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入調查
相心,官相之難也。
――――――《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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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書記,你還是放手吧!」
許久,梁洛凝哽咽的聲音響起,時方腦袋嗡的一聲,愣住了。
發愣了一會兒。
時方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他的猜測沒有錯,這場風波的背後,是政治的博弈。而他卻沒想到,東阿這個小廟,居然有這麼多的神佛搶香火。
時方拉開門,然後站定了身子,也沒有回頭,他道:「我不會放棄無辜的受害者。如果,你想通了,請幫我轉告你們公司的核心技術人員,明天我會代表政府,向他們表示慰問。地點是東阿酒家。」鶴城乳業的核心技術人員除了賦閑在家,而沒有受到任何的約束,這其中無不透露著蹊蹺。
接著他又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引起服用過鶴城乳製品的消費恐慌是不可避免的。賠償?能夠換回他們幾年之內因身體潛在病患而恐慌帶來的損失么?不能!他要告訴所有人,企業是自己搞壞的,而不是政府。
當……
時方走了,留下跌坐在地上的梁洛凝,難道,自己用青春給家族和對手一個交代也有錯么?
她握著一張畫的手終於鬆了開,上面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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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那個倔強的女子終於退步了。
時方趕到東阿酒家的時候,裡面坐著三個看著很沉靜的中年人。
三個人的神情都有些落寞,看見時方和王傳林進了屋,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臉上終於勉強擠出笑容。
時方看見三人,臉色終於緩和下來,隨即又嘆了一口氣,梁洛凝現在很失落吧?微微一笑,他招呼道:「都來了吧?坐!」
「額,還沒有!老錢還沒來。」其中一個掏出電話,忙道:「我這就再催催他。」
時方微微訝然道:「哦?莫非公司還有什麼事不成?」他倒是沒有什麼成見,只是想讓對方感覺到他現在很不高興,想給對方一些壓力而已。「急,觀其所語」,唯有在緊張的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正心理,這是《官相》中給為官者的小技巧,但是卻百試不爽。
果然,三人的神色開始緊張起來,從他們下意識的揪著桌布,便可察覺。
時方臉色肅然道:「開飯吧。」說完當先吃了起來。嚇唬這三個人的目的是達到了。還有一個人,就看他來時候的表現了。
時方敢斷定,之所以檢測的時候出了問題,鶴城集團核心技術人員肯定難辭其咎,他們四個人中,定然有一個是內鬼。而這三人面相,雖然有些憔悴,但是神清目明,身材高瘦,也都是典型的木型人,自有一些學者風範。若是他們中有人是內鬼?時方不禁用餘光打量著三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時方這麼不按套路出牌,三人哪個不是心驚膽顫的?心說,我的大老爺,你這哪裡是慰問呢?簡直是將俺們哥幾個放到火爐上烤呢。一個個自是筷子也不敢動,一個不好,這書記大人一句話,等待自己的,那可是冰冷冷的鐵窗啊。
饒是見慣了時方行事風格的王傳林也愣了片刻,隨即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吃起飯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看看吃相斯文,長的卻異常生猛的王傳林,更是心裡長了跳蚤,上下直竄呢。
鈴鈴鈴……
其中一人接起電話,應了兩句,便朝時方道:「時書記,老錢來了。」
「錢?這姓少見呢。」時方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那人笑道:「老錢是南方人,去年才來的公司,現在還有點不適應北方的氣候呢。平時沒少抱怨。」心說,自己總算把話說全了,沒出錯吧?偷偷看了一眼時方,見時方低頭吃飯,才鬆了口氣。
場面又尷尬下來。
請人吃飯的時方和王傳林吃的津津有味,被請的三人抓著筷子,菜也沒動,甚至有人拿著空筷子在嘴裡嚼了半天。看得旁邊的服務員抿嘴直樂。
「來了。」
一人騰的起身迎了出去,顯然是緊張的不得了。
時方的目光便定在近來的老錢的「錛兒頭」上,雙目一合,便起身主動招呼了起來。「多麼像魏延啊……」時方看著老錢暗自咋舌,然後一改剛才的怪異,招呼著四人,不過關心幾句四人的生活。
這一頓飯吃的是賓主盡歡。
事後其中一人提議去唱歌,時方擺了擺手,聲稱還有工作,便帶著王傳林離開了。
「我說老錢,你有啥正經事啊?時書記剛才可是發火了。你沒看那張臉,嚇的我呦。」一個人拍了怕胸脯。
另外兩人紛紛迎合。
老錢眼睛有些大,臉骨突出,眼睛眯起來顯得很嚴肅,甚至有些兇狠之色。他只是哦了一聲,便起身出了東阿酒家,然後掏出電話低語了幾句。
……
……
車裡,時方和王傳林並沒有走,而是躲在一個衚衕里注視著老錢的一舉一動。
等老錢消失在視線內,時方道:「叫人盯緊他。」
王傳林嗯一聲,便打通電話吩咐了幾句。他這小鎮所長,還是有些「黑線」的。
「書記,你是怎麼知道是他?」王傳林打完電話,便開車,便問。
時方呵呵一笑道:「看三國看多了,直覺他與魏延神似,有反骨。再說,他來公司實際最短,我沒有理由懷疑別人。」這理由,自己都覺得有些牽強,自然騙不過搞刑偵的王傳林。但是時方瞥了一眼王傳林認真的表情,他還真信了?
