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著荷官手上的骰盅,兩顆骰子在裡頭搖晃,撞擊聲一下下撞在她胸口,雖然已經用福氣點數做了交換,她還是緊張。
「買定離手!」年輕荷官一喊,這才發現,整張桌子只有徐皎月的一兩銀子孤零零地躺著。
微微一笑,他打開骰盅。
四點、四點,共八點,徐皎月鬆口氣。
荷官拿出五兩銀子放在賭桌上。
「謝謝。」感謝的話剛說完,她又把五兩銀押在八上。
再開,兩點、六點,加起來又是八點,荷官將二十五兩銀子堆到她面前。
賭客譁然,哪有這麽巧的?所有目光全集合在徐皎月手上,只見她在二到十六的數字中猶豫著,最後又把銀子堆在八點上頭。
骰盅打開,三點、五點,又是八點。
這太不可思議了!
人群中有人手掌大拍,贊一聲「好」。
荷官臉色微變,卻還是把一百二十五兩銀子推到徐皎月跟前。
就在大家眼睛全盯著徐皎月時,沒想下一把,徐皎月又把銀子全押在八點上。
此刻蠢蠢欲動,想要跟進的賭客們,在看見八點時,心道小姑娘不懂賭博,哪能連開四把八點?
瞄見她抖個不停的手指頭,她也沒把握嗎?算了,再看一把,如果還是開出八點來,下一把就跟進。
骰盅里的骰子不斷敲響盅壁,一聲聲、一下下全敲在眾人的心坎里,就在荷官停下骰盅時,幾十雙眼睛像錐子似的全扎在上頭。
會嗎?還會是八點嗎?有人緊張地舔舔嘴唇,有人抹去額頭汗水,徐皎月也緊張地看著,深怕這回把贏來的銀子全給輸回去。
骰盅打開,四點、四點,又是八點。
賭客再次譁然,怎麽可能、怎麽會?沒道理的啊,哪家賭坊會這樣開?這下子,所有人全都相信財神爺的說法,相信她孝心感動天地。
荷官收下桌面上的銀子,換得六百二十兩銀票及五兩銀錠子給她,這是在暗示她見好就收,徐皎月心裡明白,她本就沒打算因此一夜致富。
連聲道謝,把銀票收進懷裡,徐皎月向荷官盈盈為禮,道:「謝謝大哥。」
啥?不賭了?怎麽可以,大家都在等著跟進呢!旁觀者不依,見她抽身往外,心裡急啦,不行不行,他們還要沾財神爺福氣啊。
「小姑娘,再賭一把吧。」有人懇求。
「是呀,讓咱們再看一回財神爺發威。」青衫男子嘴巴上這麽說,手已經伸進懷裡掏錢。
大夥兒爭相勸說,勸得徐皎月滿臉為難,這時一個肚大膀子粗、滿臉橫肉的大老爺伸出豬蹄似的肥手往賭桌上拍去,道:「贏了就想走,哪有這回事?再賭!」
賭客們把視線從豬蹄轉到豬臉上,咦,竟然是趙擎趙知府的兒子趙文清?
說到這個趙擎哪,人家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形容的恰恰是他,趙擎到杞州任官近六年,當年上任時,一輛驢車載上所有家當,如今高牆連苑起,知府大人的宅邸不輸親王府規格,那些個貪腐骯髒事,簡直罄竹難書。
有沒有下頭官員往上告?自然有,可樁樁件件全讓人給攔下來,這說明什麽,說明他上頭有人,那人肯定還是居高位。
幾年下來,骨頭再硬的地方官也不敢拿雞蛋去砸石頭,於是……就養出了趙擎這個杞州的土皇帝,也就是說,這趙文清就是個土皇子。
趙文清吃喝嫖賭樣樣來,家裡不但不管,還遮掩著天天幫忙擦屁股,也不怪他有恃無恐,誰讓人家的娘厲害,管得滿屋子妾室姨娘都無所出,趙家就他這麽根獨苗,能不護著?
趙文清開口,所有人全數噤聲。
徐皎月氣的呀……有人這樣的嗎?不賭還逼人了?
