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晴空萬里突然出現一塊大黑幕,毫無預兆地遮蔽住了遠方的天空,就連最耀眼的太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雲壓得越來越低,路上的行人紛紛躲避,預示著傾盆大雨將要來臨,隨著幾道閃電划空而過,緊接著就聽到一聲響雷,不一會兒天空便顫巍巍地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
馮洛德從車窗內向外看去,整個城市都圍繞在一片朦朧的氤氳之中,樹木,房子似被輕煙籠罩著,雨點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響,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春節真是個變臉的季節,它如同孩子的臉一般,時而哭,時而笑,沒有任何徵兆地變換著。馮洛德獨自坐在私家車內抽著悶煙,生著悶氣,吐出煩悶的煙圈。
這個春季,它讓馮洛德徹底地頹廢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倦怠感縈繞心頭。春季並非最寒冷的季節,但刺骨的冷風颳得他瑟瑟發抖,此時此刻此景結合當下的心境不時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馮洛德獃獃地抽著煙,他差不多在一小時之內抽了將近一整包煙,他煙癮並不大,只是煩心事實在太多,工作上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生活上又常常因為一個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女人而時常糾結。他就在家門口前停著車,享受這片刻的歡愉,是的,這要是能在這短暫的一小時內徹底不想起何盈盈,對於他而言就是所謂的歡愉,所以他才會通過不斷地抽煙來麻痹自己。
已經抽到了最後一根煙,他長嘆了口氣,這根煙點完之後,便意味著他即將要陷入重複的思念之中,他搖頭苦笑地上準備上樓,卻在小區的超市門口遇到了他朝思暮想又不願意再提起的女人——何盈盈。
「你怎麼會在這裡?」何盈盈顯然是看到了他,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
馮洛德不禁感嘆世事如此奇妙,你心裡想念的人總會用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你的面前。
何盈盈的頭上頂著手提包,兩個人小跑進超市躲雨。
「我家就住在這棟樓上,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我本來是和朋友一起逛街的,但是朋友臨時有事就取消了約會,正好下起了大雨,我就跑來最近的超市躲雨。」
馮洛德不敢直視何盈盈那雙美麗的眼睛,他多麼想告訴她自己內心對她的思念,可男人的尊嚴卻不允許他這樣做,他只能將話題岔開。
「你最近還好么?沒再遇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何盈盈神色木訥地說道:「我遇到了一個自稱是玄學研究者的人,還參加了他的講座,結合我最近的經歷,他推斷我是不是被什麼髒東西給纏上了?今天下午就來我家裡查探一下。」
馮洛德不免有些覺得可笑,也沒往下接:「沒有開車過來么?」
「我最近精神恍惚,做什麼都提不上勁兒來,怕出危險,就沒有開車。」
馮洛德淡淡地說道:「那我送你回家吧,你慢慢講給我聽。」
馮洛德越想逃離就越想增加與何盈盈相處的機會,人無論如何偽裝都沒辦法違抗自己真實的意圖,如今對這個道理他倒是理解得很深刻。他端坐在何盈盈家大廳內的沙發上,柔軟的高級沙發是那麼地有質感,他輕靠著沙發,靜靜地聽她講述與李繼涵所相識的經過。
「你為什麼要請一個靈異學家來到自己家裡,如果對方是強盜,你難道不害怕這樣做會引狼入室?」
馮洛德並不相信什麼驅魔儀式,雖然他之前也曾遇到過靈異事件,但是他先天地認為很多人都是江湖上不學無術的騙子,根本就是借著幫助他人的幌子來實現斂財的目的。
何盈盈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如果是我的話,在我的立場下來看問題就知道我現在多麼需要將這一切解決了!我快被這種噁心的日子給折磨瘋了!」
她本來不想聯繫馮洛德,上次他突然離去的難堪讓她覺得十分不愉快,不過她還是想證明自己在其心中的地位,而且她除了馮洛德之外便再也沒有另外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何盈盈與馮洛德似乎就是有那麼一種若即若離的關聯,這讓她不禁深陷其中,她不甘心就這樣被對方遺忘,甚至從沒有考慮過自己已經嫁為人婦,和未婚男子走得太近確實很欠妥當。
「今天周六,我本來準備去朋友家聚會的,不過還是先把你的事兒辦了吧。那個叫李老師的人到底能不能信得過?」
何盈盈緊咬著嘴唇,每當她顯露出這個招牌式動作時,都代表著她內心中的情緒已經波動到十分劇烈的程度:「我覺得他應該是有一些道行的,我看過他驅魔的視頻,而且李老師的外表也給人一種凜然正氣的感覺。」
馮洛德真想繼續潑一盆冷水,這世間有著許許多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們為了大肆斂財又哪一個不是給人一種渾身正氣的感覺呢?