回鎮政府的路上,時方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時方心不自覺的一跳,便接了起來,道:「你好,我是時方。」
「小時啊,我是厲方啊。聽說你明天要來縣裡,來吃個便飯吧?怎麼,兩個凡是同志,老領導的面子總要給吧?」厲方溫和的聲音響起。聽到時方的耳朵里怎麼著都很尖銳。
時方笑呵呵的答應,便掛了電話。這厲方消息還真是靈通。
……
……
昨天下了一場秋雨,時方走在有些泥濘的路上,暗道這鎮里的路確實太差,以後在會上定要給那些老傢伙臉色瞧瞧,都說抓民生,都抓到了錢袋裡不成?也難怪,堂堂東憑縣組織部長的老宅,也確實太偏僻了一些。
走著,前方的路更是泥濘了。原來不知是誰家蓋房,和的混凝土和泥沙堵住了唯一的過路,時方不得不找了塊磚頭墊了一下,然後踩著磚輕輕一躍,便過了去。
暗贊自己伸手了得的同時,時方發現前方有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他叫道:「小傢伙,知道老邱家怎麼走么?」
那小傢伙人影一閃,小胳膊一甩,時方暗道不好,緊忙一扭頭,啪的一聲,上身米色的夾克便多了一塊污泥。
時方不禁眉頭一皺,心說這是誰家的孩子?父母也不是怎麼教育的?他從小家教便嚴,最是見不得小孩子蔫壞。偶爾淘氣難免,但是……
在他心下慍怒的時候,只聽那小孩大叫一聲,不禁怒色更甚,你這可是賊喊捉賊啊。
一陣狗叫聲傳來,聽聲音便是警犬,不一會兒,便從來面鬧鬧吵吵的走出兩個年輕人。時方眉頭一皺,看那兩人架勢就不是什麼好貨色。他摸了摸手裡的電話,萬一有情況,也只有給王傳林打了。
「哪裡來的雜種,我兒子也敢惹?」其中一個年齡較長的叫囂著,朝時方走來。小鎮里的年輕人結婚早,時方看那年輕人也不過二十**歲。
時方心頭一動,便踩著剛才的磚退了回去,剛才那磚沒到泥里一半兒,此時再一踩,便徹底沒進去了。時方的鞋幫也沾上了泥水。
那小孩也跟了出來,小手假裝抹著眼淚,眼珠子瞪著時方,正偷笑呢。
時方不禁鬱悶,現在這孩子,還真沒教養。
不過憑著前方的一灘泥水,那年輕人過不來,便在一旁站住了,雙眼瞪著時方,直冒火。
時方一看這情況,自知是有理也說不清了,也懶得理會對面的人,便抄出手機,撥了號。
年輕人罵罵咧咧的,引來不少鄰居看熱鬧,電話接通,裡面傳來王傳林的聲音。
「是小時啊!」一個聲音響起。時方定睛一看,是邱作成的母親,便鬆了一口氣,暗怪自己,這點事兒也請王傳林來,難免有些小題大做。不過那囂張的年輕人他是記在了心裡。他隨意叮囑了一句王傳林做好他吩咐的事,便朝邱作成的母親李毓芬揮了揮手。
只聽李毓芬嚷嚷道:「屠剛,你眼睛瞎啦,連時書記也不認識?」
時書記?這就是時書記?