但她沒生氣,只用大眼睛盯著趙文清,滿臉驚恐、小心翼翼道:「財神爺只讓我掙足奶奶的葯錢,不讓我貪心的呀,萬一我又把錢給折回去,怎麽辦才好?」
「讓你賭,是爺的事,賭輸了怎麽辦,是你的事,你先把爺的事給辦了。」
天!有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只見她嚇得瑟瑟發抖,可憐兮兮、顫巍巍地把五兩換成幾個銀角子,再抖著手把一塊銀角子握在掌心。
趙文清滿臉不耐,豬蹄又往賭桌上一拍。「快下注!」
這一拍,徐皎月嚇得手指鬆開,銀角子又掉在八點上頭,趙文清二話不說,抽出五百兩銀票一丟。
其他人見狀,紛紛掏銀子想往上壓,沒想到趙文清竟從懷裡拿出一把鑲著寶石的匕首往賭桌用力一插,嚇得眾人將手縮回去。
「哼,財神爺的福氣是你們這群賤民能享的嗎?」
趙文清得罪滿屋子賭客,大家心中忿忿不平,卻不敢多說半句話。
荷官不語,視線往上一抬,果然,這邊的動靜已經吸引上頭的注意,目光相對間,掌柜向他點頭示意,他明白,掌柜允許他動手腳。
高舉骰盅,使暗勁搖晃,見趙文清一雙眼睛跟著骰盅轉。定!骰盅落在桌面上,荷管嘴角輕哂,打開盅蓋……是六點!
在賭客們抿嘴暗笑中,荷官將桌面上的銀票收到檯子下方。
趙文清怒目一轉,瞪向徐皎月。
徐皎月忙擺手。「不是我的錯,方才小女子被爺嚇到,銀角子才掉下去。」
意思夠清楚了,八點是被趙文清給嚇出來的,可不是人家小姑娘挑的。
她沒哭,但嬌甜軟糯的聲音中帶著驚慌,大家都覺得她既委屈又可憐。這會兒再沒有人逼她出手,但趙文清不肯放過她,拽起她的手逼迫,「再賭。」
「爺饒了我吧,這是要給奶奶看病求醫的,小女子和祖母相依為命,若奶奶走了,小女子也活不了。」
她低著頭,抹著眼角,看得眾人心疼同情。
【當!王大品贈正評五點。】
【當!李成贈正評五點。】
噹噹當,系統大娘不斷提醒,正評值不斷往上加……
她的嗓音撓得人心痒痒,可惜那張臉慘不忍睹,沒見過這麽丑的女人,要不是丑得這麽淋漓盡致,倒也能帶回去聽她說說話、唱唱小曲兒。
趙文清大翻白眼,丟出一張百兩銀票,道:「選吧,給爺好好的仔細選,要是再害爺輸銀子,看爺不揭了你的皮。」
徐皎月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低頭認真在一排數字前斟酌半天,才又押在八點上頭。
見狀,趙文清立刻把身上一千多兩銀票壓上。
荷官再度高舉賭盅,眾人目光全在他的手上聚焦,他輕輕向徐皎月一頷首,徐皎月露出感激笑容,悄悄地矮了矮身子,退出人群之外。
她走得飛快,從大街鑽進小巷子,看看左右無人,連忙將綁在身後的長辮鬆開,分成兩股,左右各綁一根辮子,再將往外翻折的袖口放下往裡折,青色袖子變成小碎花,再把青色長裙往上一拉,對摺綁在腰間。
她的裙子是兩層的,裡面那層以及青色長裙的裡布都是小碎花布,這麽一弄,她改了裝束。再從懷裡拿出自製的胭脂在臉上抹勻,蓋住醜陋胎記。
她一面打理自己,一面打開系統,發現短短時間內已掙得一百多點正評,換成福氣點數後,她滿意轉身,準備儘快買點東西返家,卻發現巷子口站著一個高大男人。
那人全身散發著一股教人害怕的威勢,心下一悚,她直覺往後退。
對方發現她的意圖,大步朝她走來……
早先,看門的夥計把這姑娘那漏洞百出的蠢故事上稟時,掌柜輕嗤一聲,想把人給往外攆,是他說:「讓她進來吧。」
掌柜反問:「爺相信她的鬼話連篇?」
他道:「我不相信,但百姓會相信。」
喜從天降是間好賭坊,不害人、不逼人,是個小賭怡情的處所,比起一擲千金又會沾上臟病的青樓,夫人奶奶們更樂意他們家男人到喜從天降來逛逛。
這兩年,他刻意炒作喜從天降的名聲,以便讓這門生意迅速擴張,於他而言,賭坊不僅僅是個賺錢的好地方,還是個暗中培養能人的最佳處所。而這麽一個「成全孝女」的好名聲,怎能輕易放過?
不過也是她夠聰明,撈了幾百兩銀子就及時鬆手,若是貪心太過想賺得缽滿盆溢……哼,真當他們家荷官是吃素的?
打從她進來後,他就一直站在二樓俯看,然後……她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