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極惡魔女

時限兩百年是個什麼概念？

根據墨北微以往的經驗，時限越長，任務道具越是難找。上個世界那個只有奏響才有回應的「二胡」已經相當難找了，這個世界的道具會是什麼？兩百年，該不會要掘地三尺發掘出來吧？

現在的情況是，什麼線索也沒有。

墨北微除了知道自己在魔界第三十九層，什麼也不知道。

一片茫然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墨北微想了想，得出結論。

——走一步算一步吧。

魔界非常廣闊，基本上可以看成無限廣大又無限深的層層相疊的空間，層與層之間的聯結並不緊密，有時會出現通道，但是，那些通道到底通向何處，沒有人知道，一些固定的來往於各層的通道則是一種「寶貴的財富」，通常處於大妖魔的勢力之下。

這些都是一些年以後墨北微才知道的。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墨北微把「走一步算一步」貫徹到了極點。她基本是地毯式搜索，走完一個地區換下一個地區。這種「到處掃蕩」的作風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最開始是一個地區的妖魔發現了這個「外來者」非常扎手，等前幾批炮灰死絕了，本地妖魔開始知道這個「外來者」的厲害了，有些妖魔前去挑戰，有些妖魔仍在觀望，有些妖魔自覺地避開。當墨北微的勝績一再累加，到了一定的數目之後，她在魔界竟也有了些許名聲。妖魔們稱她為冰魔、白虎魔女、死亡魔女。

前兩個綽號的由來非常容易明白，而「死亡魔女」則是因為數次有妖魔目擊到戰場上飛起巨大的黑色骷髏，每當此時場中都會有妖魔暴斃。事實上也有妖魔一開始稱她為「骷髏魔女」，不過這個稱號流傳得不廣，到了後來，就連「死亡魔女」這個稱號也很少被提起，另一個名號取而代之。

不管過程中鋪灑了多少鮮血，墨北微又是經過多少九死一生而存活下來，只從結果來看，畢竟是她活了下來，贏得了勝利。可以說是好運，也可以說是天運，墨北微沒有惹上那些極為厲害而難纏的角色就走遍了第三十九層，過了一段時間，她找到了「通道」，走出通道，她到了第三十層。不管是多少層，對於墨北微來說沒差別，架還是一樣的打，東西還是一樣的找，她全然沒有融入魔族生活的想法，只是單純地為了完成任務而到處尋找，有時難免和本地的妖魔打起來，她也不在意，全當鍛煉自己。

於是，墨北微根本不知道，她的行為從結果上看已經造成了相當可觀的影響。

全然沒有憐憫之心，對老弱婦孺也能痛下殺手，所過之處絕無倖存者，冷酷嗜殺，不斷擴張著勢力和領地，擅長操縱冰雪和死亡的法術——因為這些理由，妖魔們稱其為「極惡魔女」。

這時候，甚至沒有妖魔知道「極惡魔女」的真名是什麼。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墨北微持續地尋找著「道具」，卻總也沒有線索，她除了繼續尋找，什麼也不能做。

魔界的風景大同小異，永遠不會晴朗的天空，風裡混合著血肉的腥氣和妖氣，無論哪裡都是一片血雨腥風，偶爾有些看似安寧的地方，平靜的外表下更是藏著無數危險。

這種環境對於想要「看得更多」的墨北微來說其實沒什麼價值，只能鍛煉她的戰鬥能力而已。

墨北微有時甚至會慶幸自己有在彩雲國那幾十年的經歷，否則依照她一開始的性格，八成熬不下去。

每一天都一樣，永遠不會缺少戰鬥。她甚至習慣了身上的血腥氣，就算她經常用法術清洗衣服，外面的斗篷還是不可避免地沉積下了厚重的血腥氣和妖氣，她也懶得費力去凈化——尤其是她發現隨著累積的氣越來越多，上門找事的妖怪越來越少的時候，她就更不想花那個力氣了，能安穩一點兒，何樂而不為？氣味不大好，那就切斷自己的嗅覺算了。

