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35年春,東京的雨一如既往地寒人心肺。剛下的薄雪似是被雨花捲著跑了過場,少頃便化作白霧一團。
「梨繪小姐,也覺得雨很漂亮嗎?」略沉的男音在背後響起,林湄鬆開攥緊窗帘的手,隨即暗色的帘布落下,遮住空間外面透進的光線,整個房間只剩下黑暗和冷寂。
「梨繪小姐?」男人困惑的聲音。
林湄沒有開口說什麼,憑藉走多夜路的習慣技能徑自走到低桌前,點亮一盞油燈。
視線恢復了闊明,久保涼莫名的不禁鬆了口氣,望向那張傾慕不已的清麗臉龐。
「梨繪小姐,聽說你要回華國了?那最近很不太平,我想如果梨繪小姐不願意,我可以找父親說一下。」久保涼隨其坐下,眼裡滿滿都是對這異國女子的擔憂。
青釉瓷的茶杯放了一隻在他面前,修長白皙的手指緊扣了茶壺蓋,淡黃帶著微許琥珀色的茶水被注入杯中。久保涼幾乎是看呆了的,在他的印象里,這個堅韌的女人已經很少在家裡擺弄華國茶道了。
林湄勾唇淺笑,執起茶杯淺酌一口,「上好的烏龍,茶水是最上味的第二泡。嘗嘗。」雖是用請的話語,語氣卻不怎麼客氣。
久保涼便也隨即拿起茶杯,學起她的樣子飲茶,表情楞楞。
待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找她不是單純的喝茶,正要再次詢問,先被林湄堵塞住話語:
「華國我是要回去的。我會以帝國軍人的身份回去,他們不會與我為敵。即便有,他們也沒那個膽子和我作對!」說到最後,嘴角竟勾起弧度,甚是滲人。
男人呆愣地看著她,在他心裡她一直是當初被送來寺島家時無助的、天真的女孩,又想到父親說的此女不簡單,須小心提防;想要否決,卻總忍不住想往別處想了去。
華南景涼鎮,街道人來人往,偶有一輛黃包車被喚停等待車客。看似平靜的街巷卻是洶濤暗涌,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事,誰也不曉得誰究竟為何奔波。
暗處一群扣了烏氈帽的黑衣人眼睛像淬了毒般,盯向一個人隨時準備出動,為首的人眯眼看著這個鬼鬼祟祟的人,隨手掐掉沒抽完的煙,往地上一砸:「行動!」
話語剛落,身後的人就立馬衝上前抓住那人。沒有準備的人被一把抓住,滿臉的惶恐,「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我什麼也沒幹!」
鬧這麼大動靜也引起周遭一些騷動,自動圍成安全的一圈距離,無不在議論著發生了什麼。
「帶走。」懶懶扔下一句話,便轉身上了車不再看向外邊。
車走不久人群也散了,旁邊茶店擺攤還沒退,有兩人坐在其中神色不緩不徐,輕輕吹開茶水冒的熱氣,再慢慢喝下去。
隔了一會,帶著氈帽的男人壓低了聲音,「這裡不安全了,通知獵鷹立馬轉移密碼本。」
「是。」不加追問,另一人也壓低了帽檐起身結賬,一邊還問店家道,「店家,剛這是..?」
收賬的掌柜一聽這話那還笑得出來,小心探了下四周才小聲囑咐他:「哎喲年輕的先生啊你可別問了!最近抓地下黨抓得厲害啊,瞅見哪個有點不對勁的都要抓上問問...唉,這日子倒是越來難過了。」說到傷心處,掌柜的竟也不再理會太多,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男人見此微側眸,親目了他准許的眼神方才離去。步伐快而穩,不象是出外的普通商戶。
被留下的男人抿了一口茶,眼神溫和,「茶涼了,勞煩店家再續一杯。」
陰暗的小屋裡有男人粗重的急喘聲,接著又是壓抑不住的尖叫:「啊——求你們放過我!啊——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不耐煩的掏掏耳朵,張嘉卉接過手下遞來的熱水,一把灑在男人滿是血痕的身體——
「啊!!!!」
「你光叫是沒用的!告訴我你的同夥在哪,」塗著鮮紅口紅的漂亮嘴唇勾了勾,扯出誘惑的笑,「我馬上放了你,還會給你一筆錢。你想去哪就去哪,誰也找不到你。」
聽到這話的男人頓住,被誘惑得已經忘了傷痛,可是——「我真的不是地下黨,只是有個人給了我一塊大洋,說要跟我換衣服。」
「所以你答應他了。」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張嘉卉怒極反笑。「難怪你要被抓住。這麼貪心的人不去死真是浪費了。」說完拿起槍對準男人的胸口,在他的尖叫破口之前結束了他的生命。
手下驚愕地看著張嘉卉,「卉,卉姐..你把人殺了......怎麼抓人啊?」
張嘉卉扭頭:「平時叫你們記名單記了嗎?就往那裡頭找人抓。」
「萬一給r國人發現了,那咱可吃不了兜著走啊!」下屬害怕地說。
「又不是非要你帶活的回去,還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嗎?」張嘉卉挑高眉,眼前的男人像是才反應過來:「噢噢!就說那人反抗不力,混亂中被我們一槍打死了!」
撇嘴,張嘉卉免為其難地點點頭。
「卉姐,」一個手下從屋外進來,「上頭命我們馬上回上滬,說是要給武官府新晉的機關長擺宴。」
墨色的天看不見一絲雲,遠處天邊微亮的月隱隱透著血色。殺戮的世界充斥著鐵腥的味道,壓著人的心折濤起伏,難以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