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阿色是誰？（4）
「色色。」秦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喚醒了本來昏昏欲睡的阿色。
阿色裹在被窩裡的小小的身體翻了個身，對著對面單人床上躺著的人喚了一句：「修少爺。」
四歲之後，阿色跟秦修就開始分床睡了。
秦修睜著一雙明亮，毫無睡意的眼睛看著她，「我明天要去訓練營了。」
阿色愣了會兒，沒有想到傳言是真的。
阿色自四歲起，就被送入了訓練營，如今已經有兩個年頭了。她知道，她很快就會正式搬入訓練營，離開善良溫柔的沈姨，離開秦修。
這些天，秦家內部一直在傳，老爺子會把秦修放入訓練營。
「怎麼會呢？」這是阿色當時的第一反應。
怎麼會？訓練營里從來沒有秦家的孩子，這些少爺小姐們會接受精英教育，會有老師專門教他們射擊、搏擊，秦修怎麼會到這個吃人的地方來？
直到此時此刻，阿色才明白，傳言是真的。
她喃喃道：「為什麼？」
秦修聽了這話翻了一個身，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為什麼？因為老爺子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父親，所以不喜歡我。」
「他以為這樣會打垮我，我不會被打垮的，我會證明給他看，我父親軟弱，不代表我軟弱。」
他淡淡地說出這些話，一點也不像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阿色聽著，在黑暗裡看著他模糊的身影，道：「好，修少爺。我們一起努力。」
秦修笑出了聲音。
「一起努力？不。阿色，我們以後就是對手了。」
他雖然笑著，但語氣很堅定。
阿色見識過他這種堅定。
秦修以前的射擊分數不高，在所有學過射擊的秦家孩子裡面算是倒數，連比他小几歲的秦舟都比不上。
老爺子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每一次看秦修的眼神都不似他看其他孫子那麼熱切。
秦家在瑞士的主宅是在深山內的一座大型的恢弘典雅的中式園林，除了深山內部的建築群，這座山脈三分之二的地皮都姓「秦」。
阿色有一次跟秦修在家裡的花園裡面一起玩滑板，沒有掌握好平衡，摔在了草地上。
秦修見了，迅速跑了過來，掀開她褲腿一看，她白皙的膝蓋已經被磕破皮了。
秦修狀似兇狠地瞪了她一眼，「笨死你算了。」
阿色撇了撇嘴，「修少爺不要凶，阿色不痛的。」
秦修見她這戳穿他想法還要顧及他面子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羞惱，他站了起來，「誰管你痛不痛。」
他轉身便走。
阿色也不急，也不氣，慢悠悠地站起來，一隻手夾著滑板，一瘸一拐地跟上他。
她正低頭走著，發現前方出現了一個影子。
「走那麼慢，還說不痛。」
秦修又折了回來，還是那個欠揍的語氣。
阿色已經習慣了他的少爺脾氣，心裡沒有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她的手臂被秦修挽著，滑板也到了他的手上。
「慢一點就慢一點吧，本少爺我今天心情好。」他攙著阿色，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是，謝謝少爺。」她決定順著他的脾氣。
他扶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牆后，剛準備走上迴廊，回自家的院子，卻聽得人聲漸近，他拉著她停了下來。
「秦修那小子，不要像他爸爸那麼不中用才好。」
秦裕的聲音傳了過來，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阿色偷偷瞄了一眼秦修，他的臉色很不好。她乖乖站在旁邊，不發一言。
「您過慮了。」照顧秦裕起居的管家在一旁勸慰。
「上次看見那樣的成績還就是他爸爸小時候。」秦裕的聲音有些無奈。
「修少爺還小。」
「不小了，楓眠在他那麼大的時候，輕輕鬆鬆打十環。算了算了，我也不抱希望了，他大概以後要走他爸爸的老路了。哎。」
