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三畫 丹朱

003、三畫 丹朱

汪筱沁隨了這個叫翠鶯的丫鬟上了斂梅小築,未入得門,卻先聽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隔窗而來。

「這怕是木梅城第一美人,秦卿大小姐吧。」磁性繚繞的男子聲音宛如情人一般的低語,哄的翠鶯這丫頭紅暈上了耳根。

汪筱沁有些啞然,只憑聲音,就讓女子為之傾倒的男子,她還真沒見過。伸出還不未完全適應的手要去拉開木簾,一隻如玉般精緻的手搶先拉開了帘子。

在那一瞬間,汪筱沁覺得,那隻手彷彿將自己的眼睛給拉開了一樣。傍晚有些昏黃的陽光在男子身上流光溢彩的跳躍著,薄的有些輕佻的嘴唇細細的抿著一個溫柔的笑容,有些桃花型度的眼睛里流落著不可琢磨的神秘光澤。儼然發覺面前女子的失態,男子似乎習慣般再次輕笑出聲。

「小姐難道覺得在下舉簾不夠資格,所以不肯進來?」有些露骨的挑逗意味讓汪筱沁回過神來,趕忙垂下頭,話也不接,徑直穿過了帘子進了門。

有些驚訝女子的無理態度,江落鴻淡淡的笑了。這個女子,似乎並不象傳言中輕賤的秦家大小姐。

屋內已經坐了一個發福的中年男子,見了汪筱沁,有些發白的長須都笑的有些顫抖。

「卿兒,你一直鬧著要見落鴻公子,爹爹這次給你請來,你可高興?」中年男子高興的說著,伸出手就要拉汪筱沁。汪筱沁雖心中曉得這個男人便是秦卿的父親,卻還是下意識的躲了一下錯開了男子的手。秦老爺顯然沒料到一向膩歪自己的女兒今天如此表現,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江落鴻剛將帘子放下走進小築,就看到如此一副尷尬的畫面,納悶之餘還是說道:「小姐是否身體欠佳?」

汪筱沁點點頭,面容竟帶著些惶色。她本就不是善於做戲的女子,手裡從剛開始就已經浸滿冷汗,濕漉漉的粘的自己從頭到腳都有些發昏。剛才秦老爺那尷尬的一幕更是加深了她的緊張,惶然竟露出了如此明顯的表情。

「卿兒,你怎病了?快去叫大夫給小姐!」秦老爺立刻忘記了剛才的一剎那,緊張的命令下人去找大夫。

汪筱沁趕忙阻攔道:「爹。。。。。」一聲叫出,三人都有些怔然。汪筱沁是覺得有些恍惚回到前生,秦老爺則是有些驚訝女兒的聲音為何失了以前甜膩的聲色,而江落鴻卻是驚訝傳言中輕薄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清透純粹的嗓音。

「爹。。女兒沒病。。只不過有些倦懶。。。」補了這一句,汪筱沁才覺得手裡的冷汗稍微減了一點。

秦老爺有些懷疑的說道:「真的嗎?」

她點點頭,表情已經不再那麼僵硬。

看到女兒沒有什麼大礙,秦老爺也不再多問,吩咐下人給小姐準備了上好的花茶,讓她坐於江落鴻旁邊。

雖然有些不願,汪筱沁還是坐了下去。明顯的接近了許多的二人,氣氛在江落鴻曖昧的有些古怪的眼神里變的有些微妙。

發覺了這一變化,秦老爺咳了一聲,就開始與江落鴻談了起來。完全不想插話的汪筱沁卻只是低頭喝茶。不大一會的談論中,她就喝掉了旁邊小廝手裡的大半壺茶水。她心裡一直在流汗,不知為何,她雖然沒有抬頭,卻總能感覺到江落鴻那宛如寶石一般璀璨的眸子總是若有若無的瞟向自己。那種帶著疏離和探察的感覺讓她覺得尷尬萬分。

