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校
經過幾種交通工具的輪番轉換，10路公交帶著高慧匆匆而來又絕塵而去，只留下一屁股尾氣。三月份的天，仍然有些寒意，冷風卷著煙塵，一股腦往人臉上揚。
高慧強打著精神邁開腳步，東西並不多，一個行李箱加上裝課本的書包。
學校就在右邊，百年老校，果然足夠氣派。「盛德高中」四個大字，以難以忽視的存在感映入眼帘。此時此刻，她才有了一個人到鄰市讀書的真實感。
從事情暴露到定好去向，不過一個周末，短短兩天的時間而已，簡易的行李，足夠建立新生活的費用，她就這樣毫無準備的被推出門。
周一的下午，學生們還在上課。
高慧獨自坐在傳達室里，不禁想象著這樣一幅畫面：一位白髮老婦人鼻樑上架著老花鏡，用不靈敏的手指在電腦上翻閱著資料。或者是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為了迎接她，在這諾大的校園小道上慢慢移動。
你問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在接過一通電話，留下一句「沒有接到通知，查詢一下。」之後，她就被遺忘在了這裡，只能靠著胡思亂想打發時間。
所以當這個救世主一般的男人，踩著放學鈴聲將她從漫長等待中解救出來的時候，真是比至尊寶還帥氣，以至於可以忽略，他是如何在第一次見面，就能對她了如指掌這件事。
「是育才中學來的那位吧，我正好同路，跟我一起進去就好了。」
高慧抬頭迷茫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等大腦正常運轉起來時，人就已經走在了前往辦公室的路上。
「老師好。」
「老師好。」
「……」
來往學生不斷投來目光，除了高慧這個顯眼的外來者，更多的女生是被她身邊這位給吸引住了。高慧摸著脖子，掩飾自己的不適，這位想來是學校老師的男人，倒是神情自在，對學生們一一點頭微笑回應著。
不一會，周圍就聚起了一堆小迷妹，以男子為首，熟絡的聊著一些話題。高慧落後一步，細細打量著左前方的男人，比起往日接觸到的那些早已脫髮發福的中年大叔，這位男老師自然是有受學生歡迎的好條件。
「太累了嗎？還是我來幫你拿行李吧。」一隻白凈、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到了高慧面前，將她飄散的思緒抓了回來。「我們學校的學生都很熱情，你應該會很快適應的。」
周圍的迷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散去，看著行李箱易主，高慧也只能客氣地回應，「嗯，謝謝老師。」能將被當成猴子圍觀的感受，升華為學生的熱情，想來這也是一位熱愛教育工作的好老師了。
省去漫長等待的時間，再加上這位一路上紳士十足的護送，過去這段時間裡的煩悶，似乎也可以隨著轉學拋之腦後了。高慧深吸一口氣，踏出輕快的步伐。
推開辦公室的門，很顯然，坐在電腦桌前的並不是白髮老婦人。
女老師輕挪了一下座椅，站起身，「薛嚴校長?有什麼事嗎?」
校長?高慧有些訝異，沒想到自己這一出門就碰到」貴人」了.
「這是今天剛從育才中學轉來的學生，叫高慧，你安排一下。」薛嚴解開西裝外套上的扣子，輕車熟路的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桌上的報紙看了起來。
教育版面上，是對教育局局長--周旭的專訪，就二孩時代到來，如何應對學位、師資緊缺問題，以及如何防範校園欺凌現象做出了一番論調。
薛嚴將報紙放回桌上，喝起茶來。
女老師對高慧說道：「坐吧。」
高慧乖乖按照指示坐好。
「你父母怎麼沒有一起來？」
刻板的黑框眼鏡上，倒映著電腦中的數據，手指不斷敲擊鍵盤，顯然這位女老師並沒有分出一絲期待，給這個問題的答案，高慧卻不自覺想起早晨離家時的情景。
「又不是做了什麼臉上有光的事，是要敲鑼打鼓讓所有人都知道嗎？」
「因為你的事情，我現在連出門打麻將都不敢，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母親刻薄的話語，父親摔門而去的背影，都深深刻在高慧腦海中。
她吐出一口濁氣，故作輕鬆道：「他們工作比較忙，我也不是小孩了。」女老師沒有回應，高慧微微轉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薛嚴問道，「應該，沒有關係吧？」
面對高慧的求助，薛嚴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正好滲透了報紙上周旭的臉。他對高慧笑道，「只是小事而已，不用這麼緊張。」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薛嚴站起來示意自己要出門接電話。
有這麼一位「貴人」在，轉學手續不一會就辦好了，高慧接過資料出了門。薛嚴正好打完電話，從走廊的盡頭走來，脫下的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低頭對高慧說道:「我叫了學生過來帶你去宿舍，你在這等一會。」
