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二畫 秦卿
汪筱沁出了銀色大門,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古色古香的閣樓內。她有些好奇的走來走去,看看雕花木床,又摸摸玉色闈帳,既而走到檀木桌前,坐上椅子,細細的撫摩著這梳妝鏡台。一會,她抬起眼睛,在面前的青銅鏡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嚇了一跳。完全是骷髏的模樣,只是眼眶裡有著微弱的紅色光芒閃爍著。她心裡有些失落,前世,自己就算不是很漂亮,但也不是如此嚇人的模樣。失望的站了起來,看到左臂骨頭上刻著的銀白色印記,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任務要做。趕忙用右手指骨碰了碰那個印記,男子清冷的聲音傳進了她的心裡。
「你的第一個任務女子,名秦卿。為鄴國木梅城知府之女,嬌縱任性,死在她手裡的丫鬟就有十幾個。水性揚花,仗其父勢拆散了東郊李家夫婦,陷害李書生於牢獄,逼死李婦。生性歹毒,將知府小妾連同其未滿月的小女活埋。你要做的,就是代替她找尋被他逼死的丫鬟的親人,補償其親人。如果沒有親人者,就找人超度其亡魂。找到李家,替她道歉,並且超度李婦的亡魂,放出李書生。至於小妾及其小女,超度完后,將真相說與其父。最後,你代她伏法。任務便算完成。」
汪筱沁聽完,不禁對這個女子的狠辣感到心驚。如此心狠手辣,那麼死在自己手裡,也不算什麼了。
終於,一個女子好聽的聲音傳了進來。汪筱沁趕忙躲進了床邊屏風內。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要歇息會了。」語罷,一個身著綠衣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合上了門。
「此女,就是秦卿。」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汪筱沁卻是有些怔然。這個女子,美貌異常。只見她懶懶的走向梳妝台,如玉蔥的手指軟軟的捏上一頭青絲里的發暨,拔了出來,放於台上。如水的眼波飄渺的鎖上鏡子,哀怨的神情似水一樣流轉。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美麗的女子,汪筱沁的白骨軀體突然一陣一陣的戰慄。宛如飢餓一般的痛楚剝奪著白骨上的冰冷光澤,白骨手指不受控制的曲張開合。壓抑不住白骨軀體那股莫名的衝動,她壓抑不住般,一聲低聲□□從骨骼的摩擦中傳了出來。
正在端詳著銅鏡里自己的美貌的女子,聽到這個聲音,絲毫不驚訝的輕笑著說道:「冤家,你好心急。」徐徐摘下耳垂上的玳瑁,她媚笑著轉過頭站起身,蔥白手指挑上了自己腰間黃嫩的絲質素帶,慢慢的解開了。她一邊輕解羅衫,一邊踏著嫵媚的姿態走向了屏風。
終於,她走到了屏風邊。伸出手,刷的拉開,似乎要給誰一個驚喜一般。秦卿露著動人的笑容出現在了汪筱沁面前。
然而,那個美麗的笑容卻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意識。一具白骨撲到了她的身上,生生撕開了她的軀體連同她最後一聲無言的慘叫。血肉橫飛中,汪筱沁骷髏頭內那兩朵紅色的光芒越來越旺。
當這一幕慘劇結束的時候。地上只有一攤模糊的血液,和一具捧著一張人皮卻茫然不知所措的血色白骨。
汪筱沁捧著秦卿的人皮,想起剛才自己無法控制的將這個女子給吃了下去,竟然無法凝聚出一絲害怕與噁心。相反,這張人皮,讓她覺得溫暖。多麼美麗啊,她痴迷的看著沾滿鮮血的人皮,骷髏頭牙齒上下擊打,發出滲人的聲音。
「好了,你將這張人皮披到身上,她的房間有筆有墨。」清冷的男子聲音出現在了汪筱沁背後。
這個聲音宛如一盆冷水一樣將汪筱沁給兜頭潑醒,怔然看著手裡的人皮,若大夢初醒般大叫一聲,卻只是乾乾的大張開骷髏嘴巴發不出一絲聲音。失措的丟掉手裡的人皮,她驚了。自己這到底是在幹什麼?若無其事的殺了一個女子,而且還一點點吃掉了她。越想越噁心,她覺得自己乾涸的骷髏腦袋裡有些腫脹酸澀的感覺。這是什麼感覺,恍惚迷醉的味道。對了,是眼淚吧。
覺察到汪筱沁的變化,化成一團虛擬影象的男子站在她身後挑了挑冷厲的眉毛。「別告訴我說,做為畫皮也會害怕吃人。」