在鎮里可是沒有人不知道新來的時書記。那屠剛也傻了片刻,便哼了一聲,回頭朝院子走去,順便狠狠的踢了他兒子一腳。這下,那小孩是真哭了。
李毓芬忙招呼鄰居各回各家,將時方拉進院。
時方被李毓芬拉著朝一處幽深的小院里走,腦子裡想著剛才的年輕人,隨口問道:「大娘,那屠剛是誰?」
「屠強的堂弟,平時狂著呢。」李毓芬隨手將門插上,招呼時方往院里走,又道:「以前是窮裝,現在不知從哪弄來點錢,便又想蓋新房,這不……」她一指屠剛家的新房,道:「新房把老張家的地方都給佔了,人家找他說理,還被打了一頓。」隨後她忽然想起什麼事來,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前幾天我跟你說的受害者,就是屠剛的媳婦兒。」
時方聽了李毓芬的話,陷入沉思中。
……
……
第二天,時方坐著公共汽車趕往縣裡,鎮政府只有一個公車,前幾天王傳波下鄉的時候,時方將司機指派給了他。王傳波身體不好,病也剛剛痊癒,時方只能委屈下自己了。望著王傳波發自己內心的感激,時方覺得自己這點委屈值得。更何況,公共汽車,他以前可是一直坐的。
汽車上,顯然有很多人認出了這位新來的書記,都趕過來熱情和時方打招呼,望著一張張真誠的笑臉,時方忽然覺得自己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他拎著一個大袋子,是邱家帶給邱作成的「土豆乾」,下了車,他打了個「摩的」直接奔往組織部。
邱作成還是老樣子,只是接到時方的時候,比以前更加熱情。
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時方便離開了,然後去了縣委提交工作報告,與王書記攀談一個時辰,中午時分,電話適時響起。
正是厲方打來的。
東憑酒店。
時方拒絕了厲方派車來接的好意。此時他正在縣委門口,雖說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萬一被有心人看到了,保不定就是個隱患。於是他叫了一輛車,開往東憑酒店,一路上尋思著對策。
現在的形式,決不能有絲毫手軟,必須打蛇打七寸,讓他們不能有絲毫迴旋的餘地。否則,勢單力孤的自己便是前功盡棄了。時方望著車窗外的高樓,心裡做著計較。
東憑酒店能稱得上四星級,迎賓員的服務態度很好,進了門,時方便引領著朝左側的大廳走去。
一樓?
等到了地方,時方不禁訝然,雖然看看自己有些隨意的衣著,笑了。
怪不得迎賓將自己領到了一個辦婚宴的大廳,他穿的白色半截袖,由於扛了土豆乾的緣故,肩上已經多了兩個**子,還有些褶,迎賓肯定以為自己是新郎新娘的親朋好友吧?
但是,看這婚宴的架勢,這酒席也不是普通家庭能擺起的啊。
沒等時方離開,已經有一人拉著他坐在了桌子上。
「兄弟,以前咋沒見過你呢?」聲音有些憨厚,時方望去,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傢伙,他又聞了聞,對方身上一股奶味,再看那一身藍色工作服,他心一動,便問道:「你是東憑乳業的?」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新來的吧?我都不認識?」
周圍人也跟著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婚宴還沒有開始,卻來了很多人,現場熱鬧得很,倒是沒有人注意時方這一桌。
時方看了看錶,自己提前來了半個小時,也不急著去見厲方,乾脆坐了下來,想從側面了解一下情況。
於是他問道:「咱們廠這下該漲工資了吧?」
那人哦了一聲,顯然不明白時方說的啥意思。
時方笑道:「鶴城乳業倒了,咱們廠利潤肯定大幅度提高,老闆掙來錢,不掙工資還幹啥?」
「漲工資?」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有那錢還多養個小老婆,給他兒子買好車呢。」
時方依聲看去,是一個臉很尖瘦的女人,一看就是個刻薄的主兒。他把目光投向剛才的人。誰知那人也是嘴一瞥,顯然是同意了那女人的說法。
「小老婆,好車?」時方問。
「一看你就新來的。」那女人下巴一指遠處,時方看去,還真有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鼻樑有些低,眼睛總是水汪汪的,臉皮兒很薄。假桃花眼?時方一笑。假桃花眼確實是**之相,又想起梁洛凝來,她那才是真正的桃花眼,招人喜歡的眼睛。真桃花眼黑白分明,黑多白少,而眼前這女子……,雙目帶水不說,還微微赤紅,確實是做小三的臉蛋兒。
「哎,別說漲不漲工資,不下崗就不錯了。」說完那男的又嘆了口氣,道:「都說鶴城乳業好,當初有鄰居就介紹我過去,說那得老闆為人相當地道,不過誰承想出了這檔子事兒。」
「我看不見得。我家孩子喝了鶴城奶粉,現在也活蹦亂跳的。」那女人哼著嘴,又道:「我看呢,八成是那老**搞的鬼。」
「小心你這張嘴,惹禍!」一人道。
那女人不服,道:「咋地,給人背後捅刀子,還不讓別人說了?」
時方來了興緻,問道:「大妹子,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這一聲大妹子把女人叫得咯咯直笑,只聽她說道:「我才不怕那老**呢。小兄弟,你不知道,我家和厲書記家是鄰居。縣委厲書記,你知道吧?就是那個角瓜臉書記。他那媳婦有啥話都跟我嘮。她可是總反應說鶴城乳業不識抬舉,逢年過節不給送禮咋地。還說東憑……」說完她忽然住了嘴,朝遠處招呼一個渾身撲粉的女人去了。
一個人點了時方一下,笑道:「那就是厲書記的婆娘。」
時方不禁一愣,看著兩個女人的親熱勁兒,心想這女人心還真是海底針。他自知也問不出什麼來,便借故上廁所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