但與何盈盈那失落的眼神對接時,他卻再也不願說出這樣傷人的話語,因為他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她最近所接受到的折磨非同尋常,任何言語的刺激都很可能會讓她情緒失控,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還是持保留意見更好,畢竟女人自古以來就是迷信愛情與命運的生物。
這時有幾下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馮洛德將門打開,一個頗有威嚴的中年人站在他面前,馮洛德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示意其進屋。
「這位先生,您是何女士的愛人?」
馮洛德連忙搖頭道:「奧,當然不,我是她初中同學,兩個人都在本市工作。我叫馮洛德,您稱呼我為小馮就可以。」
何盈盈也站起身來與其微笑示意:「李繼涵老師您好,讓您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我家裡,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李繼涵微笑還禮,低下頭從包中取出一個類似風水堪輿的羅盤。馮洛德看得仔細,這羅盤十分地老舊,上面標註著天罡與北斗的方位,和他曾經看到的港產電影中的風水道具頗為神似。
李繼涵沒有再多說半句話,手持羅盤進入大廳,依照著羅盤所指引的方向躡手躡腳地前行著,馮洛德與何盈盈也緊隨其後。三人隨即進入房間內逐個查探,從一二層,再到三層的閣樓內,差不多能有半個小時左右。
李繼涵緊緊皺著眉頭,非常地認真觀察著羅盤中指針的具體指向,當他重新地回到一樓並走到一樓廁所時,臉色陡然大變,他指了指廁所內的浴盆:「這裡有很重的凶煞之氣,我感受到一股極不甘心的怨氣。何女士,您在這是否遇到過一些怪事呢?」
何盈盈慌忙說道:「前幾天,我在睡夢中突然被廁所的水滴聲給吵醒了。我起床反覆檢查廁所好多次,但當我回到卧室后也照樣會聽到水滴聲。不過聲音並不頻繁,我也僅僅只遇到過兩三次而已。」
李繼涵神色凝重地望著馮洛德:「小馮,你最好可以陪何女士住在一起。」
馮洛德沒想到他居然會問這樣尷尬的問題,手足無措地回答道:「我雖然沒有女朋友,不過盈盈早已經結了婚,他丈夫雖然不在家,但是與單身女性住在同一幢別墅也不太好吧。」
李繼涵從廁所內走出來,收起了羅盤:「我說的通俗點吧。男人陽氣充足,就算是在有陰煞的地方也能正常生活;而女人,尤其是容易招邪的體制,很容易被不明靈體所感染。我的意思是這樣的,讓小馮做您的保鏢,他可以睡在客房。你們試驗一周的時間,如果還有類似情況發生,到那時候再聯繫我。」
馮洛德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不過還有些不放心道:「如果這房子再有其他事發生呢?」
「那就說明這間屋子確實有問題,應該趕緊搬出。陰煞重的房屋會對房主的財運有嚴重的影響。」
馮洛德又問道:「這棟房子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或者在風水學之是否屬於有福氣之宅呢?」
李繼涵連忙搖頭:「我在新宇小區這裡查探過幾次,小區位置偏僻,遠離市中心,本來這裡就人煙稀少,風水么,應該說無風無水才對。」
這句話驚得馮洛德與何盈盈面面相覷。
「何女士,我想問一個冒昧的問題。」李繼涵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你是不是到哪裡工作都不會做太久呢?而且關於你閑話是非很多。」
何盈盈道:「確實是如此,從我上初中之後,我每到一個地方都被其他人惡意中傷,說我是男女關係混亂,生活不檢點的女人。最開始還以為他們因嫉妒才這樣說。後來卻感覺可能是要償還過去所造下的孽,心中也就釋然了,所以這也算是一種贖罪吧。」她邊說邊往馮洛德方向瞟去,她所說的造孽雙方自然心照不宣。
李繼涵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多積德行善,為他人排憂解難也是我們修行者應盡的職責所在。」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麼說吧,何女士您之前給過我你的生辰八字,你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自身很容易招來一些不幹凈的東西。再出現類似的怪事,就趕緊搬家吧,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
