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寵妃

大昭元和二年

大昭楚帝的寵妃——柳貴妃在楚帝的生辰那日生下了楚帝的第二個女兒。

楚帝聞之大喜，當即為二公主取名——蕭璇。

二公主滿月時，楚帝以誕育皇嗣有功為由晉柳貴妃為皇貴妃，協同皇后處理六宮事，位同副后。

元和六年帝都三月春

一個穿著華美宮裝的女子牽著個才及她小腿高的小小女童緩步走在宮中的甬道內，身後不遠處綴著十來個宮女和內監。

一行人剛剛走到楚帝的居所凌雲殿外，楚帝的近身內侍官吳川正站在廊下教訓幾個才分來凌雲殿的宮人，眼尖得一眼瞅見了她，立刻顛顛兒從高處快步跑了下來。

「奴才見過皇貴妃娘娘。」吳川滿臉堆笑邁著小碎步由遠至近、搓著手，十分殷勤地迎了過來。

這位柳皇貴妃的美貌和寵愛論起來在楚帝的後宮中都是第一位的，還生下了三個深受楚帝喜愛的皇子和公主。更遑論她還是永壽大長公主的幼女，也算是天家血脈。

宮中的皇後娘娘相比下來不僅家世不及，連著皇後身體病弱膝下無子，只養育了一個低位妃嬪所出的皇子。

吳川對著柳皇貴妃自然是恭順有加。

「喲，這不是二公主殿下嘛。」吳川瞧見了柳皇貴妃身後站著的小小女童，馬上俯低下來了身子。「奴才見過殿下。」

「吳內侍官好。」女童便是柳皇貴妃膝下的獨生女兒二公主——蕭璇。

蕭璇現在才四歲大，小身子生得是珠圓玉潤，容貌上承襲了蕭氏皇族的精緻。她腆著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拎著自己略長的裙擺從柳皇貴妃的身後繞了出來。

「哎，殿下可是有什麼吩咐嗎？」蕭璇生得玉雪可愛，吳川見了雪團兒一般的小公主也忍不住放軟了說話的語調。

「我父帝還在忙嗎？」蕭璇奶聲奶氣得問道。「我和母妃一起來找父帝用點心的。」

原是一個月前，大昭塞北邊塞傳來消息，塞北有幾個原本依附於大昭的部族不知在何時聯合在了一起，突然叛出了大昭，並各出了族中的精銳攻打當地駐紮的大昭皇屬軍。

大昭皇屬軍本就是楚帝直轄的精銳之師，各部族的攻打與他們而言不過是散兵游勇的挑釁一般，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便鎮壓了下去。

可誰料頭一次的輕鬆鎮壓只是一場詐降，好在楚帝事先有所準備調派了塞北另一處軍事要地的將領前去，才能事先發現其端倪，將再一次進攻而來的叛軍和之前詐降的那些散兵游勇一舉擊潰。

現在戰事雖然暫時告一段落，只是這些部族世代皆是降而復叛，時不時地便接著各種由頭騷擾大昭邊境軍民。

楚帝性情醇厚，此次除了梟首叛軍首領外本不欲多加追究。可想著這些部族五次三番地不識好歹、再三在塞北生事擾民，也著實惹惱了楚帝。這段時日，楚帝便頻繁召喚文臣武將入宮商議此事後續的處置之法。

楚帝本就勤於政事少涉足後宮，近段時日以來更是只在凌雲殿歇息，少有召幸嬪妃。前幾日皇后帶著自己的養子二皇子前來問安，楚帝也只是召見了二皇子簡單問了幾句課業，連皇后的面都沒見，就讓皇后帶著二皇子回去了。

其後楚帝更是直接吩咐下了吳川，說再有妃嬪求見就讓他攔下。

於是吳川這幾日也陸陸續續攔下來了不少前來問安的後宮妃嬪。

「煩請吳內侍官往內通報一聲，若是陛下還在與朝臣們說事，我們母女也不好打擾。」柳皇貴妃容貌嬌媚，說話也從不高聲壯語，只含笑招了招手。

身後一個拎著食盒的宮女快步走上前來。

「陛下要是不方便見我們，就勞煩吳內侍官把這個食盒帶給陛下。」

「皇貴妃娘娘哪裡的話，陛下這會兒剛用過午膳沒一會兒正歇著呢。」吳川沒讓手下的小太監們鬆手，自己從宮女手裡接過了食盒。「您和二公主直接隨我進去便是，趕巧昨日裡頭陛下還念叨起了二公主呢。」