終於,秦老爺提上了正題。

「卿兒啊,你看你也不小了。也該有個落腳的地方了,我與落鴻公子相談甚歡,他也很是喜歡你。你看如何啊?」

汪筱沁正悶頭喝茶,一聽這話,手裡的茶杯竟然從滿是汗水的手心裡生生滑落。沒有意料中的茶盞跌碎的聲音,一張俊美的有些邪異的臉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原來是江落鴻轉身如豹一樣優雅的接住了那杯要掉落的茶,而遞與不知所措的汪筱沁手心時,他竟然利用秦老爺看不見的死角捏上了汪筱沁的手心。

大驚之下,汪筱沁張嘴就想叫出聲來,可是下一秒,手裡絲帛柔軟的觸感傳到了心裡。原來,是一張手帕。「我覺你剛才就有些不對,怕是著了風寒,擦擦汗吧。」輕佻的聲音帶著溫柔的蠱惑,讓汪筱沁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卿兒?願不願意你倒是說句話啊~」秦老爺顯是有些不耐了,催促道。

「啊。。」回神過來,汪筱沁問道:「爹,女兒不知什麼意思。」

秦老爺聞言立刻眉開眼笑,說道:「卿兒越大還越知羞了呀,當然是要許你給落鴻公子了~落鴻公子可是答應了啊,不知我的卿兒答應嗎?」秦老爺心下是越想越開心,看著江落鴻一表人才,溫文爾雅,更是心下喜歡。本來自己女兒嬌縱任性,總是胡鬧,眼看就老大不小,這木梅城裡卻是無一人敢娶。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將鄴國第一才子請到了家裡,沒想到這落鴻公子本來推脫的口氣在見到秦卿之後立刻改口,同意了娶她。現在,只要自己女兒一同意,他這大半輩子的操勞算是沒白花了。

可是汪筱沁卻讓他失望了。她想到那個白衣道士囑咐的話來,搖了搖頭,說道:「不,女兒自愧,配不上落鴻公子,讓爹爹失望了。」這話一說,江落鴻寶石般的眸子里落了一地的笑意。而她,則是驚惶了——這樣文縐縐的話,絕對不應該是她意識里會說出來的啊?!秦老爺頓時有些薄怒,說道:「卿兒,你怎麼愈加任性?什麼配不上?人家落鴻公子都答應了你還說這些幹嗎?」

汪筱沁努力的回想著白衣道士說過的話來,慢慢說道:「爹,若要嫁也要等女兒了一些事。待事一完,女兒自會遵爹爹囑咐。不知落鴻公子可有那耐心。」她掐著自己手心,終於察覺,這張人皮帶給她的,不僅僅是一張皮相,更有秦卿的記憶和習慣,在不斷的衝擊進她自己的思維。

與秦老爺的怒氣完全相反,江落鴻絲毫不在意的答道:「無所謂,讓我等你多久都沒問題,誰讓秦卿小姐的美貌已經將在下的心拴住了呢。」

得到這樣輕薄的話語,汪筱沁卻是頭也沒抬,走到秦老爺面前道了個別,徑直越過江落鴻身邊,離開了斂梅小築。

「落鴻公子,對不住,小女任性已久,不要介意。」秦老爺看著汪筱沁離去的背影,忙不迭的道歉道。

江落鴻卻笑著說:「沒關係。」說罷就與秦老爺接著談起了別的話題。

此刻,汪筱沁心裡卻是起伏不停。完全亂套的思緒與生活讓她的腦子有些跟不上思路。心煩意亂的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卻聽一聲輕響落在腳邊。

原來這傍晚的風的確有些涼滲,穿進屋將手邊的木質筆筒給刮掉了地面。彎腰拾起地上散落的毛筆,她突然覺得心裡涼靜了許多。

不再亂想,鋪開一張上好的宣紙,提起筆蘸一抹朱青,著落於紙。當畫筆落卷,她的心裡,頓時如清泉沖洗過般,所有的不平與煩躁被沖刷的一乾二淨。忘記了一切的汪筱沁彎腰斂眉,連呼吸都是薄薄的一層,只是乾淨的畫著想著。

