,語氣很是平靜,可這種平靜卻讓我很憤怒,我大聲說道:「什麼叫就這樣啊,你這人什麼意思,幸災樂禍啊?」
「這說明你們不是真正的朋友啊。」盛煜城緩緩說道。
我頹喪地說道:「是我不真誠,是我對不起她。」
「額,這樣吧,你把和她之間的事情來龍去脈大概說下,我給你分析分析。」盛煜城收斂起不正經的樣子,做出傾聽者的姿態。
我把和赫蓉之間所有的事情托盤而出,包括我的那個謊言。
盛煜城認真聽完,淡淡說道:「那你說說,你為什麼要騙她你有先天性心臟病?」
我坦然說道:「因為爸爸工作的原因,也是因為爸媽想要我和哥哥能有個好的教育平台,我從小跟他們到處搬家,每次都是租的房子,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所以每當我和周邊的朋友剛剛熟悉,感情正好,也剛剛習慣熱愛那個地方的時候就搬家了。
我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到哪都不覺得完整,因為沒有踏實感,所以我很需要朋友,需要一個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朋友,可以說心裡話,分享自己喜歡的事,但是我一直都沒有。無論赫蓉還是秦悅我都覺得她們好棒,開朗明媚,我不想失去她們,因此她們每次提出什麼要求或者建議,我都會想盡辦法去滿足她們,不敢直接拒絕,所以就會很蠢地撒謊,就是這樣。」
盛煜城靜靜聽完,然後迅速整理了一下語言組織,很認真地說道:「對於你所認為的這個『好朋友』,我不多說她什麼,但我覺得製造這個隔閡的不僅僅是你的原因,她也有。
「你的確是不該撒這個謊言,哪怕你再害怕,也不該撒這個謊言,但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不要再去想了。以後不再這樣做就行,畢竟謊言是無法堅固友情的。
「就我覺得吧,你們真的不適合做朋友,你別怪我說話尖銳,我覺得如果你們是真正的好朋友,她在指責你的錯誤時如果有在你的角度想過問題,她就不會這麼輕易地說絕交。你為什麼會跟秦悅要好?因為你們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有共同的話題,這根本不是你和秦悅本身的錯,不應該成為赫蓉和你絕交的理由。
「其實,你真的不需要這麼自責。朋友能在一起走很久很久最好,不能在一起走,就笑著一拍兩散。我記得法國著名的思想啟蒙家伏爾泰說過:『時間會使一切渺小的東西歸於消滅,會使一切偉大的東西生命不絕。』所以,一切交給時間。」
「時間會使一切渺小的東西歸於消滅,會使一切偉大的東西生命不絕。」我在心裡默默念著。
盛煜城說出這麼一大篇話,聲音更嘶啞了,還止不住地咳嗽,我瞬間就慌了:「對不起,你都生病了,我還扯著你說這有的沒的,我去給你買瓶水,然後你早點回家休息吧。」
說罷,正要起身,盛煜城喊住我:「沒事,一點咳嗽而已」,然後從身旁的背包里拿出保溫杯,喝了一大口水說道:「我多喝點熱水就沒事了,我這就回家了。」
喝完水,盛煜城就起身擦擦身上的塵土,回頭笑著說:「你也早點回去,現在是冬天了,天很容易黑的。」然後就很瀟洒地離開了,即使他生病了,步履依舊那麼輕快,彷彿天邊那抹閑適恬淡的雲彩。
NO.8
經過盛煜城的一番開解,我的心情瞬間輕鬆了很多,我終於滿血復活,回家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回到家吃完晚飯,鋪開信紙,我決定給赫蓉寫一封信,在信里好好道歉一番,然後說出我的真心話。
親愛的赫蓉:
你好!
