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到這裡,李妧話音一拐,道:「不過就算如此,也沒什麽可懼的,她頂多就是與李香蝶、李寧燕交好,從她們身上撈些銀錢,拿來裝扮自個兒。但以她的身分,恐怕是進不了孟家的。」
帷帽底下,李妧諷刺地笑了笑,心頭大安。
原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身分來,如今才知曉,不過如此……
「姑娘……來了……」有丫鬟突地出聲道。
李妧朝下一看,竟是先看見了蕭光和,接著才是緊挨著蕭光和,一個錦衣華服、相貌平平且不苟言笑的男子。
「那是蕭成鈞?」李妧皺眉。
「應當是他。」她身邊的大丫鬟道。
男子皮相到底頂不了用,身分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李妧舒緩了眉眼,心底暗暗有了盤算。
這邊李妧的丫鬟去打探了楊么兒那方,楊么兒身邊跟著的人又哪裡會輕易放過她們?於是便有宮女出去轉了一圈,回來道:「姑娘,方才來的是李妧的丫鬟。」
劉嬤嬤冷哼一聲,「都到這樣的地步了,偏還陰魂不散。」
李妧等了會兒,眼瞧著蕭光和與蕭成鈞上了樓。
她暗道了聲麻煩!她要勾搭蕭成鈞,結果蕭光和也來了!眼下流言正盛,鈞定侯府竟然沒有扣住這個二兒子,還放他出來行走?
李妧心下著急,尤其是眼瞧著蕭光和同蕭成鈞進了孟泓包廂的隔壁後,李妧坐不住了。
她也得過去!得想辦法過去!
李妧起了身,道:「去敲那楊姑娘的門。」
丫鬟驚訝道:「姑娘要去那間包廂?」
李妧點頭,當先走在了前頭,走著走著,她身邊的丫鬟突地變了臉色,道:「姑娘,那是孟家大公子,他坐在那桌與人一塊兒吃酒呢。」
李妧扭頭去看,就見年輕的藍衫公子正笑意盈盈地與人對詩飲酒,一身的文氣。
李妧鮮少出門,自然與孟泓不相熟,如今先入為主,她便覺得這孟泓是個好對付的。
這樣一來,那楊姑娘就更不值一提了,生得好顏色,沒有好家世有什麽用呢?想到這裡,李妧笑了下,繼續向前行。
丫鬟想拉她又不敢,嘴上只道:「姑娘,若是被孟公子知道了,恐怕要起衝突……」
「怕什麽?孟泓還未娶妻,她沒名沒分,又沒有來頭。孟泓是孟家寄予厚望的長子,難道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這麽一個小情人來怪罪我嗎?」
李妧現在滿心都惦記著蕭成鈞,已經顧不上其他細枝末節了。
她如今不能再求面面俱到,只求結果如她的意!
李妧說罷,快步走向了包廂那頭。
她不知孟泓一直盯著她呢,更不知楊姑娘背後站著的哪裡是孟家大公子,而是那遙遙深宮之中,她跪地請安,不過只瞥見了人家那雙靴子便心潮澎湃,恨不得與之相好的新帝!
【第二十四章扒皮的滋味】
閑雲樓又來了一行人,這行人身著皂衫,腰間挎刀,像官爺,還不是普通的官爺。
掌柜心底一凜,親自迎了上去,為首者身形高大,目光如炬。他按住了掌柜的肩膀,低聲問:「今日來了個姑娘,索要孟泓的包廂,如今她人呢?」
掌柜一顆心都哆嗦了,先是孟泓,後是這撥人,那姑娘到底是犯了什麽大罪,好端端的不待在自己家,跑到這閑雲樓來做什麽?
