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三人相見

「顧長辰，你要把朕，看的比任何事情任何人都重要，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忠誠的臣子，該做的事情，你明白嗎？」

顧長辰沉默不語，他很不喜歡趙肅這種命令的口氣，更何況，如果說忠誠，他自問，如果自己真的是個忠誠的人，那麼按照禮法的「忠臣不事二主」，這個靠著篡權上位的皇帝，應該是自己的敵人！

趙肅亦沒有說話，他在等著顧長辰回答，儘管接觸不多，他卻十分清楚顧長辰的脾氣，要麼他不答應，要麼他一旦答應，就會做到。

空氣在沉寂中一秒一秒的度過，趙肅覺得自己有些難堪，他始終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

顧長辰更加沒有開口，因為他根本沒辦法，把趙肅這個人，放的比一切事情都重要。這隻不過是個人，一個普通的人而已。

沒有任何人，任何一個人的利益，能夠大於所有的事物。

即便這個人是皇帝，依舊不能。

他做不到，他便無法無法開口承諾。

趙肅的心，一點點的在往下沉去，顧長辰現在，答與不答，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帝王的尊嚴和威信，在這個人面前，或許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高。

最後，趙肅的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站起身，一揮手：「時間不早了，顧卿家該走了！」

顧長辰行了個禮，轉身而出，天色已經全黑，點點宮燈映著顧長辰的背影，彷彿飄渺難定的影子。

趙肅若有所失，伏案批了兩本摺子，猛然抬頭，問侍立在一旁伺候的楊復光：「復光，朕剛剛，是不是太過分了？」

楊復光心中緊張，正在研磨的手一抖，便在硯台外灑出一滴墨來。

趙肅的雙眼微眯，朝楊復光上下打量，他幼年在政變中逃出宮外，全靠著這個老太監拚死保全，兩人相處十多年，此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趙肅道：「楊公公，你是不是，向朕隱瞞了些什麼？」

楊復光跪倒在地：「臣……老奴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麼……」

趙肅起身道：「朕是說，關於顧長辰的事情，你是不是向朕有所隱瞞！」他說完這句話，回想起顧長辰今日進宮的種種表現，繼而停留在顧長辰魂不守舍的賜宴上，趙肅想楊復光逼近，居高臨下的問道：「比如說，給伍不凡賜婚一事……朕記得，這可是你的主意！」

楊復光連磕數個響頭，顫聲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老奴也是為了陛下著想，要是顧長辰與伍不凡勾結有所圖謀，陛下將置於何處？」

趙肅微微皺眉，在殿中踱步數個來回，道：「朕不是說他兩人勾結的事情，朕是問——這兩個人的關係！當真，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楊復光終於無法隱瞞，叩頭道：「老奴該死……老奴……他們兩個，行如朋友，實則……實則……」

「實則什麼！？」

「實則夫妻……」

趙肅一下子愣住了，這個消息，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過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喃喃道：「我不信！我絕對不信！」

楊復光帶著些憐憫的神色，看著趙肅。他雖然知道，這種事情，遲早都瞞不住的，但是卻沒想到，自己從小養大的皇帝，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臉上的神色，竟然比當初聽到父皇駕崩消息時，還要慘淡幾分。

楊復光上前半步，扶著近乎身體都在顫抖的趙肅，低聲喚道：「陛下……陛下！」

趙肅神智稍稍清明，他將一切前因後果，以及顧長辰今日的神情細細的回味了一遍，心中的疑問卻越來越大。

趙肅猛的一甩手，回頭朝楊復光怒斥：「你既然知道，為何一直隱瞞不報！？」

楊復光低頭，嘆了口氣，道：「老奴……老奴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用不著拿來煩擾皇上……」

趙肅卻好似全然沒有聽到楊復光的話一般，他的雙眼看著遠處，眉頭蹙成一團，手猛的握緊几案的一角，隨即一拳砸在上面：「顧長辰，你竟敢欺瞞朕！虧朕還將你當做心腹臣子，委託重任！」

楊復光小心翼翼的上前勸道：「陛下……老奴，老奴琢磨著……只要顧將軍不耽誤正事……陛下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肅全然沒理會楊復光這句話，霍然道：「朕還是不信，朕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詞！」

隨即，趙肅走出殿外，大聲道：「來人！更衣！」

即刻有伺候在外的宮女碎步跑進來，張皇不知所措的看著趙肅。

趙肅黑著臉，溫和的樣子一掃無餘，甚至帶了點惡狠狠的樣子：「伺候朕更衣！」說畢，頭也不回的朝後殿走去。

楊復光跟在趙肅身後，連聲相勸：「陛下，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陛下，這麼晚出宮，您帶個侍衛吧……」

「要不老奴跟著，萬一出個什麼事情……」

趙肅系好腰帶，猛的轉身，一把推開楊復光：「朕是三歲小孩嗎？還要你跟著？」

楊復光還想再說什麼，趙肅猛的止住腳步，指著楊復光的鼻子：「楊復光，你攛掇朕給伍不凡賜婚，要是真弄出什麼亂子出來，朕拿你是問！」

楊復光止住腳步，有些絕望的看著趙肅的身影隱沒在宮門之外。

夜風之中，楊復光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根，他獃獃的往回走，自言自語：「陛下，老奴，老奴做的一切，都是想讓陛下高興……都是想讓陛下高興啊……」