從開學第一天認識你,我就很喜歡和你交朋友,因為我覺得你開朗明媚,而這些是我所沒有的。
初次來到婁南市,告別童年我以一種即將成為初中生的新身份來到這裡,我的心裡不是很期待,反而覺得很憂傷。
這兒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城市,除了我的親人我沒有任何認識的朋友,我是一個不喜歡去改變去適應新環境新生活的人,我一直都是一個喜歡待在角落靜靜發獃,靜靜看書的人,可是現實逼使我不得不去適應。
我從小跟著父母到處搬家,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所以每當我和周邊的朋友剛剛熟悉,感情正好,也剛剛習慣熱愛那個城市的時候就不得不匆匆離開了。
對於之前的我來說我沒有真正的朋友,或者說有了還來不及揮手告別便匆匆離開了,彷彿一片羽毛,輕輕落地,沒有一絲聲響,又隨著一陣風漂泊,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總是來不及,來不及道別,更甚至來不及有一絲眷戀。
沒有歸途的人,心思是格外敏感的,但我知道這不應該成為我謊言的借口,這就是我的敏感,我的脆弱以及我幼稚的倔強。
我一直很渴望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可以走很久很久的那種,可以說心裡話,可以分享自己喜歡的事,但是我沒有。
來到婁南一中,你是第一個善意歡迎我的人,所以我很感激你,也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其實無論你還是秦悅我都覺得你們真好,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跟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我總覺得很充實很美好,所以我真的對你們是一樣的感情,我覺得你們就是我真正的好朋友,我很想一直留著這種感覺,但我的心裡有時還是很不踏實,這不是你們的問題,或許是我的心魔吧。
我不想失去你們,因此你們每次提出什麼要求或者建議,我都會想盡辦法去滿足你們,哪怕有時自己不想做也不忍直接拒絕,我挺怕這樣跟你們產生隔閡的,所以當你提出那個邀請時我選擇很蠢地撒謊,感覺這樣就好像給了自己一個心靈的寄託。其實很多次我都想說出真相的,但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真的很對不起,我怕說出來就真的失去你這個朋友了。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也不強求我們的友誼能回到最初,但我知道這些真心話我一定要說出來,上面那些話真的不是我蒼白的解釋,真的是比金子還真的真心話。
希望以上的這些真心話不會讓你厭煩,打擾你了。
最後我希望你永遠是那個開朗明媚的赫蓉,希望笑容永遠伴隨你,給你帶去好運。
你的朋友:顏葭音
12月20日星期三晚
第二天,我也把這件事跟秦悅說了,還麻煩她幫我看這封信有什麼不妥之處,秦悅認真地對我說:「我覺得你滿傻的,但是挺真誠的,我覺得這封信沒毛病,你寫得很好,看得出很真心的。」
我訝然說到:「我撒了這麼一個大謊,你還覺得我很真誠嗎?」
秦悅中氣十足地說道:「我去,誰還沒撒過謊,你這謊我好多年前就用過了,也沒傷到一根毫毛。你真的蠻真誠的,這是你的優點,好好珍惜,不過當然以後這種謊就別撒了,」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狡黠之色,微微笑道:「要撒,也得撒個高級點的,你這個謊實在太拙劣了,很容易被看穿的。」
我一陣瀑汗,這話,我竟無言以對。
然後我就把信給赫蓉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曾經托秦悅問過赫蓉,赫蓉說她相信我信里的每句話,只是我和她無法回到之前了,而且她身邊院子里的其他小夥伴也不喜歡我,希望她跟我保持距離,那些小夥伴說是因為初中開學前某個暑假晚上十一二點我在家裡陽台上叫爸爸早點回來,然後被他們聽到,打擾了睡眠;還有剛開學那會兒赫蓉每天叫我上學我動作慢,拖拖拉拉,害得她們等了好久,然後也覺得我清高,不愛和她們玩,好像很大小姐脾氣似的,以及我又對赫蓉撒了這麼一個謊,她們對我印象更不好了。
這個理由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大部分的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大多數也都是自己作的。
後來更大一點我明白越是因為害怕編織的謊言最後打破自己苦心經營的一份友情,還不肯去表明,就越不能獲得一份真正的友情,因為不真實就不真摯,那樣的感情也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心靈寄託,遲早會破滅。
所以這是我和赫蓉友誼里最致命最無情的傷害。對於赫蓉來說,顏葭音對她的友情並不真實。
我也在後來反思這段短暫的友情時明白,我在我們三個人的友誼里確實有些偏頗秦悅的。
赫蓉覺得既然留不住,又何必強求呢?所以這段友誼只能以破滅收場。
後來一次初中同學聚會上,我和赫蓉都早已釋懷,談論著這些事的時候,赫蓉用她那一直很明媚的笑容對我說:「都過去了,那時我們都小,並不懂得珍惜,不知怎樣正確經營一段友情,這不是一個人的錯,是雙方的。更何況,後來的事實證明你和秦悅更適合當朋友,我祝福你們的友誼天長地久,永遠像過去和現在這樣坦然真誠。」
在一段真正美好的友誼里,是雙方共同努力經營的結果,少一個人都不行,它不能是獨角戲,否則終歸會散場。只有真正做到坦然真摯,一起進步,一起成長,友誼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月生香......
