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

苦菜

白遠貞將自己的案幾往後挪了挪,與祁溯的之間又分開了一些距離,「我素來不愛與旁人同案用膳。」

可祁溯哪裡肯聽,白遠貞往後挪,他便繼續往前靠,非要和他的貼在一起才肯罷休,嘴上笑著嘴裡還振振有詞:「可是我卻素來愛與旁人同案用膳,來者既是客唄,你要到我家去我便也按你說的來,所以,白大人,你覺著如何?」

「不覺著如何。」白遠貞這回可被他無理要求給弄心煩了,把案幾往一旁一推,並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心情,起身就要離開,結果祁溯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伸出手去一拉就把白遠貞的衣袖給拉住了,力道之大還把白遠貞往回拉了一段距離,白遠貞始料不及,連頭都來不及回就被這大力給拉得半跪在地上了,膝蓋被砸的好一股痛勁兒,回頭就用凌厲的目光怒視著祁溯,結果祁溯根本不介意他生不生氣,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調侃道:「咱們白大人的脾氣怎麼這麼暴躁,不過就是不想跟我並桌兒吃飯罷了,你要不想,我不強求你就是了,何必鬧小孩子脾氣,連飯都不肯吃了?」

白遠貞蹙眉,盯著他的臉:「小孩子脾氣?」

祁溯笑得沒心沒肺,還伸手幫他揉了揉砸在地上的膝蓋骨,一邊道:「因為心生不滿而把飯菜撂下一走了之的行為,難道不像個小孩兒?你可別告訴我,這是一個成年人應該做的事情。」

「……」

這話真的讓白遠貞沒法反駁,因為即使祁溯會做出失禮且令他生氣的事情來,可他做為水雲間的家主,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如此的,更不應該像祁溯所說的,因為心生不滿而把一切都撂下,然後一走了之,這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可是,像今日發脾氣把到水雲間的客人丟下想置之不理的行為,在以往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即使是白遠貞真的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時,也沒有發生過的,到水雲間做過客的人不少,也有官場逢迎之人來此,他們夸夸其談,不受白遠貞的待見,但即使白遠貞對此心生不悅也從未在人前展現,更不會像今日一般起身說走就走。兒時能夠忍耐的事情,此時換成了祁溯,卻變得完全沒有了一點耐性?

祁溯見他低垂著頭一語不發,便鬆開了拉著他衣袖的手,到自己的桌案前準備挪回原位去用膳。即使祁溯知道自己的臉皮厚比城牆拐彎兒處,可一旦真的害別人心生不悅,他便定然不會繼續如此,更何況這個人是白遠貞。

「咦?」可誰知案幾還沒等他抱起來自己的衣袖就也被人給拉住了,祁溯愣了愣,側過頭去,見白遠貞低頭垂眸看著他袖上的桃花微啟雙唇卻是沒有隻字片語,左手卻扯著他的廣袖不肯撒手,祁溯挑了挑眉毛,笑了一下,問道:「怎麼?」

白遠貞緩緩抬起頭來,直直望進他的雙眼中,淡淡說道:「不必回去了,你在此處就好。」

「……」

「你的手上,還有傷。」

祁溯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明亮起來了,一向都是嬉皮笑臉模樣的他,卻也能因為旁人的一句話而變得恍惚起來。

明明這個人,說話從來不帶任何感情,像個空洞而精緻的人偶,卻很神奇的,彷彿能夠看得出,他真實的內心,以及最真實的想法。

「白歌啊……」

祁溯忍不住彎起了自己的眉眼來,湊到了白遠貞的面前,回望著他琥珀色的雙眼。

「何事?」白遠貞低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聲音低沉問道。

「……」祁溯愣了愣,開口想對他說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與白遠貞重新拉開了距離,才柔聲一笑:「沒事。」隨後又坐回了桌案前。

沒事,我也不過只是想問問你,你,是一向都口不對心的嗎……

……

「我跟你講,以後一定要多和別人坐在一起吃飯聊天,這樣子吃起東西來才更加有味道,我真沒騙你的。」

案幾到底還是順了祁溯的心愿,給併到一起去了,所有的菜都是兩道,祁溯扒拉完了自己的清蒸魚就只能去扒拉藕丁和青筍,對面的白遠貞低著頭,左手拿著筷子,自顧自地夾了一根小野菜,任憑他說什麼都不肯同他講一句話,連一個字都沒有,硬是祁溯吧啦吧啦說得他耳朵聽煩了才蹙眉將筷子放回了筷枕上,對他說道:「食不言,寢不語,且行不逾禮,這道理翛王殿下你難道不懂?」

祁溯愣了愣,咬著筷子:「啊?食不言,我倒是懂,餐桌禮儀?可這個我懂歸懂,真要我食不言那我是真的做不到,還不如直接把我悶死的好受一點,但是寢不語這個我倒是做得到,不過,這給正常人都做得到的好吧,你想,誰睡覺的時候還講話啊?瘮不瘮人,但是,且行不逾禮,這個我就真的不懂了,我小時候文言文沒學好,唯一記得的一句文言文就是一句,『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日……』」