牆后迴廊上的討論聲漸遠。
阿色看著旁邊這個跟她差不多高的男孩，輕聲道：「修少爺。」
秦修聞聲，轉頭看著她，「阿色，我要拿第一。」
他只說了這幾個字。
在一個月後的測驗中，他跟秦楓眠平起平坐，拿了射擊第一。
這天晚上睡在床上的秦修說話的語氣跟那天一模一樣，一樣的堅定。
阿色知道，這次，他也能做到。
秦修第二天跟她一起去訓練營報道。所有人見了他都愣了一愣，大概是都沒有想過，秦修真的會來，原來傳聞不是傳聞，是事實。
秦修在這裡並沒有受到優待，反而因為姓「秦」，而被教練們要求得更多也更高。
經常阿色結束訓練的時候，秦修還在操場跑圈，要麼就是在拳擊室打沙包，再要麼就是在練射擊。
秦家平常的訓練都很科學，都是根據他們的年齡和體質做的特定的訓練用具，比如說專供小孩的手槍，后坐力會相應減少，以適應小孩子的力氣和骨骼。
這一段時間，訓練營里的人常見的一個畫面是，各項排名第一的阿色在訓練場外等秦修訓練完，然後他們再一起回家。
訓練的場地離秦家的建築群不遠，是在後山，兩人回家要經過一條隧道，隧道外，是家裡派來接他們的轎車。
轎車將他們送到「東籬院」，便又開走了。
東籬院是秦兆添這一房住的院子。以前秦修不懂為什麼叫「東籬」，現在他懂了，卻也不想懂。
他的父親志不在「秦」，他想要「採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秦兆添的書生氣重，對名利看得淡，這也是秦裕最不喜歡他的一點。在秦裕眼中，他對這個兒子，是「怒其不幸，哀其不爭」。
如果秦兆添生在一個普通人家，他能過得很好。
秦裕不是沒有給過他過他想要生活的機會，是他沒有把握住，或者說是命運不讓他把握住。
秦修覺得，他的父親不止淡泊名利，他還淡親情。
「沈姨。」兩人一齊出聲叫住院子里正往外張望的女人。
沈姨是秦兆添的第二任妻子，是秦修的繼母。
沈姨走了過來，朝他們笑得和藹，「你倆又回得這麼晚，我們家小修又被教練『留堂』了吧？」
「沈姨~」秦修難得孩子氣的撒嬌。
沈姨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走吧，進去吧。」
她領著他們來了飯廳，「餓壞了吧？」
秦修乖巧地點點頭，阿色也在一旁微微頷首，沈姨讓傭人把在鍋上熱的飯菜端出來，兩個孩子開始對這熱騰騰的飯菜大快朵頤。
即使是餓得肚子咕咕叫，也不是餓狼撲食般，他們還是注意了吃飯的形象。這是從小到現在養成的習慣。
「爸爸呢？」秦修問。
沈姨幫他和阿色分別添了一碗湯，道：「睡了。你知道，這個點了，他一向睡得早。」
秦修挑了下眉，端起碗喝了一口熱湯，「是啊，他從來沒有等過我。」
正在吃飯的阿色頓了會兒，抬頭快速看了一眼秦修，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又低下了頭。
他的臉色都沒有變，看來真的是習慣了。阿色心想。
沈姨也沒了話，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只好道：「這不是還有我嗎？他知道我會照顧好你們的，所以就不擔心啦。」
秦修知道她是在安慰他，接受了她的好意，朝她笑了笑，「下個星期阿色要搬進訓練營了吧？」
沈姨一愣，看向阿色的眼中帶了些不舍，「這麼快嗎？」
阿色嘴裡還含著湯，不方便開口，只好點了點頭。
「那我這幾天要給你準備東西了。」沈姨喃喃道。
她是真的捨不得這個孩子的。阿色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很懂事，懂事得很討人喜歡，也很讓人心疼。
她家的秦修也是這樣，只是秦修比她要外放些，調皮些，雖然老爺子和秦兆添對他態度冷淡，但他跟那幾個堂兄弟姐妹的關係是很好的，所以也不算孤獨。
毫無疑問，秦修是她的寶，她最喜歡秦修，但論憐愛，她還是對阿色的憐愛要多一些。
「還有我的。」
秦修說這句話的時候平常得像「我還要吃一碗」的感覺。
沈姨愣了愣，不確定地問：「收拾你的？為什麼？」
秦修低頭夾菜，也沒看她，也沒看正好奇且震驚地盯著他的阿色，道：「我要去訓練營，我已經跟教練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