蕭璇乖巧得把手塞進了柳皇貴妃的手心裡，跟著吳川的身後進了凌雲殿。

吳川領著二人走到楚帝歇息的側殿門外，守在殿門外的小太監們立刻打起了門帘。

一路上原本還十分乖巧的蕭璇，一進側殿便立刻鬆開了柳皇貴妃的手，朝著紗簾后的床榻跑了過去。

不過一會兒功夫，聽著孩童的嬉鬧聲傳來，一個穿著黃袍、身形高大的男子就懷抱著蕭璇從簾幕後慢慢走了出來。

「臣妾見過陛下。」柳皇貴妃身形裊娜地向前行了幾步，向楚帝施禮。「臣妾知道陛下這段日子忙於塞北之事，今日特帶著璇兒給陛下送些燕窩燉雪梨來嘗嘗。」

「父帝，父帝。」蕭璇摟著楚帝的脖頸不住得迭聲說道。「裡面的雪梨都是我親自挑選的。」

「是嗎？」原本還有些愁眉難展的楚帝，此時見了愛妃、寵女才總算有了三分笑顏。「璇兒可是真心疼父帝。」

「嗯，母妃說父帝疲憊后容易上火，多飲些燕窩燉雪梨才是最好的呢。」

楚帝膝下不算豐盈，如今只養活了五位皇子和兩位公主。

蕭璇在公主中排行第二，大公主是依附於皇后的宸妃所出。宸妃家世低微，多年依附皇后性格膽小、懦弱，偏縱得大公主性格驕橫、跋扈，並不得楚帝寵愛。

而二公主蕭璇從出生那一日開始就佔盡了好處，她的生辰與楚帝是同一日，她的母妃和楚帝是青梅竹馬、多年寵冠後宮。

她是楚帝膝下最小的孩子，還是楚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了。

柳皇貴妃褪去了手上的戒指和玉鐲，親自打開了食盒將裡面尚還溫熱著的食盅，又拿出配套的一套食具，盛了一碗出來放在楚帝面前。

這一盅燕窩燉雪梨火候十足，空氣中便鋪滿了梨香四溢。

楚帝還未開口說話，他懷裡的蕭璇卻是悄悄地咽了口口水。不過小孩子自以為低調的動作，卻一早落入了楚帝的眼中。

「怎麼，璇兒這是怎麼了？」楚帝摸了摸蕭璇的小肚子，忍笑問道。「莫不是午膳沒吃飽嗎？」

「嗯。」蕭璇驚訝得抬頭看向楚帝，十分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母妃不給璇兒吃午膳后的點心，璇兒有些餓了。」

楚帝疑惑地抬頭看向柳皇貴妃，柳皇貴妃看著女兒當著自己的面兒告狀，只能笑著說道。

「還不是都怪陛下和瑜兒你們慣得她，臣妾原來給璇兒的點心都是算著數兒的，斷不許她多食的。偏她在你們跟前玩耍的時候，你們父子倒是慣會做好人，拿著點心把她餵飽了，正經的飯食她卻不吃了。如今入春天氣暖和了，她卻已經是生了兩場病了。」柳皇貴妃的兩個皇子到了歲數，都有了各自的宮殿居住，現下只有小女兒養育在跟前。「陳太醫都格外囑咐過的，璇兒得少食甜食，所以臣妾這才禁了她的點心。而且眼看著璇兒越發得胖了，只怕以後長大變成了個胖公主，到時她還得怨懟我。」

楚帝低頭看看懷裡坐著的小女兒，果然比前陣子見到時還要愈發圓潤了些。

不過蕭璇到底年幼，圓圓潤潤的模樣仍舊瞧著十分可人。

三人正說著話，吳川進來稟告說是後面還有朝臣奉旨覲見，柳皇貴妃便立時從楚帝懷裡抱走了蕭璇起身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柳皇貴妃經過皇子們讀書的經綸閣。