No.9
十二月底,一次體育課,連續了下很多天陰雨過後,終於出晴了。
班上的女同學正聚在一起,玩著仙女下凡的故事,一部分男生們在操場的草坪上興高采烈地踢著足球,另一部分的男生就去了籃球場揮灑汗水地打籃球去了。
那一天,陽光照耀,絢爛了整個操場。
那時我和秦悅剛從綜合樓前面采完紫葉李,和她一起並肩走下操場的台階,就被方漫和榮樂顏拖著拽著加入了她們仙女下凡的隊伍里。
十二三歲的我們都愛幻想,愛編織一個個美麗的夢,然後把自己作為主角投入進去,去演繹一場屬於自己的故事。
秦悅還是很受歡迎的,她性格大大咧咧,爽朗率直,成績也不錯。那時我們初65班算是那一屆初中部最好的班級,所以她不會被忽略掉,即使她當時對其他人抱著一種半熱半冷的態度,也並不影響他人對她的關注度。秦悅雖說沒有像詹婷,榮樂顏,方漫那樣人緣極好,但也不易忽視,不像自己,存在感全無。
大家把我也拖來拽來,完全是因為秦悅。
所以很快我就被女生們集體忽略了。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我從小就屬於平淡無奇的那種,除了文采略好一點,其他的一無是處。
剛剛初中那會兒,我是很自卑的,覺得自己特別差勁,什麼都做不好,不會討老師喜歡,不會圓滑地和同學打交道,所以在這種極度的自卑感下,我經常感到孤獨,我已經失去了赫蓉這個朋友,我很害怕再失去秦悅這個朋友。
女生們只剩下我一個人獃獃地杵在原地,我也不想鑽入那個不屬於我的地方。
把一個失意放在一個歡聲笑語的地方,總是格格不入的。
我靜靜地坐在操場靠近科教樓台階的角落裡,遙看整個操場,視線而及的是操場草坪上男孩們自信飛揚,興高采烈踢著足球的神色。
陽光透過輕薄的雲層,撒滿整個操場,雲層過濾了所有刺眼銳利的光芒,在操場上閃閃發光,很美,美麗得令人窒息。
男孩子們在草坪上踢著足球,汗水揮灑在陽光里,隨著碎金斑駁的暗影輕輕融化,融成繽紛多彩的光點。
突然,我看到一個男孩矯健的身影用極其敏捷的速度飛身進球。
球進了,我看到男孩清脆地打了個響指,高昂揚起的下巴和下頷連著脖頸,形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展現了一個如此自信飛揚的笑容,他的汗水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在我的心裡慢慢放大,就像一塊美麗的琥珀在射燈下輕輕跳動,那種溫潤的光澤在心底緩慢流動,溫暖得沁人心脾。男孩清澈的眼神掩飾不住喜悅的神色,陽光也格外偏愛他,用最大限度的光芒打在男孩自信的側廓上,如此蠱惑人心。
是啊,陽光總是偏愛他呢,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幫襯著他蠱惑人心。我看到有一群男生衝過去把他圍在中央,把他舉起來又放下去,舉起來又放下去,一遍一遍的。他就像那中央里凱旋的王者,那般自信,那般,光芒萬丈。心裡有一種情緒,一種悲喜交加的情緒。悲的是那一片光芒之下,自己的如此深沉卑微的暗影與那道璀璨閃耀的光芒形成這麼一個觸目刺心的對比,喜的是我看到了這麼光芒萬丈的畫面,它在我心底流淌,溫暖也慢慢滲入我的內心。
那個像陽光一樣的少年就是盛煜城。
那個畫面永遠地鐫刻在我的腦海里,放學后我再度寫到了日記里,我日記的最後有這麼一句:
「......盛煜城,你知道嗎,那時的你如此自信,如此耀眼,如此光芒萬丈,那樣的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你。」
有些人啊,似乎天生就有這樣的本領,像一縷不設防,忽然而然的陽光,不刺眼,打散了所有的銳利,照耀在生命里,溫暖絢爛了孤獨者的一線天堂。
十五年後,當我一個人獨自漫步在街頭,聆聽著AmyDiamond的《Heartbeats》,透過指縫看著那米陽光,我忍不住再次想到那個畫面,然後笑容輕輕蕩漾,漾開一朵花,漾在我乾澀的臉龐上。
耳機里,空靈乾淨的嗓音旋成一隻輕柔美麗的蝴蝶,在我耳邊細語:
"Pleasedon'tletmego
Ijustwannastay
Can'tyoufellmyheartbeats
Givingmeaway
Ijustwanttoknow
Ifyoutoofeelafraid
Icanfeelyourheartbeats
Givingyouaway
Givingusa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