畫到快完的時候,她皺了皺眉。這是一副有些清淡的畫,滿卷的淡墨江水,邊角零落的散著幾隻有些孤傲的鴻雁。丹青淡墨,卻惟獨少了一抹丹朱的靈動。本是想點於落鴻上一抹紅艷的翎毛,卻未曾想到,丹朱卻是在自己畫皮的時候用盡。

有些頹喪的靠在椅子上,她剛想放下筆,一管裝有顏料的細竹從背後伸到了面前。

她驚訝的回頭,就看到江落鴻璀璨的眸子在晚風中搖曳的有些不甚真實。「原來小姐喜歡畫畫呢,我都不曾想到小姐的畫是這麼美,這麼冷。」與剛才挑逗的聲音完全不同,磁性的聲音里落著點滴的清麗淡和。

「你怎麼進來的。」汪筱沁卻是也不拒絕,接了細竹放在了顏料玉盤中。

「我是天下第一才子,不是天下第一採花大盜,當然是正大光明的推門進來的咯~」江落鴻拽拽的走到汪筱沁面前,眼睛直直的望進了她的眼裡。

她轉過頭,拉開細竹內隱藏的小絲,放了一點顏料。果然,正是丹朱。她有些驚訝,說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什麼顏色?」

江落鴻卻是笑了,伸出手放在腦後隨便的靠在了牆上,斜斜的看著鋪於桌上的畫卷說道:「好歹我也叫落鴻,你這畫缺什麼顏色我會不知道?畢竟,這可是你要送與我的定情信物。」

汪筱沁輕輕的笑了,毛筆上蘸了丹朱輕輕的點上了那隻最孤傲的落鴻,剎那間,整幅畫卷從獃滯的枯燥變的靈動別緻。滿意的笑著,汪筱沁似乎完全忽略了旁邊還有一個男子正有些獃獃的看著自己。

她自己都不知道,剛才那抹輕笑,宛如一朵睡蓮般剎那吐露芳花,點點的溫婉與若有若無的惆悵,晃的人眼睛都有些微弱的花掉。

江落鴻從那抹淡笑中回神,問道:「你每次畫畫都會這麼美嗎?」細長的手指卻輕挑上了垂落於畫卷上的那縷青絲。

汪筱沁毫不為意的答道:「你每次對女子說話,可都如此輕薄?」一雙眸子在已經垂下夜幕的昏暗裡明亮的閃爍著。

江落鴻微微一滯,輕笑出聲。在汪筱沁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低頭親在了汪筱沁半張的唇上。

有些麻木的承受著一切,那個溫暖如蜻蜓點水般的吻讓汪筱沁覺得有些可笑。男人,不都是無法承受女人的美麗。這秦卿,卻是美的過火。也該如此吧,她竟然有些心安理得。

對汪筱沁的無動於衷感到驚訝的江落鴻輕輕的抿著薄唇說道:「那丹朱,艷麗如斯,卻不及你的一分顏色。」

汪筱沁聽到這話,竟然忍不住的一聲嗤笑。淡然說道:「你還不走嗎?我要睡覺了。」冷冷的下完逐客令,她站起身走向了內室。

江落鴻並沒有在意她的表現,只是拿起桌上的畫卷小心的收入懷裡,輕笑著說道:「小畫皮,我這丹朱,可不是白送的。」

聞言立刻止住腳步的汪筱沁立刻轉身,驚訝的目光中,只有一張乾淨的桌子,蘸滿丹朱的毛筆,還有一盒未合的丹朱。而那個如落鴻般孤傲輕佻的男子,卻如從未出現般,沉寂在如斯剛落的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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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魑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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