趙肅出了宮門，宮牆周邊是禁區，一片寂靜，他原本是朝著顧長辰所住的驛館奔去，走了一半猛然止住腳步，想了想，轉而朝伍不凡的宅子走去。

他出宮的急，竟然連馬都忘了騎，此刻走在頗為靜謐的路上，街邊偶爾有人路過，趙肅的腳步卻越走越慢，他剛剛出於震驚和被欺騙的憤怒，此刻都慢慢淡去，他甚至在心中問自己：這樣生氣是為了什麼？伍不凡和顧長辰有那種關係，有同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利害？他搖頭，他也不明白，更加不知道，若那兩人，真的是形如夫妻，自己給伍不凡賜婚，顧長辰會不會惱恨自己多事？如果真的是那種關係，自己對顧長辰說的那些話，會不會讓他認為自己是個蠻不講理的君主？

趙肅的腳步越走越慢，到了最後，他駐足在伍不凡的府宅門口，搖著頭哂笑了一下：就算這兩個人，真的是這樣的關係，那麼自己以後用人，稍稍注意一下，也不至於真的惹出大亂子。

想到此處，趙肅機會要轉頭回宮了，卻不料被楊復光派來準備婚禮的小太監正從宅院中瞧見趙肅的影子。

那小太監急忙上前，就要跪倒行禮，被趙肅制止了。

那小太監做出一副牽引皇帝的樣子，趙肅不覺就跨進了伍不凡的宅邸，同時吩咐：「不必通報，不要聲張！」

小太監都點著頭應了，伍不凡府邸的仆佣本來就不多，這幾年要準備婚事，宮中的太監來來回回，都認得趙肅，根本無人阻擋。

趙肅四處看去，只看見具已裝扮停當，大紅的燈籠，地毯十分鋪張，就連庭中的樹木，都被紅綢包裹的好好的。

趙肅走了幾步，忽然神差鬼使的問一旁的小太監：「朕聽說，顧將軍與伍不凡交好，他今日可曾來過？」

小太監老實回答：「回陛下，顧將軍剛來不久，正在偏房和伍將軍議事，可是要通傳？」

趙肅沉默半晌，忽然道：「不用通傳，偏房在何處？朕去看看！」

小太監慌忙指給皇帝偏房的位置，趙肅點了點頭，撇開小太監，自己一人朝那裡走去。

偏房周圍一個人影也無，想必是伍不凡下了令不讓人靠近，趙肅緩緩的走過去，他本不想偷聽，可是此刻，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扯著他一般，蒙蔽了他的心智，讓他的腳步不由的變輕，讓他離門不到半步的位置停下。

房中果然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顧長辰的聲音帶著些焦急：「不凡，怎麼辦？」

伍不凡的聲音倒是坦然：「什麼怎麼辦？你難道想反？」

趙肅的心一下子就提起來，若是此刻顧長辰有這種想法，明日早朝，就直接殺了他平息朝堂。

顧長辰卻半天沒有說話，或許他做了什麼動作，趙肅也無法看到，只是又聽見伍不凡的聲音響起：「那就是了，你我都不想抗旨，更不想謀反，那只有接受賜婚了！」

顧長辰的腳步聲響起，趙肅全然能夠感受到其中的焦躁，那個人的聲音也有些沙啞：「不凡，你別說這樣的話，我想想，讓我想想，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這次輪到伍不凡不說話了。

趙肅自己也覺得沒啥意思，準備悄悄走開，卻忽然聽到顧長辰的聲音響起：「皇上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我想連夜進宮，向陛下說明情由，或許陛下會收回成命……」

伍不凡嗤之以鼻：「皇上？！呵，你覺得他好，我覺得也就那樣，他才不會幹這種自己扇耳光的事情！」

顧長辰道：「不……雖然我跟皇上接觸不多，但是對他也還算是有所了解，他不是一個喜歡強人所難的事情，他給你賜婚，目的無非就是想讓你更忠誠於他，同時買個人情給我。我想，他……」

趙肅在外，聽見顧長辰這樣說，不覺呆了。

兩人又說了些什麼，他也沒聽進耳去，只是心中反覆的問自己：要拉攏伍不凡和顧長辰，取消賜婚，正是最好的做法，可是若真要收回成命，心底卻又有那麼一絲絲的不樂意。為什麼會不樂意？為什麼會不樂意？

趙肅正在沉思之中，猛然聽見伍不凡的聲音傳來：「娶公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跟公主，我是在上面。跟你就……」

然後趙肅就聽見了衣衫撕裂的聲音。

趙肅登時感覺尷尬，尷尬之餘，不禁又再次震驚。

顧長辰居然……居然是在上面的那一個……

他的那個長相，那種模樣，怎麼看怎麼都不像啊！更何況是跟伍不凡……

房中傳來的聲音漸漸的變得起來，低聲的喘息，吧嗒吧嗒的黏稠之聲，身體碰撞的聲音，都盡數的傳入趙肅的耳朵。

由於太過匪夷所思，趙肅的腦袋，轉到了另外一個方向，有些奇怪的想到了，顧長辰在上面，會是什麼樣子……

裡面的聲音漸入□，有些肆無忌憚起來，有了太子，有了宮妃的趙肅，自然很明白，都是在做些什麼，甚至連什麼樣的姿勢，都能自行想象。

他自己都有些面紅耳赤起來，覺得這樣偷聽實在不好，轉身準備走，失魂之下，腳下不留神，踩到枯樹枝，嘎吱一下的輕響，在黑夜低吟聲中，格外刺耳和清晰。

顧長辰的叱問聲從房間中傳來：「什麼人！？」

趙肅深吸了一口氣，自己偷聽並不光彩，尤其是，自己還是皇帝，只能先發制人。

他上前一步，嘩啦一聲推開房門，故作鎮定，心中亂跳，臉上卻好像罩了一層嚴霜：「是朕！」

房中的兩人，還赤身，尚未分開，神色震驚，沒回過神來。

趙肅反上前一步，踏進房中，目不斜視的坐在房中椅上，冷笑道：「朕來看看，明天就要當朕妹夫的人，在幹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