聽到這句話,汪筱沁慢慢回過頭,清楚的看見只是個浮影的男子臉上那輕蔑的神色。仿若有塊巨石一樣砸落在心裡的某處,心痛難忍。她咬咬骨牙,捧起地上的人皮。顫抖的用纖細的骨骼站了起來,穿過男子虛擬的影象走到了房間里處的木桌邊。
還好,是和以前一樣的毛筆顏料墨澤。骨手有些生疏的拿上毛筆,她慢慢的提起,輕蘸丹朱,輕輕點上了鋪於桌上的人皮。剛要落筆,她似乎突然想起什麼般側著骷髏腦袋看向身後的男子。
「吶,我為什麼要畫呢?」完全無知的語調讓男子隱約有些啞然。
「你是畫皮你當然要畫了。如果你每天不用顏墨出人皮的樣貌,人皮就會枯萎。是我閉關太久?畫皮連自己為什麼要畫皮都不知道了?」男子扶著眉心有些迷茫。
汪筱沁哦了一聲,提筆點了上去。剛落筆,她又停了下來。「吶,我畫上去不會掉顏色嗎?」
男子冷俊的面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清冷的問道:「如果不是你剛殺過人,我都懷疑我抓的是不是只畫皮。你們畫皮的能力就是讓顏料上帶有生命色,隨便一筆就能讓人皮不在枯萎。」
汪筱沁點了點頭,提了筆細細的畫了下去。熟悉的感覺,顏料相同的味道,還有那一筆一提的姿態。她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前生,那個一心只想要畫出天下最美的女子的她。幾乎是下意識般,她用白骨手指提筆行雲流水一樣畫著。青絲黛發,軟玉嫩肌,珠眸淡眉,桃頰粉唇。如同夢囈般,她一絲一苟的細筆描繪著被自己吃掉的女子。
旁邊的男子看的有些微訝,又來了,那種錯覺。這個白骨澤然的畫皮此時仿如一個完美女子般,素手單描,溫婉清麗。那張本來鮮血淋漓的人皮在她手下,漸漸的露出驚為天人的美麗與氣質,沉睡般時刻將要醒轉。
「好了。是這樣嗎?」她輕輕轉頭,驚喜的嗓音沒了以前的生硬與嘶啞,卻帶著一絲別有韻味的甜意。頸骨隨著她的轉頭髮出一陣脆響,使得男子從滯然中回神。
對啊,她是個畫皮,當然能畫出這麼美的畫。他有些自我安慰般對自己說道。他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說道:「好了,披上人皮就按我說的做吧。記得,每天都要畫,不然你的人皮會枯萎。有事就按那個印記。沒事別找我。」
說罷男子的虛影立刻化做了散煙消失在了汪筱沁的面前。汪筱沁捧了人皮,嘴裡竟然有些枯澀。
「我連你名字都還不知道呢。」她輕嘆一聲,轉了個身,披上了人皮。熟悉的肉體感覺波濤洶湧的傳進腦海,晃的剛生出肉來的眼睛平白生澀。幽幽的看著自己嫵媚的身體,她有些自嘲的笑了——這完全陌生的一切,真的是她自己嗎?
「小姐,小姐!」急促的敲門聲將她從回憶中驚醒,她站了起來。推開了門,從此開始,她就是另一個絕美的女子。
一個小丫鬟盯著女子有些驚訝的說道:「小姐,你怎哭了?」
「風大,迷了眼睛。」
「小姐,那個鄴國第一才子,江落鴻今天來木梅城了,現下正在斂梅小築和老爺喝酒,小姐要去嗎?」
「恩。」
晚風淡淡的穿過女子青色的蓮裙,吹落,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木梅城邊一座清雅的房間內。一個白衣男子正皺著眉頭冷厲的看著面前裹在一個黑色斗篷內的男子。
「師兄的眼光真是獨特,竟然會找只小畫皮來當役鬼。」黑色斗篷內的男子輕輕的笑著,溫軟的嗓音帶著一絲不屑與辛辣。
白衣男子冷冷答道:「我可記得,叛我師門的你沒資格喊我師兄。如果三個數內你再不消失,我會讓你知道我沒師傅那好脾氣。」
黑袍男子似乎絲毫不以為意,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旁邊的牆壁,說道:「哎呀,都怨你,害的我現在那邊的□□已經不能應付美女了。師兄,有機會,一定要讓我看看你那隻小役鬼哦~」說罷,黑色人影似乎未出現一般消失在了白衣男子面前。
他走後,白衣男子緩緩坐下,拿出一尾鳳琴,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放在了上面。然而,卻是一聲猶如杜鵑泣血般凄啞的琴音。男子俊美的手指時快時慢的挑撥著,珠玉落盤,花謝卷泥的音色伴著凄楚的晚風,蕭瑟了木梅城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