「……」

「哎?我記得食不言,寢不語,這好像是……是誰說過的話來著,容我仔細想想。」白遠貞就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兒的人用筷子扒拉著小瓷碗里的白米飯,皺著眉頭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等了他好久都沒聽他說出來,這才將筷子重新拿起,伸向了盤子里的青筍,才剛夾起來一小片來,連在一起的兩張案幾就被祁溯大力拍得一抖。

「我想起來了,是老子說的!」

「……」

白遠貞將那片青筍送去了口中,細嚼慢咽過後才緩緩抬起頭來,見祁溯眼裡閃爍著的都是莫名其妙的自信光點,白遠貞才淡漠開口,對他道:「不是老子,是見兩小兒辯日的孔子。」

「啊?孔……孔子?我……」祁溯自以為說對了,還自信滿滿,沒想到結果實在是令自己感到尷尬。最後祁溯撓了撓頭才解釋道:「我就,記得是個什麼子來著,沒想到竟然是孔子。」

祁溯也伸出筷子去夾了片青筍,卻見白遠貞面前的清蒸魚竟然一口都沒動,便問了一句:「你是不愛吃魚嗎?怎麼連碰都不碰一下?」

白遠貞瞥了一眼盤子里的魚:「嗯。」

祁溯愣了愣,隨即笑道:「那剛好,你不愛吃就給我吧,你們水雲間以素食為主,我卻是無肉不歡,雖說每個菜我都嘗過了,做的也都挺……除了那個野菜,做的都挺好吃的,但這些個素菜比起這巴掌大的小魚兒來到底還是差了點兒。」

白遠貞聽他說完便將自己案几上盛魚的盤子給祁溯推了過去,繼續吃瓷盤裡的青菜,這期間偶爾抬頭看一眼祁溯,見祁溯面前的三道青菜果然沒碰過幾筷子,除了被他吃光只剩一堆魚刺的清蒸魚以外,最多的也就是藕丁和青筍,剩下的小野菜被挑走了一根以外就再也沒被動過,果真是不肉不歡。

反正這頓飯到最後祁溯是沒有吃飽,那兩條清蒸魚身上的肉加起來都不夠自己的手掌心大,怎麼可能吃得飽?還有,添飯這種事,真的是讓祁溯癟嘴,什麼叫飯不過三!?吃過了第三碗飯後就不給添飯了,說是吃的太飽對身體不好,可白遠貞家裡的飯碗的大小是真跟茶盞子真是差不了多少!吃十碗飯的量都比不上在自己家裡的一碗。

不過白遠貞的飯倒是真的一次都沒有添過,並且三個盛著青菜的盤子也是一乾二淨,聽起來吃的挺多,但卻是真的不多,因為水雲間的規矩從來都是不允許有人將盤子里的菜剩下的,所以盛菜的盤子並不大,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做工也是極為秀氣的,因為水雲間里幾乎沒有誰有與旁人一起在同一張案上用膳的習慣,所以盤子才會做成如此樣子,而這也是清蒸魚為何會如此小的原因。

沒辦法,祁溯只好也照著白遠貞的樣子,吃光了盤子里的青菜,可剩下的那道小野菜他卻是真的無法下口,扶額嘆息一聲,用筷子一根來就是猶豫不決,不知到底該怎麼送入口中,最後只從上邊咬了一點就受不了了,覺得野菜的苦味已經鑽進了口中,忍不住捂住嘴低語道:「這麼苦的東西,怎麼吃啊……」

白遠貞垂眸飲下一口剛剛沏好的清茶:「你若吃不下,便算了罷。」

祁溯聞言抬起頭來,不想再去看筷子上掛著的小野菜,問道:「可以剩下嗎?」

「可以。」

祁溯吐了一口氣,將小野菜又丟回了盤子里,無奈笑道:「你早說,我是見你都吃光了,覺得剩菜不好才吃的,不過你倒是口味挺重的啊,這麼難吃的東西你也能吃的下去?苦的跟葯似的,還不如不做的好!」

祁溯拿過茶盞來也為自己倒了一盞,準備去去口中的苦味兒,門外來了兩個小丫鬟正準備端走案幾時對面的白遠貞卻又道:「這叫苦菜,味感甘中帶苦,生長於乾旱嚴重地帶……你說得對,沒有誰會真正想吃這個東西。」

祁溯見他眼中的琥珀色有些深沉,也許是被長睫遮擋了才會如此,但總讓祁溯覺得有些與平時不太一樣,便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你……怎麼還會選擇吃呢?」

兩個小丫鬟端著案幾正踏出房門,白遠貞卻抬起頭來,對他道:「有些人,與你我是不同的,就像翛王你,可以選擇過著無肉不歡的生活,而有些人,除了能吃這種東西以外,就當真再也別無選擇,食之則生,不食則死。」

祁溯愣住了:「……」

白遠貞接著道:「你知道神木嗎?那裡的土地早已乾裂,已經三年未曾見過一滴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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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撩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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