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接下來的事態又朝著更加離奇詭異的方向發展。

這天小孫接到了一個電話：「我說小孫啊，你們這個房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我和我們家老王總是在大半夜就會醒來，而且地下室每到夜晚總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吵得我們一家三口睡不著覺。」

小孫聽得出這位女性是他之前的客戶，連聲禮貌地回復道：「具體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你能不能來我家看看呢？」

本來勞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撐到下班，卻還要處理這碼子事兒，小孫不禁在心中咒罵了無數句。工作畢竟還是工作，他只好乖乖地查詢檔案，這才記起來差不多半年前自己曾經接待過一戶三口之家。

孩子還在上高中，父母年過六十周歲，老來得子，自然十分疼愛這個獨生女，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來送給她。小孫倒是見過她幾次，確實長得漂亮可愛。

他們家的坐標在是A區12號，當小孫剛進家門口時，就發現站在大廳的三口人著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般——爸爸來回踱步，女兒不住地嘆息，母親一直在搖頭。

見到這戶人家如此地一反常態，小孫不禁疑問道：「你們這麼難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父親王宏文嘆息道：「小孫，王叔問你一句話，你可要老實回答！」

「當然了，王叔您請問。」王宏文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是把小孫給問愣了。

「這房子我們買的時候是全新的不？」

小孫連連揮手：「全新的啊，當然是全新的，整棟大樓都是在建造好之後才開盤的，你們在購房之前不也都了解清楚了不是？」

「自從我們搬進來，就經常會出現一些怪事，實在是邪門得很。」

王宏文神情異常地痛苦，從這個表情上就能夠清楚地猜測到他最近一段時間遭受著異乎尋常的苦難。

「我入職的公司本來前景大好，可卻在一個月前，毫無預兆地突然破產！老闆也跑路了，我投資在股票的錢也賠得精光。我愛人也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後的幾天內，去醫院檢查身體時被發現患上了癌症。我……我的寶貝女兒……彤彤，她卻意外地……」

王宏文結結巴巴地說不上來，緊咬著嘴唇，由於實在是太過用力，以至於嘴唇都快要滲出鮮血來。

妻子梁艾芬接著說道：「彤彤她竟然懷孕了，她才剛剛16歲啊。我聽說新宇小區的位置過去可是一片墳地呢，所以就找小孫你過來……」

之後的話，小孫沒聽清楚，不過也猜的是八九不離十，憑藉這幾年售房的經驗，也能估測出他們找自己前來的目的：三口人住進這裡一年不到的時間，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不幸，這也表明了這棟房子是不折不扣的凶宅，所以才會找來自己當面對質。

「估計這是要找我原價退房！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麼個主兒，你們家倒霉關我屁事！」

小孫心內不住地咒罵著，並做了一個自己並不理解的手勢：「我真的不懂這些風水玄學，這種事情都是封建迷信，沒有任何現實依據。請不要多想，現在的難關也只是暫時的，以後會好起來的……」

這句套話從他嘴裡已經說過許多次了，熟練到可以張口就來。

哪知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就被梁艾芳用一種極為尖銳的聲音所打斷：「放屁，少在這兒放屁，我當初就覺得這裡既不是市中心，位置又太偏僻，根本沒有投資價值。可老王你卻說這裡是風水寶地，在這裡買房子將來一定會漲價！你今年62了，沒有工作，套在股票里的棺材本也全賠光了，以後每個月兩萬多的房貸看你怎麼還？」

王宏文顯然是被這番毫不客氣的質問給激怒了，也以相同的聲調大喊：「之前我得到消息，本市未來會擴建，要是通了輕軌站，房價起碼能多漲一倍！當初又是誰一聽到未來有升值空間，就攛掇我趕快買下來的？還不是你這個黃臉婆！少特么當著外人的面和我放狗臭屁！」

作為局外人的小孫看到夫妻吵架這一幕也真是驚得差點就脫掉了下巴。望著這對夫妻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他也不好說什麼。

不過這兩個人卻彷彿是旁若無人地繼續爭吵著，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就在這時小孫卻聽到了一聲啜泣聲，夫妻爭吵的聲音雖然將之完全蓋過，不過還是可以清楚地聽到。

他向大廳的正中央望了過去，原來小女兒王芷彤正在哭泣，哭得很是傷心。她曾隨父母看過幾次房，所以小孫對於她多少是有些印象的。

王芷彤皮膚異常的白皙，長得一副瓜子臉蛋，端莊秀麗，文文靜靜地，倒是不怎麼願意說話，性格也較為內向，這便是小孫對她的第一印象。他自然明白懷孕對於王芷彤這樣的未成年少女意味著什麼。

