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言
平息流言的最好方式，就是製造另一個流言。這是孫明淑在廣德醫院裡遇見高紅梅時，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反應。
「趙昕什麼情況，幹嘛要約在醫院見面。」張詩媛忍不住抱怨道。
「她說被她爸抓來思想教育，讓我們來解救她。」孫明淑一邊按電梯一邊解釋著趙昕的小九九。
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了，裡面走出了一個熟人——高紅梅。
高紅梅看見電梯外的張詩媛兩人，急忙低頭跑開。
「什麼嘛，鬼鬼祟祟的。」孫明淑看著高紅梅的背影直嘀咕，又轉頭對張詩媛說，「走吧，電梯來了。」
張詩媛看著那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還是沒能邁出一步，扭過頭看著遠處，「就在大廳等吧，你讓趙昕直接下來，免得被人看見，傳出什麼奇怪的事來。」
「能傳什麼奇怪的事。」孫明淑說完，忽然計上心頭，連忙改口道，「行，我現在就打電話。」
趙昕接了電話，立馬就被釋放了。
「你爸肯讓你出來玩啦？」
「他開會去了，自從學校里發生那件事，就每天在我耳邊嘮叨，聽說詩媛在才肯讓我出來的。」
就趙昕那又胖又貪吃的模樣，誰會看上她啊，真是瞎操心。說起孫鵬那件事，孫明淑就來氣，就因為兩人是兄妹關係，學校里不少人看見她也指指點點的，真讓人受不了。
「我們剛剛看見高紅梅從樓上下來，你看見沒？」孫明淑撇撇嘴，故意將話題轉到高紅梅身上。
「沒有啊，她來醫院幹嗎？」
「誰知道，看見我和張詩媛還一副心虛的模樣。她這種鄉下來的小孩，指不定為了錢做什麼奇怪的事去了。」
張詩媛聽到這裡，看了一眼孫明淑，孫明淑尷尬地往旁邊移了移。
高一剛開學的時候，高紅梅以優異的成績考到盛德來，大家還是挺歡迎她的，可是沒過幾天就發生了那件事。
那時候張詩媛因為鋼琴比賽的事，在辦公室里提交材料報備請假的事情。一位老婦人和一位中年男子被請了進來，那婦女哭天喊地講著聽不懂的方言，中年男子也是一副罵罵咧咧的模樣，餘光卻不忘到處偷瞄，到最後直接黏糊糊地盯著張詩媛看。
張詩媛厭惡的別過頭，拿好假條離開，高紅梅跟在班主任身後和張詩媛擦身而過。
回到班上時，一個八卦的男生就站在講台上繪聲繪色地描述他在校門口看見的事情。
「知道班主任帶高紅梅去哪了嗎？」
「你知道啊？」
「那是當然，想不想聽。」那男生得意得很，彷彿說出這件事對他有天大的受益一樣。
「趕緊講，別賣關子了。」班上的同學催促著。
「哈哈，我今天起床的時候，一看鐘都六點了，我就知道肯定要遲到了，我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急忙跑來學校。」
底下的人扔東西抗議著，「講重點好嗎！」
男生穩穩地接住投來的暗器，也不惱，繼續說：「急什麼，重點馬上就來了。我到了校門口啊，就看見有人在校門口罵街呢，哇，那鄉下口音，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聽清說的什麼。
一女的跪在地上哭著說她孫女不孝，偷了家裡給孫子存的錢了，那男的更厲害了，指著保安的鼻子罵，說我們學校藏著她女兒，要一起貪他們家的錢，……」
「說的不會就是高紅梅吧？」
聽到這裡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表示自己不想和小偷做同學。
「哎，詩媛，你剛剛不是從辦公室回來嗎，有沒有什麼新消息，跟我們講講。」有人問道。
「沒碰到，不清楚。」張詩媛說完就背著自己的書包走了。
等張詩媛比完賽回到學校，看到高紅梅像個沒事人一樣照常上學，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周遭的人都刻意的躲避著她，偶爾也有一些調皮搗蛋的捉弄她，大家也只是一笑了之。
「不會吧，你是說她出去亂搞啊。」電話那頭的趙昕驚呼起來。
見張詩媛沒有說什麼，孫明淑又開始瞎扯，「怎麼不會，這年頭女學生被包養，或者意外懷孕到醫院墮胎的事情還少啊，你看她最近老是請假，肯定有問題。」
「太噁心了，我可不想再和這種人做同學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染上不幹凈的病了。」
「我有一個辦法，」話題正往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孫明淑悄悄地說道，「你爸不是院長嘛，你去調一些監控肯定很簡單的，到時候把這些照片發到學校貼吧上，她自然就待不下去了。」
兩人一合計，就拍馬決定動手操作。
帖子一發出來，果然很是轟動，雖然打著馬賽克，可還是一下子就被人「推測」出來，圖片上的人是高紅梅。
前一秒還在討論孫鵬的那伙人，下一秒就開始討伐高紅梅。
雖然過後帖子被管理員刪除了，高紅梅不高的地位依然不可避免的又降低了。
原以為會自己退學的高紅梅，還是以驚人的毅力留在了學校里。不過對於孫明淑來說，這些都無所謂，解決了自己的麻煩，還順帶獲得了打發時間的玩具，怎麼說都是一件划算的事。
