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及笄(上)
正月十五,地處北方的京師仍是嚴寒之時,積雪不減,反倒是雪又下了起來。今日即將舉辦的家宴,倒也是給原本死氣沉沉的紫禁城添了幾分生氣與熱鬧。
國喪也以二十七日代替了二十七月,政局也漸漸穩定下來,畢竟當今聖上早已親政,當下也是正在加緊步伐出去和珅這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
若華早早便起來梳妝,天都還未全亮,搖曳的燭光打在她的臉上,平添了一分美感。
這些日子若華身子漸漸豐盈了些許,總是比以前那種弱不禁風好了不少,臉色也比前些日子好看了幾分。
「纖迢,你就別再揪心本宮該穿哪件衣裳了,這樣轉來轉去的看得本宮心煩。」若華無奈看著眼前纖迢在瞻前顧後的忙碌,自己卻坐在一旁任受擺布,「還有,你們全都給本宮坐下,本宮自己來成不成?」
纖迢等人聞言,只得放下手頭的事,很有默契的互視一眼,全都退了出去。若華倒是滿意的,隨手挑了素色旗裝撿了幾隻簪子戴上,一張臉不施粉黛,反倒顯得清新脫俗。
「若華,生日快樂……」
若華愣住了,那聲音格外熟悉又讓現在的她覺得陌生。
她一隻手擱在自己額頭上苦笑,眼底的情感是不斷的翻湧著,「看來我又魔怔了,居然又聽到墨緒的聲音了……差點忘了,我在現代的農曆生辰也是正月十五……」
那聲音裡頭包含了幾分自嘲,幾分無奈,幾分傷悲,還有幾分無力。她知道自己怕是回不去了,怕是太久沒有聽見他的祝福了,自己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了。
她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銅鏡之中的自己,細長的手指輕輕觸碰著鏡子,指尖摩挲鏡子,心裡頭全是五味陳雜。忽的寒風襲來,半掩著的窗子吹開了些,她不禁打了個哆嗦,眸子裡頭的神色卻又沉了些許。
忽的,腦子中劃過一張臉,和他,有七八分像……
太和殿。
這場元宵家宴的舉辦地點在太和殿,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排場,一切都是顯得很自然,也沒有鋪張浪費的勢頭,彷彿只是尋常人家裡頭一場聚會。
不過,來的人倒是不少。
有熟悉的面孔,也有不少陌生的面孔。宮裡頭的妃嬪差不都是都到全了,幾個親王貝勒倒也都來了,還有兩個阿哥也都來了,反倒有幾分家宴的味道,也給這些日子陰冷沉悶的紫禁城添了幾分喜氣,也有了點新年的味道。
雖然微乎其微,但也好歹有了點生氣。若華看在眼底,也是高興的,皇帝等一眾人似乎也是高興的,反倒是讓不少人覺得心頭舒坦了不少。
「今日諸位都賞臉蒞臨四公主的及弈禮,亦是元宵家宴,本宮在此先祝諸位新的一年裡頭,萬事如意,如這元宵一般圓圓滿滿。」坐在皇帝一側的穎太貴妃最先開口,在後妃裡頭她位分最高,這開口也理所應當。
皇帝看了她一樣,也有了幾分喜氣,便順著這話道,「太貴妃說得是,今日是若華的及弈禮,且說她要求一切從簡,這份孝心令朕感動,來人,宣旨。」
皇帝話音剛落,便有御前太監上前,借過冊文恭讀:
朕之嫡出公主,現景仁宮四公主若華者,溫正恭良,珩璜有則,度嫻禮法,柔嘉維則,母儀克奉,雍肅持身,謙虛恭順深得朕心。教夙稟於在宮,婦德無違,是用封爾為庄靜固倫公主,錫之金冊。謙以持盈,彌勵儆慕之節,貴而能儉,尚昭柔順之風,克樹令儀,永膺多福,同賜京師一處府邸為公主府,特許爾自行挑選,欽哉。
若華連忙跪下,叩首接旨,不敢錯半點,彷彿步步都走在刀尖上。她很是清楚,自己若是錯半點都會別人恥笑了去,更何況這是她的大喜日子,只要熬過去,她就可以順利出宮了。
沒有人敢質疑這樣的一篇冊文,似乎所有人都將這場冊封歸為意料之中。不過話說回來,這冊封的封號倒是和原主之後應該得到的相符,這反倒讓若華稍稍心安。
「兒臣接旨,謝皇阿瑪隆恩。」
若華連忙謝恩,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許的顫抖。隨後從御前太監手裡,接過那聖旨時,若華只覺得手中一沉,那聖旨竟是比她想象的沉上不少。她恭恭敬敬的,這聖旨就是她之後的出路,是她計劃中的一步,她不得不接。
那聖旨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安心,同時也給她以一種驕傲。這就是天子的冊封聖旨啊,她接過來了。
周圍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她身上,她從容淡定的在眾人的注視下起身,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慌亂的跡象,其實她心裡頭,比誰都慌張。
「上菜吧,想必大傢伙兒都急了。」和皇貴妃抿嘴一笑,打破了這樣的氛圍。皇帝看向和皇貴妃,點了點頭,「那便上菜吧,今天是個好日子,大家隨便吃些,一家人和和氣氣的。」
「也好。」穎太貴妃撫摸著手裡頭那串檀木佛珠,眼底的笑意不知是真是假,讓人看得有些心慌。
上菜的侍女一個接著一個,雖說菜的樣式不多,也沒什麼特別隆重的,清宮的家常菜居多。雖說是清宮的家常菜,倒也比尋常百姓家裡頭的大宴還要好上不少。
若華看了看這些菜式,主要打的都是清淡的風格,倒也合她的胃口。她扭頭看了看誠妃,恰巧誠妃也在看著她。兩個人的目光相聚道一起,一觸即散,也沒有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若華細細打量著在場的人,一個身影闖入眼帘,原是那日見著的貝子顯淳。若華看著他那和墨緒極為相似的相貌差點又失神,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剋制自己不要看過去。
顯淳未曾穿滿人的服飾,而是自己身著蒙古服,倒是在這些人之中有些格格不入,卻絲毫不在意。講真,這是若華到了這兒來,見到的唯一一個未曾剃頭的男子。
她嘆了口氣,思緒卻飄得越來越遠,像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起起伏伏,沒有一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