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篇(四)
已入深秋,寧清逗弄著手裡方方得來的草繩螞蚱,很是稀奇。
葉騰壓著步子從身後向寧清走來,便是只瞧著她也覺得十分歡喜。
寧清小時候沒玩過這些,只是瞧過別家孩子的玩法,很是羨慕,不過如今年歲漸長,對這些小玩意兒倒是不如從前那般有興緻了。
「怎地?你不喜歡?」葉騰瞧著寧清將那草蟲收起,便隨口問道。
寧清回頭,被身後猝然出現的男音嚇了一跳。艱難地轉過頭,寧清提起唇角,虛虛一笑,開口問道:「你在這裡站可有幾時了?」
「早便在這了,你且回我,為何將我送你的草蟲收起,前幾日不是歡喜的緊嗎?」葉騰身上帶著濃厚的酒氣,靠近寧清有些執拗地問道,仿若不給他個滿意的答案,便不會輕易放棄。
捂住了鼻子,寧清瞧著這醉漢,離得又遠了些,才端正了身子回道:「我如今年歲十八有餘,心智早已不若當年,這草蟲雖好,卻覺得不若幼時想的那麼有趣,只是曉得這是你的一片心意,便收將起來。」
葉騰聽了低低一笑,俯身抱起寧清,溫熱的帶著淡淡的酒香味的氣息噴洒在寧清的脖頸上,「我的心意,可不是單單一隻草蟲便能讓你曉得的。」
寧清紅著臉,抗拒地推了推,喊道:「我曉得,我曉得!你且將我放下!放下!」
葉騰低頭卻瞧見美人似嗔還怒的模樣,只覺得可愛至極,曉得自己不能逼這貓兒太緊,便鬆了手,退出一步。
那人方一退出,寧清便連連後撤了幾步,確定自己安全后,才拍了拍身上虛無的浮塵,又理了理衣衫,髮髻。
葉騰瞧著她這番模樣,眸子有些暗淡,「你竟這般厭惡我么?」寧清聽了,歪了歪頭,「這倒不是厭惡,只是凡間不同你那妖界,適齡的未婚男女彼此之間皆是以禮相待,我還不曾與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有些不適罷了。」寧清試圖說服眼前這個不通人情的男人。
「原來倒是我唐突了,姑娘竟從未將我放在這心上。」葉騰嗤笑一聲,說得倒極為凄涼。
要不是寧清這幾日見慣了他這幅裝可憐的模樣,曉得這人的演技早已到達登峰造極的程度,怕真是要被眼前這痴情男子勾去了。
朝著做作的那人翻了個白眼,寧清回身,將院內正曬著的書也收了起來。
抱著墨香滿滿的書,寧清從葉騰身邊走過,葉騰單手一攬,幾本簿子掉落在地。
被負在肩上的寧清死命地蹬了蹬,而葉騰理也不理,只扛著肩上人的打鬧,葉騰將寧清背進房內,「砰」地一聲摔向床榻,想起醉酒前狼妖跟熊妖的「諄諄教誨」:要向異性表現出超強的……能力,才能征服於她。
寧清瞧著向自己慢慢逼近的葉騰,手向著枕頭下摸了摸。觸碰到金屬的冷硬感后,寧清橫了心,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脖頸。
猛地拽住了寧清的手,葉騰起身,眸子清明地望著她,「是我,逾距了。」
那人閃身回了妖界,房內一股冷風席來,吹散了這一室的曖昧氣息。
懊惱地錘了鎚頭,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理智在看到那雙水霧蒙蒙的眸子時便潰不成軍。
「卟啾」一聲,琦鈺拽開酒壺,飲了一口,朝葉騰遞去,「怎地?在為那女子傷心?」雖是疑問的口氣,琦鈺卻篤定地看向葉騰。
葉騰接過酒壺,狂飲幾口,直至被嗆住才停下,迷茫地開口道:「你曉得如何才能叫她歡喜我么?」
琦鈺瞧著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無奈:「瞧你這樣子,定是聽信了那兩隻蠢豬的謠言,早便告訴你了,追女娃娃,用的是腦子。」敲了敲葉騰的腦袋,琦鈺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
「咳咳」清了清嗓子,少年模樣的琦鈺端起教書先生的樣子,瞧著倒很是滑稽。
「你可曉得,這世間女子,都有一個本性。」頓了頓,似是刻意地勾起葉騰的好奇心。
「什麼?」葉騰寶寶,頂著一張邪魅的臉,露出求知的表情。
「母性。」挑了挑眉,琦鈺篤定地說。
摺扇在手中敲了一敲,琦鈺繼而道:「這調動女子母性的方法嘛,有兩種,其一,給她個孩子,但是看你這情形,怕是不大合適。」
瞧了瞧葉騰被寧清抓傷的胳膊,琦鈺掩唇一笑,「這第二種嘛,就是如同我這般。」琦鈺突然瞪大了眸子,湊到葉騰跟前,娃娃臉配上這副表情倒甚是可愛。
葉騰看著這做作的眼神及動作腦中卻閃過了人間某狼屬的近親。
瞧不得他這幅模樣,葉騰按了按凸起的太陽穴,終是沒忍住,一拳揮到琦鈺臉上。琦鈺揉了揉已然紅腫的眼眶,「啊~我的眼睛?你,你可曉得你這一拳可是打在妖都四少的臉上的,這該傷了多少姑娘的心吶。」捂住臉,琦鈺嚷嚷道。
「我是不曉得,你除了紅櫻還敢招惹別的姑娘。」葉騰打趣道。
這琦鈺在妖界說來也是個異類,那些名門貴女,妖嬈勾魂的女妖看花了眼,卻偏生生瞧上了以造具為生的匠門世家之女,紅櫻。那紅櫻生得貌美,性子剛烈,可惜身材有些健壯,若是瞧著背身看去還頗有魁梧之感,是以得了個妖都醜婦的名頭。
輕咳了一聲,琦鈺摸了摸鼻頭,只覺得身後陰風陣陣,葉騰朝他身後指了指。琦鈺僵然回頭,卻見紅櫻提著兩把三清妖神斧「娉婷裊娜」地站琦鈺在身後。
在琦鈺的一聲聲哀嚎和呼救中,葉騰望天,覺得今日妖界的陽光格外的好,連帶著積壓在心頭的陰霾也散了開來。
眯了眯眸子,雖然琦鈺的賣萌絕招,並不適合葉騰這張稜角分明的臉,不過葉騰卻樂得看這一場「家暴」的好戲,當然是琦鈺單方面被毆打的好戲。
將酒壺轉了幾轉時,幾人面前赫然出現一白衣妖使,宣了葉騰進宮面見妖王。隔了半晌,葉騰回來時便一言不發,只同他二人道了個別,琦鈺雖然擔心,卻也曉得不能多問,便放他走了。
入夜的時候,葉騰又去了寧清那裡,瞧著榻上她紅腫的眼眸,有些後悔自己今日的魯莽。
默默地靠近了小榻,葉騰掏出一隻古香古色的木盒,沾了些藥膏輕輕地塗在寧清眼瞼之上,冰涼的觸感令寧清鬆開了緊皺的額頭,葉騰嘆了口氣,睡得極不安穩的寧清彼時醒來,眸與眸的相對,驚起了兩潭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