時間悄然流逝，那些只是跟著旁人「痛打落水狗」的人，早已忘卻被制裁的人有何原罪，也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在意過。只要他們是正義的那一方，就好了，沒有人需要為此付出代價。
沒意思了？
那就換下一個目標繼續。
轉眼就到了學期末，高一的學習生涯即將結束。
「請同學們前往報告廳參加閉學式。」校廣播傳來好聽的女生，伴著悠揚的歌聲，學生們三三兩兩結伴從教室湧出。
「楊彤，你好了嗎？我們也該過去了。」宋曉鈺從播音室的門口探頭問道。
「好了，我收拾一下。」
先前破舊的教學樓外圍起了藍皮牆，工人們正在著手拆除工作，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小插曲。
三名穿著盛德高中制服的女學生正在推搡著一名少女，那少女穿著寬鬆的運動服，頭上的單馬尾被拽的歪歪落在耳邊，不一會就被推倒在地，整個人籠罩在圍牆投下的暗影里，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三人當中的胖女生半蹲下來，伸手使勁抓住了少女的右手，「我們余木頭還真是細皮嫩肉啊，怎麼，學校都讓你白拿助學金的么？」
傷口被捏住，那少女疼的悶哼了一聲，只這一聲，似乎是取悅了那胖女生，「呵呵呵，詩媛，你說我們今天要怎麼玩？」
那胖女生轉過頭來，原來是趙昕。
聽到同伴叫自己，張詩媛踢了踢腳下的砂礫，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向黑暗中走進了一步，「呵，還真是硬氣啊。明淑，你自己看著辦吧，別耽誤了閉學式。」
孫明淑從張詩媛身後走出來，和蹲在地上的趙昕交換了一下眼神，也不知從哪拎出半袋水泥，「余木桐，不就是借一張卷子抄抄嘛，還敢鬧到老師那裡去，我倒要看看是你硬氣還是這水泥更硬。」
說著就將水泥從余木桐的身上倒下，窄小的地方頓時煙塵大作，余木桐被嗆得大聲咳嗽起來。
張詩媛挑了挑眉，抱著身彎腰看著余木桐，「看來你不喜歡這樣，那就幫你洗乾淨吧。」
趙昕看張詩媛起了興緻，立馬打開了一旁的消防栓，對準了余木桐。
「啊！」忽然被這冷水一澆，余木桐驚得大叫起來，一邊起身迴避一邊抬起手阻擋水流的衝擊力。
「哈哈哈，我說你早點乖乖的聽我們的至於吃這麼多苦頭嗎？你下次給我放聰明點，要是我們明淑不能進重點班，就不止是這麼簡單了！」三個人看著余木桐狼狽的躲避大笑不止。
張詩媛抬手看了看手錶，說道：「時間快到了，走吧。等會閉學式結束，請你們去新街剛開的店吃飯。」
「好啊好啊。」趙昕一聽有吃的，興奮地想抱住張詩媛的胳膊，被孫明淑一拉，才訕訕地收回，「你看，我這一高興就忘了，你不喜歡別人碰你。」
「沒事，走吧。」張詩媛看了一眼角落裡的余木桐，轉身就往外走。孫明淑緊緊跟上去，略帶躊躇地問：「詩媛，你看，那我這進重點班的事，還有主任那邊等會怎麼交代啊？」
「對對對，要是那賤人把我們拉下水怎麼辦？」趙昕也在一旁附和著。
「放心吧，重點班的事我會跟我舅舅說的。至於主任那邊，呵，不是那賤人想作弊被捉住了嗎，與我們何干？」
「那等會還是我請客，我爸剛接了工程，給我發了好多零花錢。」孫明淑聽到張詩媛會幫忙，便放下心來，要是不能進重點班，又要挨罵了。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余木桐扶著牆，抬起頭來望著那三個走遠的身影，握緊了拳頭，六月份的天，隱隱有些發熱，她卻覺得渾身都是寒意。
這時候學生都聚到了報告廳里，聽著校長冗長又乏味的學期末總結，余木桐趁著沒人沖沖跑回了教學樓的女廁里。
剛一進門就看見鏡子前站著一名女生，對方似乎也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有人在教學樓逗留，手中的修眉刀滑落在地，一聲輕響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看清來人是誰后，那女生只是輕輕皺起了眉頭，彎腰撿起修眉刀收進了校服口袋，又轉身打開水龍頭洗手。
余木桐用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走到她身邊，「對不起啊，嚇到你了吧，我不知道這時候還會有人。」說完又笑了兩聲想緩解這尷尬。
「你笑起來很難看。」
「你說什麼？」余木桐看著眼前的少女，捏著衣角的雙手也不自覺放開，聲音裡帶著些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扯了扯嘴角還是沒有笑出來，「安檸啊，我們……」
「哭起來更難看。」那個叫安檸的女生順勢關上了水龍頭，透過鏡子看了一眼余木桐，擦身而過時丟下一包紙巾。
余木桐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紙巾，又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還真是難看啊。
出了廁所，安檸站在轉角的垃圾桶前，想了想，還是拿出口袋裡的修眉刀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