正逢皇子們下學的時間，柳皇貴妃便帶著蕭璇在閣前略等了片刻，大皇子蕭瑜帶著親弟六皇子蕭珺走了出來。

蕭珺眼尖，老遠就看見了母妃和妹妹都在外頭等候。立刻快步沖了過去。

「六哥！」蕭璇很喜歡天性活潑的六哥。

「妹妹！」蕭珺原也是住在柳皇貴妃的頤華宮裡，不過年前他滿了八歲，楚帝已經依著祖制將他遷了出來另住宮室了。

蕭璇和蕭珺撲做一團、十分親熱，兩人分明是昨日才見過，卻瞧著像是久別重逢了一般。

蕭瑜是長子，又被楚帝寄予厚望，性格自然沉穩。

「見過母妃。」他看著抱作一團的弟妹，無奈搖頭，只能先給柳皇貴妃請安。「母妃怎麼今日帶著妹妹過來了？」

「我和璇兒午後去見了陛下，正要回宮想著你們也快要下學了，就過來看看你們。」柳皇貴妃看著身量已接近成人的長子蕭瑜，眼裡難掩讚許地說道。「你弟弟還常回頤華宮看我和你妹妹，你卻貴人事多，一個月裡頭我都難得見你兩次。」

「是我的不是，讓母妃擔心了。」比起才八歲的蕭珺，已經十四歲的蕭瑜學業上的壓力要大得多，如今楚帝也有意重點培養長子，所以每隔兩三日蕭瑜還要到御前陪著楚帝處理政事。

「母妃知道你學業繁重，只怕你身邊的人伺候不好你，我瞧著你比去年反倒瘦了些。」柳皇貴妃拉著蕭瑜的手，說道。「今日特來接你們下學，今晚就在頤華宮陪我用頓晚膳吧。」

後面的幾位皇子見了柳皇貴妃，也上前來逐一問安。

二皇子和四皇子同是秦昭儀所出，略年長些的二皇子蕭瑧被皇后養在膝下。他聽了柳皇貴妃母子說話，又看了看一邊和蕭珺嬉鬧的蕭璇，眸中不由一暗。

「璇兒，快過來見過你幾位哥哥。」柳皇貴妃把蕭璇喊在身側。

「璇兒見過二哥、四哥、五哥。」蕭璇乖乖一一喊了人，又撲到蕭瑜跟前抱住了他的腿。

四皇子蕭瑞等著柳皇貴妃母子四人離開，五皇子蕭琅也告辭離開后，才小聲問道。

「二哥，你方才是怎麼了？」

「哎，只是心中感慨，瞧著二妹妹的盛寵連大哥都是比不上的。」

「二哥，父帝有我們五位皇子，卻只有兩位公主。大妹妹遠不及二妹妹般可愛、伶俐，自然父帝會偏疼些二妹妹。」蕭瑞微笑寬慰蕭瑧。「再說就是我，也更喜歡二妹妹些。」

蕭瑧、蕭瑞乃是同母兄弟，他們的生母秦昭儀家世低微，論起來相貌、品性在楚帝後宮中實在算不上什麼冒尖的人物。所以即便已經生下了兩位皇子，她如今也不過是個昭儀而已。

不過她卻看得開，蕭瑧還未滿月就被皇后抱走，她只能自己撫育蕭瑞長大。但她性情寬舒，連帶教得蕭瑞同樣也是性情柔和之人。

「說來二哥也有許久未去母妃的宮中瞧瞧她了，今日要不二哥隨我一同去給母妃請個安，陪著她說說話罷。」

饒是秦昭儀性情再過疏散，心裡也還是難免惦念蕭瑧這個未曾養在膝下的兒子。

「罷了，四弟，此事改日再說吧。」蕭瑞有心邀蕭瑧一同回聽竹宮看看秦昭儀，蕭瑧心裡卻另有謀算。「母后還在宮裡等著我回去考問功課，我就先回去了。」

蕭瑧說罷，帶著自己身後服侍的內侍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蕭瑞眼看著蕭瑧漸漸走遠，口中微微一嘆，也只得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