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朋友
無論怎麼想,李秀玲都覺得不能放任這件事不管。當天下午,她還是決定去學校看看。
這個世界上,無論多麼強大的人都有弱點,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孩子永遠是她的軟肋。多年的相處,她早就把余木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待了。
為了表示對這次見面的重視,李秀玲特地選了件體面的衣服,換上了只在結婚時穿過的高跟鞋。
班主任姍姍來遲,「您是余木桐同學的……」
李秀玲馬上站起來,握住對方的手,「老師好,老師好。我是余木桐的嬸嬸。」
「請坐吧。」
兩人對面而坐,班主任開口問道:「您今天來是為了什麼事?」
……
薛嚴下了課,正好碰見李秀玲離開,了解李秀玲來的目的后,他出人意料的包攬下了這件事。
「那天只是絆了兩句嘴,我可沒動手,班上的人都看見了。再說周磊不都幫她說話了,她還委屈上了。」孫明淑想著那天的事憤憤不平。
「這種事,也不是一兩次了吧,總會有學生看見的。」
「你可以問詩媛,她都知道的,只是女生之間的玩笑而已。」
「你覺得我會蠢到自己動手嗎?」張詩媛抱著胳膊,開門見山道。
「你爸爸最近在競選吧,這件事要是傳到他耳朵里,難免會壞了他的興緻。」
「你到底想說什麼?」張詩媛眉毛抽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克制自己的情緒,低聲道:「你還是問問高紅梅吧,這兩個人可是好朋友,指不定哪天一個人的秘密就變成兩個人的秘密了。」
「你和余木桐很熟?」薛嚴問。
「今天要問的應該不是這件事吧?」高紅梅挑眉答道。
「回答我。」
「算是吧。」
「這件事和你有關?」
「不能說是毫無關係。畢竟,我們都是受害者啊。」
薛嚴兩手交握,微微眯起雙眼盯著高紅梅。「你讓我很難做。」
這是薛嚴散發出來的危險信號,高紅梅只能示弱道:「說道校園暴力,能想起的不就那麼幾個人嗎?」
一個因為暴力傷人蹲監獄的父親,以拳頭硬在校園裡活動的傢伙,劉翰東。
「我可不幹那種事,我不打女生。」
「你父親在獄中還盼著,能早日出來與你相見。」
「這種事就直接找當事人不就好了?何必繞這麼大一圈。」
「當事人總會因為害怕不敢說出來,不是嗎?」薛嚴用食指敲打著辦公桌,看著劉翰東說:「在蝴蝶煽動翅膀之前,就需要將其剪下,風暴自然不會發生。」
學生被一個一個叫到辦公室里,互相猜忌推諉的人占多數,到頭來矛頭都指向了余木桐。
「木桐,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高紅梅找到在走廊盡頭的余木桐,滿懷歉意。
「不用抱歉,你也是受害者啊。」
「就算到了這種情況,我也不能說出真相,真的很抱歉,我一直都只為自己考慮。」高紅梅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明明就是我先提出要做朋友的,卻害你變成現在這樣。」
「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處理好的,不會再讓她們有理由找你的麻煩。」余木桐雖然安慰著對方,心裡卻毫無打算。
「喂,看見余木桐了嗎?」
「好像在走廊那邊。」
「是什麼臭蟲嗎,天天躲著不見人,搞得別人都是壞人了。」
高紅梅聽見聲音,對余木桐交代道:「木桐,什麼都別說,那個人是張詩媛的舅舅。」說完她快步走下樓梯,消失在拐角處。
「余木桐,老師讓你去辦公室一趟。」那人說完,翻著白眼就離開了。
薛嚴倒了一杯水交給余木桐,然後走到她的對面坐下。「又見面了,想跟我聊聊上次的事情嗎?」
高紅梅的警告在耳邊響起。
「不要怕,叫你來,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同學們是不是有什麼矛盾。」
「沒有矛盾,她們都,都很好。」余木桐艱難地把這句話說完。
「可是你的嬸嬸今天到學校來,說你遇到了校園暴力。」
「是她誤會了,我很好,老師也不需要再調查什麼。」
「聽說你和高紅梅走的很近,」薛嚴停頓了一會,接著說道,「雖然老師不該管你的交友情況,但是同學們都反應她這個人不好的話,那麼老師還是希望你不要繼續和她交往,你家境不好,靠自己的努力才到這個學校來,那就應該把精力放到學習上來,像高紅梅這種不良學生……」
「紅梅是我的朋友,她不是不良學生。」
自從搬到叔父家后,余木桐就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生活的瑣事總需要一個樹洞讓她去傾訴。除此之外,她還喜歡在放學后待在教學樓的天台上,在那裡吹吹風。
她和高紅梅也不過是上了高一,同班后才相識。高紅梅整個人都透著一副自信、聰慧,不僅僅是男生,就連那些挑剔的女同學也總能和她打成一片。總能在中心活動的她,讓邊緣化的余木桐羨慕不已,從她身上,余木桐感受到了自己缺失的東西。
人對自己沒有的東西,總是會抱著一種憧憬。在這種憧憬下,高紅梅突然的示好,讓她受寵若驚。