何盈盈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同命相連」的前奏曲在這一刻聽上去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有客人在家,她禮貌地主動掛斷。
「何女士,這首歌曲切記不能再播放!」李繼涵惶恐的神情沒有一絲偽裝。
何盈盈不解地道:「這首歌是我最喜歡的歌曲,我聽了也快兩年多了,為什麼不能再播?」
李繼涵正色道:「這首歌的音調很低沉,歌唱者處於極度複雜的情緒狀態,旋律中飽含怨念,剛才的前奏是招魂的咒語。」
在馮洛德的印象中,這首歌倒也聽過幾遍,雖說聽起來感覺極為不舒服,但是也沒想過會有什麼其他更加隱秘的含義,聽他這麼一說,更是覺得細思極恐。
「你們還不懂得一些探靈的方式,這種歌曲一旦在相應的時間段播放,比如午夜或者凶煞之時,就會招來很多對這個世界心懷怨憤的靈體。」李繼涵繼續道:「它們中有許多都是久留人間伺機報復的厲鬼!有的靈體離開這個世界太過痛苦,心中的怨憤無法平息,就會對傷害過他的人產生強烈的報復心理,甚至還會遷怒於其他無辜的人,類似人間的極端報復性人格!」
李繼涵說的言簡意賅,就算是不太了解這方面的何盈盈也清楚地明白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民間一般將厲鬼定義為是自殺或者突遭橫禍而死的人因怨氣所致的惡靈。不過肆意傷害無辜的惡靈雖然也有,卻極為罕有。」李繼涵繼續解釋道。
何盈盈垂頭喪氣的樣子馮洛德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好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心事重重。
馮洛德安慰她:「不就是一首歌曲么,不聽不就得了,至於這樣難過么?」
何盈盈有些委屈地說道:「你不知道這首歌對於我的意義,無論是多麼疲憊的工作,每當聽到這首歌,我的精神就無比地振奮,會有一種在乏味的現實生活中得到了重生的快感。」
馮洛德敏銳地捕捉到李繼涵眼神中那一絲不為人所察覺的神情,好像是困惑,又好像是憤怒,總之是一種將各種情緒疊加到一起的複雜情緒。
馮洛德將其送到門口,李繼涵見何盈盈還在屋中,就將馮洛德帶出門叮囑了幾句:「何女士已經被這首可以招魂的歌曲給蠱惑了,你最好在這棟房子多住幾天,或者儘快通知他丈夫過來陪伴她。新宇小區遠離市中心,這幢房子更是陰宅中的陰宅。你容貌俊偉,舉止不凡,是有福氣之人。她命格極陰,印堂發黑,能不能熬過這一關,還要看她的造化了。」
馮洛德聽到后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李老師,您為什麼不當著盈盈的面將這一切都說出來呢?」迅速地從兜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千塊錢塞到了他手裡:「錢倒是不多,讓您費心了。」
李繼涵推了推手,示意馮洛德將金錢收回去:「我的女兒有自己的公司,平時經營得還不錯,利潤也較為豐厚。我喜歡雲遊四方,並非那種為錢財而夸夸其談的算命先生。」
馮洛德臉上陣陣發燒,感覺之前實在是誤會了李老師,有些不好意思:「那她該如何化解呢?這種事情應該可以化解的吧,他丈夫經濟條件不錯,多少錢都付得起。」
「方法倒是有的,不過卻更加兇險,而且能否成功也說不定。」
這句話更加地勾引起了馮洛德強烈的好奇心,他迫切地詢問道:「李老師,既然你已經選擇無償幫助我們,更應該告訴我們如何做才能夠化解危機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李繼涵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良久才小聲嘀咕道:「答應我,如果我說出來,你要保證自己不會告訴何女士。」
馮洛德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您,一定不告訴她。」
李繼涵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種甚為苦澀的表情:「此乃命數,非你我所能決定,不過或許由你這樣的貴人相助,應該有化解的可能吧。她和她丈夫兩個人只能活一個!」說完這句話便如煙霧一般散去,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