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失約

林余安覺得自己和市圖書館可能不太合。

第一次約安檸在這裡的時候，想帶她去看電影，但是她沒有來，結果和張詩媛鬧出一場誤會。

今天，本來想帶安檸回初中的學校走走，但是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安檸還是沒有出現。

不管撥打幾次，手機里傳來的都是忙音。

【你又要放我鴿子啊？】

這個「又」字，是不是顯得有些小肚雞腸了？林余安按下刪除鍵。

【你出門了嗎？】

好像是在催人的感覺，不好。又刪除。

刪刪改改，最後還是猶豫著發出一條。

【我在市圖書館等你。】

林余安捏著手機，低頭使勁地看。

一個身處現實頻道，一個置於虛無之境。

安檸打開書包，用力甩著，把裡面的東西都灑在地上。

書本、文具、成績單，散的到處都是。安檸隨手撿起什麼，就撕成粉碎。

「嗡嗡嗡……」

手機在地上不斷震動，安檸坐在一堆紙屑里，掩面痛哭。

「……救救我，救救我……」

「安檸？你怎麼了？」電話那頭的男生緊張起來。

「……救……救救我……救我……」

「安檸？」

電話那頭沒了動靜，男生不放心直接跑到安檸家樓下。

可不論怎麼打電話，就是沒人接聽。

「到底怎麼了？」男生急得團團轉，又不好在沒有了解事情緣由的時候貿然去別人家裡。

秋風瑟瑟，幾片枯葉打著旋地從樹上飄落，男生抬頭看著這棵大樹，上前拍著樹榦，笑道：「還是要靠你了。」

三兩下爬上牆邊的那棵樹，窗帘被風吹得上下飛揚，光和影一起潛進來，在地上爬行。

測量好距離，男生縱身一躍，爬上窗檯，跳進窗口，就看見一地狼藉。

女生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男生走過去，抱緊她，「安檸？你沒事吧？」

睡夢中的安檸時不時發出啜泣聲，好在沒有什麼大問題，讓人安心一些。

把人抱上床安頓好，男生微喘著氣靠著床沿坐下，「真是會鬧騰。」

嘴上嘟嘟喃喃，手上卻不閑著，開始拼貼那些被撕碎的課本。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窗外的景色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寂靜里，太陽半掩在高樓之後，雲蒸霞蔚，點燃了一片秋空。群鳥披掛一身涼意，衝破白色的霧氣飛回巢穴。

美景在眼前，女孩在身邊，男生扭頭看著蜷縮在床上的女生。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緊緊蹙在一起，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還有那眼角未乾的淚痕，實在惹人憐惜。

女生清淺的呼吸聲合著心臟的節拍，起起落落。男生跪坐起來，慢慢湊近，伸手撫平那打結在一起的煩惱。

呼吸打在臉上，搔的人心癢難耐……

「嗡嗡嗡……」

地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這個童話般精緻的美色。

男生不耐煩地接起，電話那頭的人更著急，「安檸你……」

「我是周磊。」他說。

「……」林余安沉默無語。

「安寧現在……」周磊看了一眼床上的女生，嘆氣道，「她不太舒服，你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她怎麼了？」林余安回過神，急急道。

「這個，」周磊有些猶豫，「還是等她自己跟你說吧，我掛了。」

「你等……」

林余安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緩慢地眨著眼睛，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比較符合現在的情況。

回家的路上，林余安情緒低落。

公交上響起報站聲，林余安才發現自己坐上的是反方向的車——去安檸家的車。

到底還是下了車，林余安站在站台前，休息片刻。路上的車不多，人也不多，夜色開始降下巨大的幕布，涼風呼哧呼哧地割著胸腔。

腳步不受控制往裡面走，遠遠看見一個人從窗口跳下來，落在樹上，然後敏捷地爬下來。

是周磊。

所以……

「不要胡思亂想，人要辯證的看待問題。」林余安一邊開導自己，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我去，嚇死我了。」周磊剛回頭，被突然出現的人嚇得一驚一乍。他拍拍胸脯，問道，「你怎麼在這？」

親眼看見的衝擊力要比聽到的時候來的更為震撼，林余安捏緊拳頭，努力維持鎮定，「那你怎麼會在這？」

兩個人互相試探著，誰也不肯讓步，局勢一觸即發。

要怎麼說呢？周磊努力回憶安檸的交代。

睡飽的安檸，恢復了精神，看到房間里的人影，從床上跳起來。

「你、你、你怎麼在這？」安檸一臉驚恐。

要不是手機通信記錄還新鮮熱乎的躺在第一條，周磊恐怕都要懷疑是自己夢遊走錯了。

「什麼叫我怎麼在這，不是你叫我來的嗎？」周磊跨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伸手把手機舉到安檸眼前。