時間就這樣推移著，在墨北微到達這個世界的第五十年，她已經走遍了五個層面，每個層面將近花了十年的時間，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或許，嚴格說來並不是一無所獲。

墨北微近來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個近來大概是近幾年之內。

她發現，不管她到哪裡，總有些人（妖魔）跟在她後面，那段距離說近也不近，至少有一二百米，但是這種距離在魔界絕對不算遠，有時候打起架來波及周圍幾十公里都是常有的事情。一開始她以為那些是敵人，後來覺得不大像。她實在弄不清楚那些妖魔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幾次回頭去問他們，感知得到的回答亂七八糟，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想表達什麼，那些話支離破碎的，最清楚的幾個詞就是「強」、「殺」、「頭兒」……

時間久了，墨北微索性不管了，反正那些妖魔只是跟著，而且還自覺地給她留下了私人空間。

墨北微為什麼覺得那些妖魔不像是敵人，具體情況如果用遊戲的說法來描述就是——墨北微卯上BOSS開殺以後，跟著她的那些妖魔就會衝上來殺那BOSS周圍的小怪。

假如墨北微懂得魔界語言和魔界通行的一些規則，或許她就會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了。

魔界是個把一切欲~望都表現得非常直接的地方，大多數的魔族（也可以說成妖魔、妖怪）都會擁有食慾與統治欲，高等的魔族可能會有更高的智慧、更強的力量、更多的慾念，但是最根本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魔界是個實力至上的地方。

只要實力夠強，就會有追隨者。

為了拓展勢力，金錢和武力都是必不可缺的，二者兼得的方法是成為盜賊，這也是現今魔界最流行的職業。

各地興起了大大小小無數的盜賊團，不斷拓展、分割著勢力。

在墨北微不知道的情況下，她成了公認中的某個頗有名氣的盜賊團的首領，盜賊團的成員正是那些跟在她後面的妖魔。

在外界的傳言中，這個盜賊團被稱為「狂血盜賊團」，因為它的作風太可怕了，不單是搶奪財物，而且必定不留活口，成員個個嗜血好戰，更別說它的首領是凶名在外的「極惡魔女」，單憑這一點就足夠這個盜賊團出名了。

聲名在外，自然會有妖魔慕名前來，不是投奔便是挑戰。

墨北微哪裡知道那些找上門來的妖魔為的是什麼，感覺到戰意和殺氣后，她的反應就是直接動手。於是，她發現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有的妖魔被她打敗了之後非但不離開，反而也加入了她後方的那些妖魔中。

這一天，墨北微依舊按部就班地「地毯式」搜尋。

到達新的地區后，她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起因是她感覺到某處有東西回應了寶具的共鳴，依照強度判斷可能是次級道具，她當然會前去尋找，就這樣，她遇到了正在大開殺戒的一個盜賊團。

