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二秀兒也端起酒杯,爽快地答應著:「好!」
兩人交錯了手臂,脈脈含情間要飲這杯中美酒,哪料大門外突然起了嘈雜。左鄰右舍的狗都狂吠起來,隔壁的小娃娃也開始嚎啕大哭,然後是女人的哭聲和男人憤怒的吼叫,就像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劈頭蓋臉地砸進人的耳朵里。
「是不是隔壁吵架了?」
林小海放下手中酒杯,打開房門來就要去探個究竟。這時東廂房裡也亮起了燈,林小海的岳父急急地衝出來,連一件外衣都沒來得及披。
「爹,是不是剛才李叔喝多了回家鬧呢,怎麼這麼吵?」
「不是不是,你快進去!進去!」老獵戶連著擺擺手,把林小海往新房裡推。
就在這時候,林小海聽見有人無禮地拍門叫喊:
「開門!開門!快出來迎接官老爺!」
「快點兒來開門!」
岳父只好一邊牽著林小海一邊去催岳母,他壓低了嗓子小聲地說:「老婆子!你快點兒!」
「這就來,這就來!」岳母一邊系著腰間里的衣帶一邊從房裡小跑著出來,「你們爺倆兒快去藏好,快!藏到柴房裡去!二秀兒,快把嫁衣裳脫了藏好!」
二秀兒急急忙忙脫掉身上的新嫁衣,這一連串的緊急情況讓林小海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兒?」
林小海的岳父一把把他扯進了柴房,埋在柴火堆里:「這是抓壯丁來了,你可千萬別出聲!記住了!」
林小海大為驚異,聽門外動靜,岳母已經給那官差開了大門,那官差罵罵咧咧地進來就喊:「你他娘的個糟老婆子,怎麼這麼晚才給爺開門!是不是屋裡邊兒藏漢子了,啊?」
另一個官差說:「嘿!她要是藏了漢子,那咱們就得著了,正好還差一個人!」
岳母哆哆嗦嗦,伏低做小:「官爺們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們家裡就剩我這個老婆子和我那可憐的小女兒了。」
「你這可是最後一家了,就是你現生也得給我湊出個人來!」
「那老婆子就跟著去吧!老婆子雖然打仗不頂用,但是洗洗刷刷做個飯什麼的······」
「你少給我廢話!要你幹什麼,給你養老嗎!搜!」
接著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林小海聽見秀兒在阻攔,然後是一聲唾罵和一個響亮的耳光,林小海不僅怒火中燒,好像這個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接著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官爺,官爺!您就放過我們吧,我和娘給您磕頭了!這裡還有二兩銀子,您先拿著,等回頭我把······」
「姑娘啊,爺也不是壞人,這也不是錢不錢的事兒,上頭這樣交代,我們要是辦不好,我們也得挨罪受!」
「官爺啊!我家已經出了一個人了呀!我家大兒打前年一走,就再也沒有音信,是死是活的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家可再也禁不起折騰了!」
岳母哭得撕心裂肺,二秀兒也哭得斷人心腸,林小海內里猶如油鍋熬心肺,忐忑不安和悲傷憤怒一時間全都湧上心頭。
「大墩子,」(大墩子是老獵戶給林小海起得名字,前文說到林小海失憶了)老獵戶從水桶里鑽出來,悄聲兒地對著林小海說,「記住,咱們家就全都靠你了!」
說話間,外邊那個暴躁的官差兩腳踢倒了林小海的岳母和二秀兒,這就要往柴房裡闖將進來,老獵戶打開門往外一站:「別欺負我老婆子和我閨女,我跟你們走!」
「早知道這樣你還瞎折騰什麼,叫我們可是一通好找!」
「別廢話!押上他!」
兩個官差一前一後就押著老獵戶往外頭走,二秀兒和她的娘坐在地上低頭哭著卻也不再阻攔,心裡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這個年頭,誰家裡沒有碰上過這種事情呢。
兩個女人的哭聲像鈍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林小海的身上,林小海再也忍不了了,馬上就要跳將出來,去和那官差拚命,這時候,走到大門口的老獵戶突然回頭喊了一句:
「老婆子,我走了!往後咱們家裡可就全靠你了!」
林小海知道這是說給自己聽的,頓時泄了氣,只好待在柴火後頭,任憑他的岳父、他的救命恩人,被帶上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刑場——戰場!
外面的狗叫聲漸漸停歇了,林小海從柴火後面鑽出來,喜服皺皺巴巴,雜亂的頭髮上還掛著枯枝,真是狼狽不堪。
這是一個男人最無能的時刻,因為他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家人。
他上前去扶起岳母和二秀兒:「娘,秀兒,咱家還有我,咱們要活的好好的,等我爹和大哥回家來。」
話頭再說回獵戶這邊,兩個官差押了老人往村子外面走,在村頭兒那裡還有幾個官差押著他們各自的「戰利品」,他們要往一塊兒去會合。
這兩個官差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年紀大些,脾氣也暴躁,走了沒幾步燈籠滅了,頓時就發起火來:「他奶奶的,這個破燈籠也不中用,這黑燈瞎火的叫老子怎麼走!」
那個瘦一點兒的邊往懷裡摸索邊說:「大哥彆氣彆氣,兄弟我有準備。」說話間從懷裡掏出一根蠟燭來。
瘦子拿出火匣子,吹著了點上那蠟燭,就要把蠟燭安在燈籠里,這時瘦子突然說:「奇怪,我怎麼覺得這蠟燭上還有字兒呢!」
「拿來我看看!」
兩人湊在一塊兒仔細一瞧——上面赫然是一個雙喜字兒。
「這是我在老頭家拿的!」
胖子轉過身來一腳踹在老獵戶的身上:「說!你家裡還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