——「……救救我……」

斷掉的腦神經「啪嗤」一聲連接起來，安檸愣住，臉慢慢漲紅。

「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安檸張張嘴，又停住。

「如果你不願意說，也不用勉強自己。」周磊想了想，還是再次開口道，「不過我覺得你老是悶在心裡也不是個事，至少我是值得你信任的，你有事可以跟我說啊，我一定給你保密。」

「……我只是，生病了。」安檸低著頭，眼神虛無沒有焦點。

周磊坐直身體，「你病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安檸搖搖頭，苦笑著，「抑鬱症。」她抬起頭看著周磊，「是不是特別矯情？」想要笑，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半晌，周磊笑起來，「生病的人矯情一點怕什麼，我生病的時候也總哭著讓我媽抱。」

安慰的話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反而讓淚水更加兇猛。

周磊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坐到床邊，手足無措道：「不是，你哭什麼？我說錯話了？」

「你……能不能……抱抱我……」安檸抽抽噎噎地說。

「被你打敗了。」周磊擺出一副無奈地表情，伸手輕輕抱住女生，顫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才不至於讓自己的緊張露出一絲馬腳。

「你是怎麼進來的？」哭累了的安檸，從男生懷裡退出來，吸吸鼻子問道。

周磊輕咳兩聲，指指窗戶。

「……」安檸看看窗戶再看看男生，險些吐出一口鮮血，「你瘋啦？也不怕摔死。」

周磊聳聳肩，「不然還能從大門進來不成。放心吧，我這技術沒問題。」

安檸無話可說，白了他一眼。

「對了，剛才林余安給你打電話了。」周磊心虛地偷瞄著女生的反應。

「糟了。」安檸從床上跳起來，到處找手機，「我手機呢、我手機呢？」

「這呢，這呢，你急什麼。」周磊把手機遞到安檸手中。

屏幕亮起來，照在女生臉上。

點開全部通話，看到已接來電，安檸當場石化，「你接我電話了？」

「它一直響個不停，煩死人了。」周磊看向另一側，鬱悶道。

「那你們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在安檸的注視下，周磊撓撓頭，「好吧，真沒說什麼，我就說你病了，讓他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就這樣？」

「就這樣。」

「……」

周磊越想越不得勁，「你可不能這麼重色輕友啊。」

「滾吧。」一個枕頭迎面砸來。

周磊抱著枕頭哀嚎著，「你這是卸磨殺驢啊。」說著走到窗邊，跳上窗檯。

「我說你有門不走，怎麼想的？」安檸雖然急著趕人但是也擔心男生。

「你說從你屋裡忽然走出一個男的，你是想嚇死誰啊？放心吧，我爬過的樹多著呢。」

「我跟你說的事，你要保密！」

既然安檸這麼說，周磊就這麼回答林余安了。

「保密。」

「安檸現在是我的女朋友。」林余安開口，滿是冷漠。

「所以呢？」周磊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我不管你們之前有過什麼關係，但是從現在開始，你最好離她遠點。」

周磊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嗤，「不然呢？你想怎麼樣？」

「……」

手機響起，壓住林余安的怒火，「喂？」

「你回家了嗎？對不起，我今天……」安檸咬住下嘴唇。

「沒事。周磊說你病了，你怎麼樣？」

「已經沒事了，我們把時間改到明天吧，明天再約。」

「然後明天再找理由放我鴿子嗎？」林余安忽然口不擇言起來。

安檸一下子紅了眼眶，「對不起。」

「我不是要你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為什麼你有需要的時候從來都不找我？為什麼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是我？」

「我……」安檸想說這只是一個誤會，但是她腦袋迷迷糊糊的，什麼都想不到，只是隨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現在是連理由都懶得找了嗎？」林余安的臉上維持著最後一絲鎮定，「為什麼你什麼事都可以跟周磊說，我卻要想一個傻瓜一樣在這裡猜測。」

「對不起。」

「約會你不來，電話也不接，問你什麼你都不說，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林余安大喊道。

「林余安，你這是什麼態度！」周磊看不下去，拽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開口。「我說過，她生病了！」

「安檸，你真的讓我很累。」林余安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往下說。

——「安檸，你真的讓我很累。」

——「讓我很累。」

——「我很累。」

安檸就像是被雷擊中，獃獃地坐在床上，微張著嘴不知道該發出什麼聲音。

是啊，像我這樣的人，只會連累別人，把別人也拖到這無盡的沼澤里，然後讓彼此都過得很辛苦。

這不是安檸的初衷啊，這不是兩個人決定在一起時對未來的美好設想，一切都在偏離軌道，不受控制。

「那就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