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外公的故事（五）

外公說小時候，吃肉真是做夢。

家裡來了客人，買一塊豆腐招待就算高檔禮信了。

每年只有過節了才能吃到一點雞肉，或者煮一碗麵條當菜吃。

一到冬天，外公就天天盼望快過年，那樣可以吃一餐飽肉。

家裡平常的條件，是連油都吃不起，瓦罐里難得有十幾粒拇指大的肥豬肉，炒菜時夾出一粒放到鍋里，從鍋底往鍋邊擦，很快肥肉就變成指甲般的肉渣。

外公幾個小孩子尊稱它為油果渣。

吃飯時外公的眼睛盯著鍋，心想早點發現油果渣，但即便外公得到了，也放在碗邊捨不得吃，看著它流口水吃口飯津津有味，吃一餐特別甜的飯，最後才慢慢品嘗那油果渣。

其實一兩歲時因為吃的是目如，所以抵抗力強，身體也比較健壯，活潑可愛逗人喜歡，人人爭著抱，相互逗樂話就多。

但當外公脫離母奶后就開始營養不良，無精打采，蒼蠅落在鼻子上也無動於衷，老老實實獨自呆坐凳上沒人對話，呆在一個「寧靜無聲」的家。

外公小時候特別愛哭，為什麼呢？

現在看來原因很簡單，因為農村那樣的衛生環境，小孩的肚子里都是一堆蛔蟲，孩子感覺不舒服自然就會哭。

外公曾經哭到人人都討厭他，好像在他的記憶中除了爺爺奶奶，沒有人愛過他。

有一天他在路邊老房子的牆角旁，拉出了一大堆赤裸裸的蛔蟲。

外公也曾看到有些小孩吃了驅蟲葯以後，拉出一大碗蛔蟲便再也不哭了。

對於外公，環境沒有提供講話的機會，長輩們沒有提供能說會道的基因，再加上身體瘦弱產生自卑害羞的心態，終於形成小姑娘的性格。

外公出門都是低著頭走路，臉紅不敢說話，直到讀中專還十分害羞，同學們都叫他姑娘。

而說到醫療條件，自外公出生直至解放初期，外科疾病民間還有點土辦法管用，內科疾病農村醫療水平非常低，沒有治癒的希望，只有等到病症嚴重時，才逼不得已找藥鋪老闆開單吃藥，很多人服過三五次無效也不願再花錢治病了。

外公大約六歲時，病倒在床，睡得昏昏糊糊，只記得奶奶要他喝水。

也不知奶奶餵給他的究竟是什麼水，外公只感覺有點苦，後來喝到的水就很清淡，但其實清淡的水就是水溝里的水。

原來，那些苦水，也就是葯，還是花錢買來的。

後面家裡沒有更多的錢，外公就連喝了好幾天水溝里的水。

外公說算他命大，喝幾天水也慢慢清醒了過來。

但他的兩個妹妹都是五歲前就夭折了，勞累的母親三十二歲也走了，1957年的時候，聰明的弟弟也沒有活過十六歲。

那個年代，除了疾病，餓肚子，還有可惡的日本鬼子。

日本人在1944年9月14日攻入了外公村子所在的那個小縣城，1945年8月15日投降。

1944年10月的一天，外公和表弟在秋收后的田裡玩。

突然，三個日本鬼子從木橋對面跑過來，當外公發現時，鬼子已經離他們很近了，就只隔兩塊田，大約50多米遠。

外公和表弟拔腿就往村子的方向跑，村子旁邊有個水岩洞，水陸交錯泉水外涌，洞大不知限，深潭難探底。

村裡的人也知道鬼子來了，有幾個女的也往水岩洞跑。

平時這個洞因為很黑，都人敢進去，如今面對兇殘的鬼子，外公也不顧一切底跟在那些女人後面竄進了洞里。

洞中漆黑一片，外公只好用爬的。

外公本能地覺得爬得離洞口越遠越安全，但爬著爬著就撲通一聲掉進了水潭。

隨即他順手一抓，正好抓住表弟的腳，不上不下正巧是腳腕處，在表弟的幫助下，外公順利上了岸。

這以後外公再也不敢動了，獃獃地等待家人來尋找。

四周靜悄悄，很久之後洞口才有聲音傳來，外公聽不懂那聲音在說什麼，以為是鬼子還在追他們，於是完全不敢出聲。

其實那是家人在找外公他們，只是聲音比較遠，經過岩洞內的多次反射，竟成了外公聽不懂的聲音，直到那些尋找他們的人走近洞口附近外公才聽了出來。

外公說那個水潭後來經過觀測，很深，最後怕的是外公不會游泳，如果真的掉下去，是非常危險的。

如果當時表弟沒有緊緊跟在外公後面，如果外公一伸手沒有正好抓住表弟的腳踝，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不死在鬼子手裡，也死在水潭裡了。

而也就是那一次，日本鬼子的突然出現，導致很多婦女沒來得及躲，外公的姑媽衣服被鬼子扯破了，自己鎖在房裡痛哭，直到我們回家都不肯出來。

姑爺說雞鴨根本來不及隱藏，都被鬼子捉得追趕滿天飛，那日，全村慘遭洗劫和強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