放學的時候,余木桐背著書包,爬上了天台。她站在圍欄邊,俯視著那些進進出出的學生,這跟小時候蹲在地上看螞蟻的感覺頗為相似。
余木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踩在欄杆前的台階上,閉著眼睛張開雙手,抱了一懷風。
畫風很美,可惜下一秒,余木桐被人攔腰抱住,摔倒在地。
高紅梅從地上爬起來,湊過來問道:「喂,你沒事吧,你幹嘛想不開啊?」
余木桐露出驚訝的表情,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想透透氣而已,不是想不開。」
高紅梅聽到這才放下心來,屈腿坐下,拍著胸脯,「你可真是嚇死我了,這樣真的很危險,你可別再爬上去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都被這滑稽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你受傷了。」
高紅梅低頭一看,膝蓋上擦破了皮,估計是剛才摔倒地上時划的,她不在意的拍了拍,「沒事,一下子就好了。」
余木桐有些拘謹地低下頭,高紅梅用手梳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開口道:「你願意和我交朋友嗎?」
聽到這句話時,余木桐愣住了。不過對於別人釋放出的善意,她自然是樂得接受。
「我叫余木桐。」
「我當然知道啊,我們是同班同學耶。」
余木桐有些窘迫,她垂下眼睛,「因為我們都沒有講過話,我以為你不知道。」
「怎麼會。」高紅梅坐正身體,「那我也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吧。我叫高紅梅,很高興和你做朋友。」
余木桐為擁有這麼優秀的朋友感到驕傲,這之後,她的日記里出現最多的人名就是高紅梅。但是高紅梅身邊的朋友太多了,余木桐只能屈居幕後,偶爾與她交換一個眼神和笑容。
當然那些朋友沒有過多久,就因為流言消失了。余木桐曾經為此感到開心,甚至也抱著懷疑的心態審視她。她意識到自己的嫉妒,趕緊調整心態,通過對高紅梅好,來消除自己的罪惡感。
高紅梅站在天台上,像余木桐之前那樣放鬆著自己。
「木桐,」她忽然回頭望著護在她身邊的余木桐,「你聽說了嗎?那些謠言。」
「啊?」
高紅梅從台階上跳下來,「關於我的那些,不好的流言。」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本就不善言辭的余木桐,更是驚慌地不知該如何作答。
高紅梅微微一笑,示意她可以聊這個話題。「沒關係的。」
「我是有聽到一些,但是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是那種人。」
「那種人?哪種人?」高紅梅自嘲了一下,望著遠方繼續說著,「從窮鄉僻壤的鬼地方,偷了家裡的錢跑到外面?在學校里裝模作樣?為了錢,甘願被人包養,墮落到去醫院墮胎?」
余木桐忍不住打斷道:「不是的,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是那樣的。」
「木桐,謝謝你,只有你到現在還對我這麼好。」高紅梅握住余木桐的手。
「其實那些事,也不全是假的。」
「啊?」余木桐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了一跳。
「我確實和學校里那些,從有頭有臉的人家裡出來的孩子不一樣。我從一個小鎮來——梅園小鎮,那裡一到冬天就開滿紅梅,我的名字也是這麼來的。」
「一定很美。」
「是很美。我的媽媽是鎮上的護士,家裡的條件足夠把我好好的養大。父親在我上初中時去世了,母親受不了打擊精神變得不太好,所以我才會去那家醫院裡看她。」
「至於那對鄉下母子,只不過是看到我家落魄了,想來占點便宜。」
「紅梅。」余木桐滿臉的同情,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
「我還好,為了媽媽我也會堅強的。」
「你為什麼不去澄清那些謠言呢?」
「讓她們知道,我媽媽得了精神病,情況只會更糟糕吧。」高紅梅低下頭,「人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你不用擔心,我會一直相信你的。你是我的朋友,我會守護你。」
「謝謝。」高紅梅眼含淚花。
余木桐在聽到這種毫不知情的感激,以及流言背後的真相后,又怎麼能不對她心懷愧疚呢?
兩個人毫不避嫌的相處,自然迎來了其他人的遷怒。余木桐時常因為替高紅梅出頭,搞得傷痕纍纍,久而久之,她取而代之的成為了班級里的發泄對象。
「對不起,你還好吧。」等人都走光了,高紅梅才敢上前來查看余木桐的情況。
「沒事,他們過幾天就沒興趣這樣惡作劇了,到時候我們就能光明正大一起玩了。」
「把你捲入這樣的事情里,我卻只能躲在背後,真的很抱歉。」高紅梅說著輕聲抽泣起來,「我總想著死了一了百了,如果他們再那樣對我,我真的會死的。」
「說什麼胡話呢,你媽媽在醫院裡還等著你照顧呢。你只管躲在我背後吧,我不會讓他們再傷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