二老的女兒尚未成年，卻偷嘗禁果，結果未婚先孕，像他們這種本份的家庭是絕對不能夠允許的。

「這孩子怎麼突然哭了？」

人家夫妻因為家事而爭吵，小孫也是手足無措，他感覺自己真的是插不上嘴，不過還是提高了語調：「二位別吵了，再怎麼吵下去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你們今天找我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請儘快說明好么？」

王宏文率先止住了爭吵，嘿嘿冷笑道：「你說說吧，我們現在不想要這棟房子了，究竟該怎麼辦吧。」

果然，他這番話和小孫先前預料的分毫不差。

小孫也只能苦笑道：「你們可以自己出手啊，這裡的地段很好，而且我們新宇小區的口碑也比較不錯……」

梁艾芳又是極不禮貌地打斷他：「你難道不知道新宇小區是建在墳地上的，這事兒外面都已經傳開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她把手機打開，點擊了百度的搜索頁面，又在頁面內輸入了新宇小區四個字，並遞交到小孫手裡。

小孫拿著手機往下瀏覽，原來在某貼吧內，有許多人評論新宇小區，其中就有人說小區的前身是一個墓地群；還有的住戶說自己住進來之後總覺得昏昏沉沉地睡不醒；還有更奇怪的評論說，這裡是一片陰煞之地，風水很糟糕，60年代末，曾經有人在這裡修鍊過什麼邪教秘術，以致於附近有多個村民被害云云。

總之千奇百怪，說什麼的都有。像這種以訛傳訛的的網路留言，小孫也並非第一次見到，網路無良的媒體喜歡炒作那些毫無意義的緋聞，很多現實社會中的失意者有了網路這種可供發泄憤怒的平台，也經常不講道德地妄自評論。

不過新宇小區建築在墳地上的傳聞，小孫也曾聽說過，他不好意思地回答：「兩位先消消氣，這樣吧，我回去好好地將這件事彙報給售樓中心的領導。我們公司充其量也只能作為二手房中介。所以價格上肯定比你們當初購買時要低許多，請二位做好心理準備。」

王宏文語帶哭腔：「我真不願說太多！遇上這樣的事兒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小孫不願再看到這對夫婦帶有情緒的面容，臨走前望了望王芷彤，讓他記憶深刻的卻是那雙迷人的雙眸，彷彿將他內心中污穢的想法全然看穿一樣！

「賺錢重要還是良知重要？」小孫不住地捫心自問。

第二天上班，小孫將昨天的事情彙報給鄭姐。

鄭姐很有禮貌地耐心聽完小孫的描述，只是她接下來的話語卻讓小孫不寒而慄：「我想問你，你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實現人生價值，還是要多管閑事？」

她問得非常乾脆，普通的問題卻直擊要害。

盛氣凌人的鄭姐讓人不敢對視，小孫磕磕巴巴地回答：「我只想把給母親治病的債務還清，至於其他的想法，我還不夠資格。」

鄭姐笑了，那笑容彷彿如鬼魅一般：」這就對了，你需要錢，賣房子對你而言已經是賺錢最快的方式了，再次奉勸你一句，好自為之！」

小孫愣在場當，本來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對鄭姐說，可他只是一個打工仔，失去這份工作，連未來的生存都是問題，又哪有資格和管理層談條件呢。

他的臉上浮現出為難的神色，鄭姐能夠做到這個位置，自然也是懂得察言觀色的能手，她輕輕地安慰小孫：「你需要錢，我們需要將房子賣出去，雙方各取所需，你是銷售明星，公司還要繼續用你的業績來鼓勵新加入的員工，好好做吧！努力到一定程度，我這個位子十有八九就是你的。」

小孫本還有幾分猶豫，只是這句話對他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能夠做到管理層的位置，這可是他這個平民出身甚至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年輕人所夢寐以求的。

處於良心和利益的掙扎之中，小孫太想掙脫命運的束縛了，快要三十了都沒有女朋友，還不是因為他窮么！而貧窮也恰恰成為寒門出身的他唯一的罪過。他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隨著年齡的增加，未來的機會也已經不多了，他只能咬緊牙牙，將良知擱到了一邊，選擇了最實際的利益。

從這以後，小孫更加努力地工作，很多房子或多或少有一些問題，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絕口不按良心辦事，很快就做到了主任級別。不但為母親償還了巨額的債務，還為自己買下了車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