掌柜指了指樓上,「您若要尋人,我讓小二帶您去。」
男子道:「樓上可有空位?」
掌柜很想說沒有,但此時硬擠也得擠出來,於是他道:「有,您隨我來。」
這樓里總有那麽幾處地方,如孟泓的包廂一樣,是特地留給一些固定的、出手大方的、地位不低的客人的,現下便被掌柜拱手讓了出去。
這行人就這樣在二樓落了坐。
掌柜躬身告退,一抬頭,一晃眼,瞧見了對方腰間的挎刀,刀柄上好像還沾著血跡呢。
掌柜心一顫,埋著頭退下了。
等掌柜走遠了,他們方才出聲道:「這李家姑娘的心眼還真多,一招不成又來一招。」
為首者垂眸盯著腰間的刀,冷冷道:「管她有什麽招數,結局都已經寫好了。」
其餘人也是冷聲笑道:「觸怒主子,不知死活。」
楊么兒剛將桂花魚的魚肉咬進嘴裡,門便被人敲響了,外頭的人道:「楊姑娘。」
楊么兒自是不予理會,還繼續用自己的食物,她的筷子一動,轉而夾住了一片醬鴨肉。
這時敲門聲更劇烈了,門外的人道:「楊姑娘,相遇即是有緣,不如我們一同用飯?」
楊么兒手一滑,那醬鴨肉便落在了桌面上,她想要夾起來,但又不敢。
是春紗還是皇上或是嬤嬤同她說過,掉了的,不能再揀。
楊么兒眉眼上綴著的光芒,登時便黯淡了下來。
劉嬤嬤見狀,眉一揚,起身去打開了門,她冷著臉的模樣十分嚇人,外頭的丫鬟叫她嚇退了幾步。
還是李妧上前了一步,她摘下帷帽,微微笑道:「前幾日還想著向姑娘道歉,沒承想今日便遇著了。」
劉嬤嬤冷冷地看著她,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這樣的目光讓李妧覺得渾身不適,她只好越過劉嬤嬤,朝裡頭端坐著的楊么兒看去,露出一點笑容來,道:「姑娘,我能進來嗎?」
楊么兒尚沉浸在那片醬鴨掉了的不舍之中,哪裡會理李妧,她的唇緊緊抿成漂亮的形狀,但就是不見開口說話。
李妧心下也惱,心說:你不過是仗了孟泓的勢,可如今孟泓還未入朝做官呢,說到底也算不得什麽厲害人物,你倒是拿自己當回事,厲害起來了!
李妧環顧一圈兒,除了楊姑娘,便是李香蝶姊妹。她與她們都不喜對方,搭話也多半是徒勞無功。
李妧乾脆冷了臉,不再掩飾,道:「我好心要與姑娘道歉,姑娘卻將我拒之門外,這便是姑娘家中的禮教嗎?」
劉嬤嬤頓時極為惱怒,姑娘從前養在鄉野,關在院子里,沒人教養她。如今一點一點教養她的正是皇上,這話豈不是在說,皇上也沒有教養嗎?
劉嬤嬤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速速滾開,莫要再來姑娘跟前礙眼。」
話音落下,屋內幾個跟隨的宮女已經悄悄捏住了袖口。
她們既被派到楊么兒身邊,又哪裡是那樣簡單的?
但李妧哪裡會知道?這些人落在她眼裡,就只是普通的丫鬟罷了。
她目光掃過她們,道:「我都知曉楊姑娘的身分了,楊姑娘若想藉此來壓我,那怕是不成的。」
劉嬤嬤神色怪異地看著她,既知道,還敢胡來?這李妧莫不是想著魚死網破?
她神色一厲,正待下令,卻聽得李妧淡淡道——
「你與孟家長子孟泓關係極為親近是吧?他連這間包廂都給了你。楊宅里的下人都是他買下的吧?可是楊姑娘,你須得清楚,你無家族倚靠,就算他寵你至此,將來也是不會娶你過門的……姑娘又何必仗著這份寵愛便不將旁人放在眼裡呢?今日姑娘與我方便,來日我自然記下姑娘恩情……待到那孟公子成婚時,你若沒去處,我還能助你。」
這番話在李妧看來,實在是威逼利誘并行,曉之以情又動之以理,再合適不過了!
可對面的人呢?
劉嬤嬤面色鐵青,李香蝶姊妹神色陰沉,一圈兒瞧過去,竟只有楊么兒依舊神色如常。
倒是個沉得住氣的。李妧心底一邊佩服,一邊又嫉妒,她正待重新開口,只聽得身後有人怒聲道——
「李四姑娘何必壞人名聲?我怎敢攀附楊姑娘?我與楊姑娘不過點頭之交,到了你李四的嘴裡,怎麽就成了關係親近了?」
李妧面上一驚,轉頭去看。
只見孟泓站在那裡,面色鐵青,反應極為劇烈,說是怒髮衝冠也不為過。
劉嬤嬤聽了這話,神色方才好看些。就沖李妧剛才那段話,扒了她和孟泓的皮都是輕的!
李妧卻道:「孟公子何必瞞我?」
孟泓向來講規矩,與他孟家女孩兒的離經叛道全然不同,他也總是自持文人之風,並不輕易與人紅臉,此刻卻是厲聲打斷了李妧,道:「李四,你莫要欺人太甚!若是再胡言亂語,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劉嬤嬤也跟著冷嗤出聲,道:「李姑娘,你看走眼了。李姑娘難道不記得我是誰嗎?怎好將我說成是孟公子買的下人?」
李妧進宮那日,劉嬤嬤尚在,只是她為表規規矩矩,一直低著頭說話,後頭再出格些,也就只是微微抬頭,打量那帘子後頭,她並不曾窺見劉嬤嬤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