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邪門

女生宿舍，上床下桌，標準的四人間。

進門右手邊的第一個床位，一個留著學生頭，帶著瓶底厚的眼鏡的女生正坐在書桌前看書，她就是這個宿舍的舍長——楊彤。

父親是警察，母親是語文老師，本人是學校播音社的成員，喜歡看書，隨處都散發著一股「書獃子」的氣息。

「楊彤，你在看什麼書啊？」高慧走過去問道。

「余華的《活著》。」楊彤把書翻到封面，讓高慧看。

連愛看的書也這麼的——無趣！

高慧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隔壁床鋪上趴著看漫畫的人就探出頭來，揶揄道：「高慧，你可趕緊打住，別問她，她這人說起那些書來，會把人說瘋的。」

宋曉鈺——生活不能自理的嬌嬌女。父母都在海外工作，寒暑假借宿在小姨家。剛到宿舍時，楊彤在上鋪忙著鋪床，宋曉鈺坐在椅子上吃著薯片指揮，高慧一開門，她就自來熟的衝過來握著高慧的手，表示歡迎。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楊彤嬌嗔一句。

宋曉鈺搞怪的吐了吐舌頭，然後從床上坐起來，抱怨道：「啊，我的薯片怎麼沒有了！」邊說還邊抖著空包裝，碎屑淅淅索索落在了床鋪上。

高慧別過身，掩去眼底的嫌棄，隨後拿出自己的零食問道：「我這邊有，黃瓜味的，你要嗎？」

分完了零食，楊彤道了一聲謝，宋曉鈺則是誇張的大叫著。

「高慧你真是太棒了，零食、漫畫書，什麼都有，你簡直就是哆來A夢！」說著還發來一個飛吻。

高慧笑著直擺手，「沒事沒事，那本書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用吃過薯片的手翻過的書，可別還我了。想到她方才就是用那隻油乎乎的手，來跟自己打招呼，高慧不由自主地將手背到身後，在衣服上蹭了幾下——真是令人倒胃口！

「我決定了，要幫你辦一個歡迎會。」宋曉鈺自顧自地說著，「我去找隔壁宿舍的過來一起，剛才上晚自習的時候，他們可是很好奇你呢。」

宋曉鈺從床上下來，發號施令道：「楊彤，準備好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吧，至於高慧，你就乖乖等著我們給你張羅。」

「包在我身上吧。」楊彤難得興奮地打包票。

「什麼看家本領？」高慧一頭霧水。

宋曉鈺神秘兮兮地湊到高慧耳邊，「嘿嘿，等會你就知道了。」

不一會，宋曉鈺就領著一群人回來了，大家都自帶板凳跟零食，看來是熟門熟路了。

「這就是新轉來的啊？」幾個人靠在一邊打量著高慧。

「是啊，我叫高慧。」高慧壓住心中的彆扭，笑著打招呼。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高慧細細觀察著對方，選定目標，「哇，你那雙鞋是今年限量款吧，我搶了好久都沒有搶到，你也太厲害了。」

「你也喜歡這家的鞋啊，我跟你說他們家還有一款……」——成功拿下。

忽然有人問起宿舍里的另一個成員高紅梅，楊桐解釋道：「哦，她請了假，明天才來。」

「反正也不是我們班的，不在正好，還自在些。」

「聽說她是偷了錢從鄉下跑來的，你們跟她住這麼久，有沒有丟什麼東西啊。」

「沒有啊，她人挺乖的。」宋曉鈺吃著零食說著，「我看那些都是謠言啦。」

「那可不一定，我聽說因為這件事，她們班的人很排擠她呢。」

「……」

高紅梅，床位在靠門左手邊，高一七班的學生，從鄉下來，手腳不幹凈，不受人待見……高慧分析著情報，將這個人從籠絡名單中劃去。

「不行，水喝多了，我要上個廁所。」

「我也要去，等會可不敢去了。」

「哎，我們宿舍的廁所壞了。」楊彤趕緊把人叫住。

「那我們先回宿舍一下，你們先別開始啊。」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們兩個事多，趕緊的。」

夜越來越深，「啪——」的一聲宿舍里的燈全都熄滅了，學生們發出陣陣哀嚎抗議著。

宿管阿姨不得不吹響口哨，維持秩序，「都幾點了，還不趕緊回去睡覺！被我抓到都等著記過通報。」

一句話，就鎮住了整棟樓，一陣兵荒馬亂后，樓道里頓時顯得冷清起來。

月黑風高夜，重頭戲來了——講鬼故事。

那兩人上完廁所回來，順手關了門前的走廊燈，在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宿舍里是伸手不見五指。

楊彤將一把手電筒倒扣在桌上，大家圍著微微的亮光坐成一圈，聽著楊彤用低沉的嗓音開始講故事：「傳說，我們這間學校是在墳場上蓋起來的。所以每到夜裡，鬼門大開，那些被佔了安身之處的孤魂野鬼，就上來索命來了。」