不巧的是，她的到來被對方認為是前來搶奪戰利品。

於是，雙方就這樣打了起來。

起先迎戰墨北微的是一個頭上長角的妖魔，後來變成了幾個妖魔圍攻她，再後來，那些被打得半殘帶傷的妖怪退下，出來了一個銀髮白衣的妖魔。

墨北微稍稍愣了一下。

這個妖魔長得竟然相當好看，比見慣了的亂七八糟的長相要好得多了，幾乎可以稱得上「俊美」。頭上有耳朵，看起來像是犬科的妖魔，呃，他身後還有尾巴。

墨北微只在心裡感慨了一會兒，手上的劍招半點沒客氣，向著對方的臉就招呼了過去。

出乎預料，對方用長鞭格開了劍后沒有立即反擊，而是開口說話了。

「今天的戰利品我們各分一半，就此住手，如何？」

當墨北微通過感知「聽」到這句話后，身體不由得一僵。

這是她第一次在魔界聽到一句完整而流暢的話——好吧，雖然仍然是陌生的語言，但是顯然這位的語言水平比以前那些妖魔要好得多。

「好。」墨北微點頭，說完之後她才想到對方應該不懂中文，她連忙接上對方的感知，重新傳達自己的意思。

［我只要一樣東西，我還有話想問你。］

銀髮的妖魔神色微動，上挑的金色眸子射出銳利的目光。

「你先讓你的手下停手。」

墨北微一愣。

她正想開口回答，記起「語言不通」的問題，她乾脆閉上了嘴，直接觸動了感知。

［我沒有手下。］

銀髮的妖魔視線一轉，掃過場中亂戰一片的妖魔。

「……你直接喊停手。」

墨北微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場中打得激烈的正是那些跟在她後面的妖魔。

這個銀髮妖魔說的是那些傢伙？

她喊停手他們會聽嗎？

墨北微有些懷疑，又不願意放過這個難得會講話的妖魔，於是她直接放開了精神力，無差別地連上範圍內所有的感知，發動了精神異術。

「住手——！」

清冷的女聲中暗含的精神力使得這一聲低喝有了出人意料的作用，何況先前異術•恐懼的效果發揮出來，許多妖魔驚疑不定地看向墨北微，最後紛紛停手。

「好本事。」銀髮金眸的妖魔微微眯起眼睛，同樣喝止了自己那方的成員，他審視了墨北微片刻，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

「不愧是極惡魔女。」

「啊？」

墨北微怔了怔。

［你是什麼意思？］

「這正是我想問的。」銀髮金眸的妖魔抱起了胳膊，指了指散布四周，隱隱將自己和墨北微圍起來的那些妖魔，「這是來『狩獵』，還是來『挑戰』？『狂血』之名我也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墨北微困惑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我剛到這裡沒多久，只是路過而已。］她想了想，補上一句，［我在找東西，就在那裡面。］

墨北微伸手指向場中堆在一起的戰利品。

銀髮的妖魔瞥了那邊一眼，微微皺眉，懷疑地看著墨北微。

「你要的是哪一件？」

墨北微乾脆走過去，踢開那堆小山似的東西，從底下撿出一柄白色的匕首。

［我只要這個。］她向對方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短匕。

長不過尺，既狹又薄，質地很奇特，不像是金屬。

銀髮的妖魔看了一眼，又看看墨北微，相當爽快地表示同意。

「沒問題，這個給你。」他金色的眼眸明亮了些許，「你確定不用給手下分一些東西？」

「他們跟我沒關係。」墨北微說完后忍不住撇嘴，這種因為感知連接聽得懂的情況很容易造成一種「懂得這個語言」的假象，她老是記不得「語言不通」，習慣地開了口。

［我不認識他們。事實上我很奇怪他們為什麼一直跟著我，你知道原因嗎？］

墨北微發現，當她問完這句話后，對方的臉色變得相當微妙。

當她放開感知試圖直接獲取更多信息的時候，她愕然發現，似乎周遭的氣氛也不大對勁。

熱烈得太過分了。

感覺上那些交織在一起的情緒中有近似於「激動」、「驚愕」、「狂喜」的部分。

這是怎麼回事？

銀髮的妖魔直視著墨北微，露出了一種大約是詫異和懷疑的神情。

「我的名字是藏馬。你先前說有話問我……如果你現在還想問的話，請問吧。」

妖狐藏馬，在此時的魔界也是有些名氣的角色，別號為「極惡盜賊」，以冷酷、狡詐、殘忍而著稱。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有幾分可信度，這是一個相當值得懷疑的事情。

但是，墨北微對此一無所知，所以她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就問了出來。

［魔界……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這裡有國家嗎，有曆法嗎？］

妖狐藏馬頭一回明確地感覺到「匪夷所思」是什麼意思。

一個在魔界相當出名的角色站在自己面前，問他，魔界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