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章 火紙

八六章 火紙

到了虎皮大人村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的十點,那時候天上的點點星輝不亮,月色也很朦朧,夏天的風緩緩地吹,吹到人的臉頰上,敷衍而輕浮。

葉琛還是找到了一個村民,可巧那人正是村長。村長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得知葉琛要找郭愛珍,頓時一愣。他上下打量葉琛,好像在審視一隻怪物。他一邊看,一邊拉開了和葉琛的距離。

等到他撤到一個安全的距離,才問道:「你是哪裡來的?什麼來路的人?」

葉琛回答說:「我是他老公的一個朋友,需要見她,當面給她一件東西。」

「卻不是扯謊,她老公早就失蹤了。哪裡來的朋友?」

「她老公沒有失蹤,還在世間活著,只是因為一些事不能回來,所以委託我給她送件東西。」

「那你來晚了。」村長說著搖搖頭,微微嘆了口氣。

葉琛忙問:「什麼叫來晚了?郭愛珍是不是在這個村子里?」

「半個月之前,她還活著。如今這個村子已經沒這個人了。」

「你是說她死了?」葉琛有些驚疑。

村長點點頭,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村長說完那句話就走開了。

葉琛緊跟上前兩步,扯住村長的衣襟道:「村長留步!請問郭愛珍家裡還有什麼人沒有?如何死去的?」

「那倒霉老公也真是的,半輩子一事無成,說走就走,撇下了她一個人在家裡等死。我看他是不敢回來,也沒臉回來。她家裡哪裡還有什麼子女公婆,早就剩下她一個人,平時就是我們鄰里街坊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連喪葬的費用都是我們村子里集資給辦的。」

「原來如此。我卻並不知情。——那她害的什麼病沒的?」

「小腦萎縮,加上紅斑狼瘡,身上的肉一塊塊的爛,苦不堪言。快別說她了,想起她就可憐人。」村長說到這裡,以手掩面,好像很不忍見的樣子。

葉琛長長地嘆口氣道:「真是可憐人呀。——村長,我能不能去她家裡看看?」

村長道:「我看你是個正經人,就帶你過去看看她生前住的家。」

村長說著在前面帶路,引著葉琛穿街過巷到了一處人家門前。村長指著緊閉的大門說:「人都不敢進去,我有鑰匙,但我也勸你不要進去了。」

這時候村民過來了幾個,都圍觀過來看熱鬧。

葉琛道:「我受人所託,必須知道個詳細,既然來了,怎麼能不進去看看呢?」

村長道:「你果真想進去看看?」

村民們說:「村長,開門進去看看,聽說裡面還有女人哭的聲音,把俺家小孩嚇哭了幾回呢!」村民們七嘴八舌的,卻都希望藉助葉琛的到來,進去一探究竟。

村長無奈,只得差人回他家裡取了鑰匙,交給葉琛,葉琛接過來鑰匙,開了大門。推門進去的那一剎那,撲面一群蒼蠅,嚶嚶嗡嗡地飛旋在眾人的頭頂。有幾個膽小的村民嚇破了膽,落荒而逃。

葉琛道:「你們如果敢進的就和我一起進去,如果害怕的,就不要在這裡耽誤我做事了。」

村長道:「小夥子,我不知道你是哪裡的人,姓甚名誰,怎麼敢放你私闖民宅?」

葉琛道:「村長,你跟著我一同進去,我就看幾眼,確認郭愛珍已經身故,才算不辱使命。要不是我受人所託,這種差事誰會做?難不成我還失心瘋認定這宅子里藏著黃金嗎?」

村民們附和道:「說的很有道理,活著的時候,這家就窮的家徒四壁。家男人腳底抹油離家出走了,撇下一個罹患絕症的女人等死。要是老天爺有眼,肯定叫那男的不得好死。可憐女人死去了,做了孤魂野鬼。難怪半夜裡有人能聽見宅子了隱隱有哭聲。」

村長呵斥了村民們,叫他們不要亂說,對死者不敬。一面跟著葉琛進了宅子。

葉琛藉助手機的微光,進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是結了蛛網的轆轤,斷了腿的板凳和桌子,野草從最不可能的地面上蔓延開去,幾乎沒有了容足之地。北面三間房,門上爬滿了蟾蜍和蜥蜴,烏鴉在檐下做巢。玻璃窗戶上還依稀可見一個褪色的紅紙福字,塵土已經蓋了一層又一層,玻璃的另一面是無邊的漆黑。

瘮人的一幕接著一幕,村民們看的雙腿篩糠,牙齒打顫,明明是五月的夏天,寒意卻接踵而來。

「走吧,我家裡還有事,我先走了。」一個村民受不了了,拔腿就跑。

村長道:「小兄弟,你膽子不小,這裡新死了人,竟然不怕。你是個重情義的君子,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其實走到這裡,已經算是盡了職分了。」