門外的風一個勁地往門窗里鑽，呼呼的聲音時而像是有人在你耳邊吹氣，時而又像窗外有人在不斷地敲打。

「你說就說，別用那麼陰森的語氣啊！」高慧顯然是第一次參與這種遊戲，有些不安起來。

「高慧你膽子怎麼這麼小，鬼故事嘛，這樣講才有意思，你要是怕就抱著我，」宋曉鈺咽了一口口水，和高慧緊緊抱在一起，「繼續繼續。」

其她幾個女生見狀，都笑話起來。

楊彤繼續講道：「有一天夜裡，一位高三的學姐從自習室里出來往宿舍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聽那聲音越來越近，卻隨著『撲通』一聲戛然而止。那學姐嚇得回頭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只看到身後的假山魚塘里，水不斷的攪動著。

忽然，一隻蒼白的手從水裡伸了出來！

那學姐見了哇哇大叫，轉身就跑，誰知道剛跑兩步，身旁的路燈就一盞接著一盞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她嚇得不敢再動，這時身後又傳來了『咯吱，咯吱』——」

楊彤的話還沒說完，這破手電筒像是配合著故事一樣，滅了。人在看不清的時候聽覺似乎被無限放大，走廊上遠遠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方才還遊刃有餘的幾個人，這會兒都嚇得抱緊了彼此。

楊彤也有些被嚇住了，又怕被其他人看輕了去，砸了自己的「招牌」，只好壯著膽子往下說。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剛好停在了她的身後。一滴水，滴在她的脖子上，順著她的脖子一直往下流，然後一雙冰涼潮濕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走廊上的腳步聲忽然在她們的門前停住，門「吱嘎」一生被打開了。

面朝著門的幾人驚恐的捂著嘴，指著楊彤的身後，楊彤一驚，僵硬地轉過身去，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她身後，忽然那人舉起手電筒照在臉上，一張鬼臉在她面前無限放大。

接著就是一陣此起彼伏地尖叫和慌亂地跑動。

宿管阿姨回身將走廊上的燈打開，房間里頓時亮了一點。看到幾個人都嚇得縮在角落裡，阿姨又好氣又好笑，「你們這幾個大半夜幹什麼呢？」

手電筒的燈晃得幾個人清醒了過來，看清楚是人不是鬼后，又都拍著胸口站了起來。

宋曉鈺連喝了幾口水壓驚，「阿姨，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經過一個學期的接觸，大家跟宿管阿姨也混熟了，幾個人紛紛開玩笑地抱怨著。

宿管阿姨嘲笑道：「我就知道，門前沒燈准沒好事。就你們這點膽量，還敢在這裡講鬼故事。還有你們幾個趕緊回自己宿捨去。」

幾個被點名的女生一臉嬉笑的推搡出門，「還不是您出現的太突然了嘛，嚇死人了。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人一下子就散了，剩下的三個人看著彼此，回想起方才丟臉的事笑作一團。

「你們兩個膽小鬼。」宋曉鈺先開腔。

「拜託你最遜好不好，你叫的最大聲了。」楊彤不甘示弱的反駁，還不忘拉上高慧，「高慧你說是不是，沒被阿姨嚇到，差點被你的叫聲嚇死。」

「我剛剛也很怕，沒注意到誰叫的最大聲。你們這歡迎儀式實在是太奇葩了。」

「哈哈哈，沒事沒事，習慣就好，以後會經常舉辦這種活動的。」宋曉鈺攬著高慧的肩膀安慰道。

正說著話，楊彤一拍腦袋，「剛剛怎麼忘了跟阿姨說讓人來修廁所的事了，你們明天記得提醒我啊。」

「完了完了完了，你不說還好，你一提起廁所，我就憋不住了。楊彤……」宋曉鈺拉著楊彤的手撒嬌道。

「我怕了你了，走吧。」兩人混了這麼久，只要一個眼神，這小妮子想幹什麼，楊彤都知道。

說完，兩人就一起朝走廊盡頭的公共廁所走去，高慧看著空蕩蕩的宿舍，也不敢一個人待著，拿著零食又偷偷溜到隔壁宿舍，聯絡感情去了。

這一邊宋曉鈺纏著楊彤，讓她在給自己講故事的結局。

楊彤不解，「你不是怕嗎，還要聽啊？」

「誰說我怕了！」宋曉鈺見楊彤盯著兩人的手，露出一副「你不怕還抓得這麼緊」的表情，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嘿嘿嘿，你就再跟我講講吧，你知道我這人就是八卦嘛，一個故事沒聽完總覺得抓心撓肝的不舒坦。」

「那好吧，你可別嚇得掉進坑裡去啊。」

廁所里，楊彤守在門外繼續給宋曉鈺講故事。

「學姐回過頭就看見一個臉色慘白的男生，水順著他的身體往下流在地上積了一灘，她邊喊有鬼邊用書包狂拍，結果聽見那男生哀嚎，『別打啦，別打啦。我是人不是鬼，看清楚我有影子！我就還你本書，怎麼就這麼倒霉。』

學姐一看還真是，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她把書落在自習室里，那男生追上來還，誰知道雪天路滑，一腳摔進了假山魚塘里，這才渾身是水，雙手冰涼。」

楊彤收起講鬼故事該有的恐怖音效，粗略的把故事講完了。

「哈哈哈，我說這也太搞笑了吧。虧得我們學校魚塘水不深，不然就真成冤死鬼來索命了。」宋曉鈺聽完也不覺得害怕了，一開門就扶著楊彤笑得不能自己。

「你可別笑了，等會又把阿姨招來，趕緊回去。」

「啊一一」

兩人正鬧著，就聽見從舊教學樓區里傳來一聲尖叫，楊彤心想，今天還真是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