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一樣的人口走失案

一·不一樣的人口走失案

柳川市的秋天來得格外的早,才不到下午五點,天色已近黃昏,一輛線條流暢的商務車停在公安局門口,副駕駛下來了一個女孩子。她穿著簇新的淺藍衣裙,長發打著柔和的卷披在背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黃昏下呈現出一種淡琥珀色,顯得格外有神采。

她徑直推門走進公安局,而那輛商務車就熄了火停在原地,靜靜地等待著,從前窗望進去,隱約還能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西裝革履,側著頭,似是一直望著女孩兒的背影。

公安局裡此刻很平靜,沒什麼人,值班的警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案例,還有一個年長的桌前放著一杯枸杞水,正在閉目養神。

「您好,我要報案。」

與開門聲同時響起的,是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她的語氣很有禮貌,話音不急不緩,進來之後還不忘回身輕巧地帶上門。

姑娘一看就是好姑娘,但問題是,他們見慣了憤怒的、傷心的、絕望的,在公安局裡,情緒穩定才是異於常人的表現吧,當下就有一個年輕警察驚奇地摸了摸鼻子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條理清晰地回答,「阮景,樂器的那個阮,景色的景。」

「你要報什麼案?」

阮景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瞬才又開口,帶著點兒不確定,「人口走失案……吧。」

那個年輕警察神色嚴肅起來,一邊掏出一張表,一邊問,「誰走失了?」

「我。」

年輕警察於是停下手中的動作,露出了一個「你在逗我」的表情。

看著眾人異樣的神情,阮景皺了皺眉,補充道:「是我走失了沒錯,我失憶了,對過去三年的事情一無所知,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柳川,所以想來公安局裡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

半個小時后,老周一口喝乾了手裡的枸杞水,壓下了跟那幫愣頭青一樣不懂得掩飾的嘖嘖稱奇。他在分局幹了二十多年幹警,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失個憶把自己失到外省來了,如果不是面前這個姑娘語氣太過理所當然不似作偽,又配合地掏出了柳川市中心醫院的病歷等證據,他們大概會一邊穩住她,一邊替她打個120。

「周哥,這種情況……怎麼處理?」

老周沉默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看向說完話之後就安靜待在一旁的姑娘,把手裡的水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那就,請示一下上級吧。」

等待的間隙,阮景就坐在一旁的長凳上,像是沒看出幾個警察都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徑自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偶爾忽閃幾下。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到了下班的點兒,局裡卻沒有一個人動,直到老周轉出來,眾人才停下自己手中假裝在忙的活計。

「我們這裡沒有你的資料,不過,根據你提供的信息,我們查到了你的大學,從你的大學里調出了你的個人檔案。」老周又翻了翻手裡新鮮出爐的個人檔案,看阮景的目光都透著驚奇,嘖嘖地感嘆,「京都人,十五歲被濱江大學破格錄用……小姑娘年紀不大,履歷倒是光鮮。」

阮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毫不誇張地說,阮景就是別人口中所謂的天才,她十五歲就被中央直屬的警校刑偵系錄用,大一那年憑藉獨樹一幟的「情景推演法」協助警方破獲了一起特大殺人案,一時之間,在警界小露鋒芒。「情景推演法」更是被當成了刑偵案例,在好幾個局裡開了座談會學習,有了這樣的實力,接下來的時間,除了上課,阮景也經常被惜才的老警察們借調,參與了很多刑事案件,最風光的時候,還榮獲了濱州市公安局頒發的三等功勳章。

這些經歷再度被提起,阮景心中波動不大。

「之後呢?大三之後……我有什麼記錄?」

「這……」老周反覆看了幾遍才抬起頭來,納悶地說:「大三之後你就沒有公開記錄了,只有畢業時被授予的一個『優秀畢業生』稱號。至於你畢業后兩年做了什麼,我們查訪還需要時間。」

而且家人聯繫方式只填了個母親,還是個美國的電話號碼,又打不通。

一時間,眾人也犯了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還是老周站出來,「如果你需要,我們可以把你送回濱江,看看濱江那邊的公安局會不會有什麼關於你記憶的線索,畢竟現在看起來,你應該和濱江那邊的警方比較熟一點。」

阮景搖了搖頭,她不知道濱江有什麼在等著自己,這般大張旗鼓地回去不是最佳之選。她想得清楚,可是她因著才出院,臉上還有些蒼白,配上她緊抿唇的模樣,倒顯得有幾分不安。

這在眾人眼中,就是假裝堅強了。

都這副境地了,還不願給警察添麻煩,多好的姑娘。

老周心一軟,從懷裡掏出僅有的兩張百元大鈔塞到她手裡,其他人見了,也紛紛效仿。

最後,老周又將不知道從哪兒拿來的一個古董機給她,「手機你拿著,裡面存了我的號,你先找個酒店安頓下來,等我們查到什麼線索,隨時聯繫你。」

阮景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懷揣推脫不掉的四位數「巨款」的人了,天色早已經暗得透徹,初秋的夜晚有些涼,路燈下樹影搖晃,張牙舞爪的,隱隱有了妖魔鬼怪般的輪廓。

商務車旁靠著一個男人,身姿頎長,靜靜地站在暗影里,他彷彿已經站了很久很久,周身都浸染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蕭瑟意味,面容在陰影里模糊不清。

阮景走過去清了清嗓子,「肖先生,今天多謝你了,還要麻煩你送我去……」

肖崇言的目光落在阮景身上,沉靜,卻令她莫名地不自在起來,「你沒有身份證,能去哪兒呢?」說著,他向著她走了一步,面容從黑暗處顯露在路燈下。

他的五官有種極富侵略性的英俊,那種眉宇間流露出來的肆意又偏偏被包裹在一種溫和的氣度之下,像是一幅運筆深刻的工筆畫被生生地潑了水墨上去,迫使銳意暈染開來,矛盾又有著奇異的吸引力。

見她的睫毛隱約顫動了一下,肖崇言又加上一句,「是我開車撞到了你,才害你失憶,我說過,我會負責。」

阮景還在思索間,肖崇言已經轉身上了車,副駕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他傾著身子,將副駕上的西服外套隨手扔到後座,而後看向阮景說:「上車吧。」

他態度溫和中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卻對她沒有絲毫惡意,阮景一向相信自己的洞察力,從善如流地坐了進去。

肖崇言等她系好了安全帶才打著火。

阮景偏頭看向他晦暗不明的側臉,「我們去哪兒?」

肖崇言偏頭瞥了她一眼,「我家。」

阮景一滯,「會不會不太方便?」

「不會。我自己住。」

「就是這樣才會不方便吧。」

阮景又看了他一眼,男人專心致志地開著車,華燈的輝光掠過他的面上,描摹出他俊逸的眉眼,阮景看不懂他是真沒聽懂還是假裝。

肖崇言騰出一隻手開了暖風,「離到家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阮景搖搖頭,「沒關係。」

話雖如此,車內的暖風打得很足,座下是純白的羊毛墊子,這種溫度十分催眠,阮景還是忍不住睡意襲來,漸漸地閉上眼睛,陷入昏沉中的最後一眼,是男人把在方向盤上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指。

她緩緩墮入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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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她是寂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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