高慧點頭答謝，也許是這副慵懶的模樣，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感，高慧轉念問道，「老師之前怎麼知道我是育才轉來的？」
「轉學的事是你父親跟我聯繫的，我自然先做了點功課。你啊，以後可不能這麼讓父母操心了，在學校里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
那金絲邊眼鏡底下的溫柔眉眼，此刻在高慧看來都是竊竊地嘲諷，想到自己早已毫無遮掩的暴露在人家眼前，高慧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你都知道，那件事也……」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薛嚴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上前拍著來幫忙的女同學的肩膀，交代道，「文熙，麻煩你跑一趟了。」
正說著，電梯到了，薛嚴幫忙按住電梯門。
高慧看著薛嚴的手腕，挽起的袖口正好露出那隻聯名限定款情侶手錶，又一次刺激著高慧的大腦，她慌張的躲進電梯里，抿嘴盯著那一排排按鈕想著，轉學對她來說，真的是一個新起點嗎？
電梯合上，身後響起一聲質問：「聽說你又安排了一個學生到我班上？這都第幾個了，我的班上已經放不下再多的學生了。」
「沒有人會嫌錢多，所以你就捂緊錢包乖乖閉嘴，我自有分寸。」薛嚴還是那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情。
不過五點，天色已經漸漸轉暗。
又一次穿梭在這個校園裡，領路人變成了那個叫陳文熙的高三女學生，看長相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高慧卻全然沒了和她一同欣賞的心情，沉吟了一會，支支吾吾道:「剛才那位老師……」
陳文熙略微停頓了一會，又眨眨眼接著說:「你是問薛嚴老師嗎？」
「我聽別人叫他校長？」
「嘿嘿，薛老師是我們學校里最年輕的副校長呢，現在是我們班的英語老師。不僅課講得好，對學生也特別有耐心，完全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老師。」陳文熙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對這位老師讚不絕口。
「哦。」高慧給自己做起心裡建設——既然這麼忙應該沒空多管閑事，以後少打交道就行了吧。
有聲音響起，高慧抬眼望去，幾隻小貓在破舊的鐵門裡嬉戲。
「這是什麼地方？」
「是舊校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多了這些小貓，我有時候也會來喂喂它們。」陳文熙說著，就走到門邊逗起那幾隻貓。
這麼大一塊地，說廢棄就廢棄了，還真是財大氣粗啊。高慧瞎想著。
一個男生不知從哪跑了過來，抬腳趕走了那幾隻貓。陳文熙站起來，生氣道：「你幹嘛，把我的貓都嚇走了。」
「就是這幾隻貓把我給撓了，你不心疼我，倒是心疼它們。」
「你那是活該，我心疼你幹嘛。」陳文熙不理會那個男生的胡攪蠻纏，拉著高慧往前走。
男生淡淡掃了一眼高慧，就對陳文熙抱怨道:「又是轉學生吧，那個姓薛的還真不把你當外人，三天兩頭就找你做事。」
聽到這裡，高慧微微咋舌，用餘光偷瞄那個男生。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火紅，這麼冷的天，那男生只穿著單薄的運動服，左手綁著白色的繃帶，手背上滲出了一絲血色。身上汗淋淋的，應該是剛運動完，整個人看起來傲慢又無禮。
不知是好脾氣使然還是早已見怪不怪，陳文熙絲毫沒有不耐煩，「孫鵬，我是課代表，幫老師做的都是分內事，你不要總對老師抱著那麼大的成見。」
「嗤。」孫鵬將手架在腦後，不屑地說:「什麼時候安頓新生也成了英語課代表的工作了，我看他就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對你圖謀不軌。」
陳文熙低頭輕笑了一聲，「還會引用了，最近學習有進步呀，不過你說的那個別有心思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孫鵬快走幾步，攔在陳文熙面前，「你說對了，老子就是喜歡你，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那你什麼時候答應我？」
陳文熙又羞又惱，整張臉都漲紅了，「你瞎說什麼！」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生什麼氣？」
「不理你了！」陳文熙拉著高慧急忙躲進宿舍樓。
「陳文熙，老子一定會得到你的！」孫鵬大喊著，欣賞完陳文熙的窘迫，才不慌不忙地離開。
聽到動靜的人紛紛出來看熱鬧，陳文熙輕咳兩聲，紅著臉囑咐了兩句，就慌忙地跑掉了。
高慧站在宿舍門口，聽著門內傳來的聲響，伸手握住門把，緩緩打開。
嬉鬧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