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立威
宮裡頭的消息向來像風一樣傳得飛快,晌午柳皇貴妃帶著二公主在楚帝的凌雲殿停留了快一個時辰的事情,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後宮。
昭陽宮內,在皇後起居的後殿之中,已是滿地的狼藉。
皇後段氏垂著手氣喘吁吁地坐在榻邊,一旁小几上原先放置的精美茶具被她通通掃到了地下去,連她的袖口都染上了茶漬有些發黃。
殿內侍候的宮女見她陡然發怒,俱都嚇得瑟瑟發抖,下意識地都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皇後身邊的一等宮女錦繡本在一邊的側殿之中,帶著人查點內廷司這個月送來的份例,聽見這邊傳來的動靜,她連忙放下了手裡的冊子尋了過來。「瞧著娘娘的衣衫污了,讓奴婢侍候娘娘更衣罷。」
錦繡生得一張俏麗的鵝蛋臉,原是八年前才分到皇後身邊侍候的。因著她聰明、有眼色,又因為之前從鎮國公府陪嫁入宮的丫環菱悅得了恩典出宮配人去了,正巧得了機遇的錦繡很快就成了皇後身邊的第一得意人。
錦繡扶起了皇后,原本跪了一地的宮女們得了她的眼色,立刻有機靈的爬起身來利落地收拾起了地上的茶盞碎片。
「娘娘,昨兒太醫來給你診治的時候,還特意說了您的身子最近將養得不錯,只是切勿動氣傷了您的鳳體。」錦繡帶著一個小宮女,服侍著皇后換下了被茶水浸透了的衣裙。
「縱使我的身子饒是將養好了,現在又有什麼用處?」皇后坐了下來,有些頹然地說道。「我雖是皇后卻無嫡子傍身,偏她柳氏不但育有陛下的長子,膝下還有一個比諸位皇子都要更受陛下寵愛的二公主。」
「娘娘可是想岔了,皇貴妃地位再高,也只是陛下的妃妾,哪裡能比得上娘娘您的正宮地位。」錦繡站在皇後身后,伸手輕輕地替皇后按捏脖頸,一邊俯身柔聲勸慰皇后。「再說娘娘膝下不還有二皇子殿下嗎?二皇子自滿月時就被抱到娘娘膝下養育、照顧,如今對娘娘也是十分地貼心、孝順。」
「臻兒的確是個好孩子。」說起自小養在膝下的養子,皇后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了一些。「只可惜他生得遲了些,御前前陣子便已經有話傳出來,陛下已經帶著柳氏所生的蕭瑜,開始手把手帶著他熟悉政務了。」
「娘娘也無須太過擔心,二皇子殿下不過才比大皇子小了兩歲而已,能佔到多大便宜。再說二皇子殿下還是娘娘的養子,只待長成后哪裡還怕陛下不會重視。」錦繡倒了杯茶水,遞在皇後手上。「再說娘娘還年輕,只要能夠好好地將養身子,興許娘娘也能懷上身孕再養育一個嫡子呢。」
皇后聽了錦繡這話,接過了她遞過來的茶盞輕輕綴了一口,眉頭微蹙著卻沒說話。
皇後段氏出身鎮國公府,自小也得家族精心教養,未出嫁時就是京城之中數一數二的閨閣千金。加上鎮國公也是先帝身邊的得意人,所以她一滿十五歲便被先帝賜婚,十六歲就嫁入東宮為太子妃。
只是她遲遲不能有身孕,而東宮的側妃位卻還有一位空缺。於是在她成為太子妃的第三年,太子又迎了當年的永壽長公主、現在的永壽大長公主心愛的幼女柳蓉入宮。
柳蓉初入宮時,性情還不似現在這樣溫柔多情。未入宮時,她是家中最為嬌養的嫡幼女,不止父母奉她為掌珠,連兄嫂、姐姐都頗為喜歡她,所以難免她的性情有些嬌縱、刁蠻。
初時段氏也曾經借著自己的正室地位,以柳蓉不敬正室為由,罰了柳蓉抄寫宮規。可不過才第二日,永壽大長公主便入宮呵斥段氏,連先帝得知后都隱晦地說段氏不能容人,段氏只能忍氣吞聲地免了柳蓉的責罰。
永壽大長公主和先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妹感情極好,因此她在一眾天家宗室之中極有威望。柳蓉一入宮便是太子側妃,和太子也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入宮不久便懷上了當時還是太子的楚帝的長子。蕭瑜一生下來,便由先帝賜名蕭瑜。
緊接著太子宮中的諸位妃嬪、侍妾都紛紛誕下了子嗣,偏偏只有段氏遲遲懷不上身孕,最後只得抱養了侍妾秦氏的兒子。
緊接著是先帝病逝,楚帝登基。
太子妃段氏順理成章做了皇后住進了昭陽宮,側妃柳蓉則憑著楚帝寵愛和膝下兩子被封為貴妃。
入宮多年,柳貴妃寵愛依舊,還生下了楚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雖只是個公主,但是所受楚帝寵愛,地位遠在諸位皇子之上。