葉琛道:「村長,北邊這三間房的鑰匙也有嗎?」

村長心裡發怵,可是等葉琛一問,他反射般晃了晃鑰匙串,小門的鑰匙和大門的鑰匙在一起掛著呢。

葉琛拿起那串鑰匙,走到了屋檐下,捅咕了一會,才算把卧房的門打開。一股發了霉的污濁空氣撲面而來。裡面幽深黑暗,天地間最完整的黑暗就在眼前橫鋪開來。

葉琛還是拿著手機走了進去。村長佇立在原地,看看自己身邊有幾個人陪著,才放心站在原地不曾離去。

東邊的牆上掛著一個相框,有些年代感的相框。木質邊的框上雕鏤著龍飛鳳舞的花紋,或許由於年代久遠,木頭被蟲子蛀了幾個洞,主人小心翼翼地砸了幾個釘子固定住相框,可見主人活著的時候,有多麼熱愛生活和注意細節。

相框的玻璃上落滿了灰塵,影影綽綽地看的見十幾張照片歪歪斜斜地排在裡面。葉琛用手揮了揮塵土,突然看見一個美女的相片,濃眉大眼,年輕俊俏,歪斜著頭靠在身旁的一個男人肩上。

男人的長相英武不凡,有點軍人的風度。

這一對璧人相依相偎在一起,幸福和甜蜜,讓人驚艷時光的清淺。

葉琛心想,這一對應該就是郭愛珍和她的男人了,也就是山上遇見的那個怪客。

他們本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為什麼會發生那麼巨大的人生轉折呢?他心中疑竇頓生。

村長催趲道:「小兄弟,我們都陪著你在這裡喂蒼蠅哩。」

葉琛示意他們先不要說話,因為他看到那副照相忽然下墜到了相框的邊沿,又順著夾縫露出了一角。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幅照片抽了出來,拿出一張面巾紙,包裹了起來,就像完成一件很重要的藝術品。

藉助手機的手電筒,他又看了一屋子的擺設,破衣爛衫堆了一地,傢具歪歪斜斜,顯然沒人打理過這裡。在大衣櫃里,赫然露出一件半舊的旗袍掛在衣櫃的裡面,依舊很板正地掛在衣架上,那似乎是郭愛珍明媚的時光最好的註腳。

村長又催促道:「小兄弟?時間不早了,趕緊出來吧。」

葉琛墊著腳才從屋內出來。他依舊輕輕地鎖上了門,才轉身和大家出了院子。

一個村民心有餘悸地說:「我剛才好像聽見有女人的低低的哭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就好像有人在我耳朵近旁哭泣。」

村長罵道:「出息!膽子和豆子一樣大小,還有臉說。」

葉琛拿出了幾百元錢遞給了村長,說:「勞煩大家跟著我辛苦一趟。這點錢不成敬意,請大家笑納。」

村長接了過去。

村民道:「俺們也是冒著天大的干息來陪你看凶宅的。」

葉琛道:「這些錢是我給大家,由村長代收的。不過我來這一趟不容易,我還要知道郭愛珍女士埋在哪裡。大家誰有時間陪我到墳地一趟,我另有孝敬。」

村民道:「算我一個。」

村長道:「你們都去我卻不去,我做這個村長幹什麼?」

於是還是村長和村民們帶路,葉琛跟著,到了埋葬郭愛珍的墳地。

「有誰能幫我去村口買點火紙去?」葉琛問道。

「我去吧,我家裡就是開商店的。」一個村民搶著說。

葉琛給了他二十塊,他去買火紙了。等他回來,葉琛把火紙點了,在火堆周邊畫了一個圈。

一旁火紙燃燒著,葉琛就把錢分給了村民和村長,葉琛道:「我化了紙就走了,麻煩你們了,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得了錢,各自歸家去了。

葉琛面對著熊熊燃燒的火紙,一臉肅穆。他不知道在這對夫妻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怖的事情,他們之間的愛是那麼深,足以讓一個男人拚死拯救自己的妻子。丈夫在絕望的時候怎麼牽挂妻子?妻子在絕望的時候,又是怎麼惦念丈夫?這些問題,或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吧。

葉琛緩緩打開了面巾紙,那張照片順著風飄進了火紙堆里,漸漸化成了灰,也把畫面上的甜蜜和幸福永遠定格。

「郭女士,您丈夫沒有忘記你,您知道吧?他托我給你送葯來了。他是好樣的,您應該以他為傲。」

葉琛念叨著,掏出了那個裝著無數的藍色顆粒的塑料袋。火紙燒完了,葉琛把袋子埋進了郭愛珍的墓碑下方的深處。

默默的,葉琛好像還在和郭愛珍的靈魂對話:「我猜他應該不會讓你等太久。願你們在天上團圓。」

辦完這一切,葉琛撥打了司機的電話,司機開車接他,回到金城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了。

在賓館宿了一夜,做了一夜奇怪的夢,影影綽綽看見一個女子在他眼前忽隱忽現,好像作揖好像鞠躬。一會又看見一個男子,和之前看見的女子一起在他眼前忽隱忽現,好像作揖好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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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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