而柳貴妃也因為再次誕育皇嗣有功,晉為皇貴妃。
柳皇貴妃膝下兩子一女,她為楚帝生下的長子蕭瑜,現在也是諸位皇子之中最早接觸政事的。
皇后不是沒有在楚帝面前婉轉提及蕭臻年歲漸長,也該為君父效力、解憂,楚帝也只推脫蕭臻尚且年幼為由婉拒了皇后的提議。
皇后的容貌在楚帝的後宮之中只算中上,柳皇貴妃生得一張傾國傾城的美人臉。皇后也有自知之明,心知與柳皇貴妃爭鋒僅靠自己的容貌、家世是沒有多少勝算的。
還是太子妃時,皇后就扶持了侍妾鄧氏和秦氏,還有自己的陪嫁丫環陳氏。
可是到頭來,誰都沒能爭得贏她柳皇貴妃。
「娘娘,明日是十五,按例後宮妃嬪都要來向您請安。」錦繡見皇后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面色愈發沉凝了,出言說道。「奴婢想著明日娘娘不妨提點柳皇貴妃一二,凌雲殿畢竟是陛下處理朝政、接見前朝官員的機要重地,柳皇貴妃只是內宮婦人,自然是少去為好。」
「哎,說起來她這些年日子雖然過得是愈發得意,性子卻是比剛入宮的時候收斂了不少。」皇后聽了錦繡的話,竟也仔細地思量起來。
「娘娘,二皇子殿下來了。」有宮女進來稟報。
「娘娘,我扶您出去吧。」
錦繡扶著皇後起身。
蕭臻到了年紀也早早兒地搬出了昭陽宮居住,但是由於蕭瑜珠玉在前的緣故,皇后對他的課業不知道多麼地看重。
所以每日蕭臻下學后,都還要回到昭陽宮來。在陪著皇後用過晚膳后,皇后還要親自考校一番他的功課。
後宮妃嬪本來按制該是每五日便到皇后的昭陽宮去請禮問安的,不過因為皇後段氏那孱弱、常年需要服藥將養著的身子,才改成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妃嬪們才會前來問安。
柳皇貴妃位高卻不嬌縱、無禮,每每都是最早一個來昭陽宮點卯的。
「奴婢見過皇貴妃娘娘。」得了手下小宮女的消息,錦繡殷勤地出門迎候。「沒料到今日皇貴妃娘娘來得這般早,皇後娘娘昨夜身子不爽睡得遲些,現在還未起身。」
「原是我的錯,來得早了些。」初入宮時明媚驕傲的柳蓉,現在已經是柔媚、多情的柳皇貴妃了。她抿著唇,輕笑著說道。「娘娘若是身子不爽利,慢些起身就是,我在這裡等著皇後娘娘便是。」
「那就勞皇貴妃在外等候了。」錦繡笑著說道。
說罷,錦繡領著小宮女又進去了,就這樣把柳皇貴妃撂在了殿外。
「娘娘。」柳皇貴妃身邊的穗紅頗為不忿地壓低了聲音,附在柳皇貴妃耳邊低聲抱怨。「天氣這般寒涼,即便要讓娘娘等著皇後娘娘起身,也該請娘娘進殿等候才是,她們這樣晾著娘娘在外頭站著,分明就是故意刁難您。」
「既然知道她們是故意的,也不必再多說些什麼了。」柳皇貴妃眼波一轉,帶著淺淺的笑意說道。「這裡到底是皇后的昭陽宮,不是我的頤華宮,我們主奴都得謹言慎行。不過就是站著吹會兒冷風罷了,我還立得住。」
「奴婢們倒不怕什麼,只是怕凍壞了娘娘您的身子。」
「沒什麼,我的身子好得緊。」柳皇貴妃唇角微微上翹。
柳皇貴妃今日特意到得早些,她在殿外站了快小半個時辰,才陸陸續續有妃嬪過來。
一些低位的小嬪妃們,見柳皇貴妃都站在殿外等候,在上前給她見禮后也不敢進殿,只低眉斂目地站在另外一側。
「皇貴妃。」與柳皇貴妃交好的德妃也到了。「怎麼不進去等候?」
「是我的錯,來得太早了些,擾了皇後娘娘的安眠。」柳皇貴妃笑著和德妃說。「皇後娘娘身子弱,起身慢些也是有的,倒是勞動諸位妹妹陪我一同在外等候娘娘接見了。」
德妃但笑不語,一眾小嬪妃們倒直呼不敢。
「見過皇貴妃、德妃。」德妃和柳皇貴妃說著話的功夫,宸妃也到了。
眼見著殿外站著的妃嬪們越來越多了,一直站在窗邊打量情況的錦繡走到早已起身坐在榻邊的皇後身邊說了句話。
「行了,我這裡也收拾妥當了。」皇后對著妝台上的銅鏡,扶了扶鬢邊的九鳳含珠簪。「讓她們都進來吧。」
柳皇貴妃在後宮之中的位份僅在皇后之下,和眾位妃嬪們給皇后請過安了,她便坐在皇后左側近前的位置上。
「臣妾聽說太醫們最近進了新的養身方子給皇後娘娘服用。」一坐下身來,德妃率先開了口。「想來太醫們的藥方是必有奇效的,難怪我瞧著娘娘的氣色是真的愈發好起來了。」
「我身子一貫不好,幸而太醫院的太醫們伺候得盡心。」皇後接過錦繡奉上的茶盞,淺淺地抿上一口。「我身子不好,還好有皇貴妃和德妃你們兩人處理後宮諸事,為我免了不少麻煩。」
「為娘娘分憂本就是我與德妃妹妹的本分,娘娘如此說倒是折煞我二人了。」柳皇貴妃朗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