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膨脹的野心
酒中極品,恰似世間珍奇,可遇而不可求。『老琿春』的桃花釀,遠近馳名,在麟州稱酒中第二,再無第一。
此酒,淡粉色,爽口甘甜,辣味清淡,彌留口齒,酒香綿長,深得陸謙玉喜愛。
啜飲一杯好酒,如品味人生百態,辛酸苦辣,一併湧上心頭,時間彷彿變慢。於是,好像有幾棵桃樹在口齒間生根發芽,香氣徜徉徘徊,令人如痴如醉,怡然自得。
陸謙玉坐躺在椅子里,翹著二郎腿,眯著眼睛。這是一把新椅子,上面散發出淡淡的油漆味。
他忽然想起了一首詩。
天地桃花開一處,人間大醉幾回聞。
江湖三千浪蕩子,世故流水盡無常。
咕嘟!
桃花酒先由他的口腔調和,再經過他的喉嚨,最終滑入他的肚腹。接著,陸謙玉哆嗦了一下,一絲妙不可言在他的腸胃裡跌宕起伏,似乎大江決堤,翻湧澎湃的也許不僅僅是酒,還有他的心緒。
陸謙玉,面色粉熏,待到三人離去,此番感受又彌留了許久。月色催人,他興盡於此,踉蹌上床,倒下就睡。
夜黑風高,涼風習習,窗外的傳來樹葉沙沙的聲音。
陸刃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面前的花圈,那上面的掛著一副輓聯,令他義憤填膺,甚至他很想生氣的大笑。
陸謙玉送給他的輓聯上寫著:
天惶惶,地荒荒。
陸老賊,莫囂張。
許久之後,他終於發出一聲冷笑,他撫摸著紙張,驚喜的說,「動不動腦子的?他居然還敢在麟州!」他又問,守在堂下的瘦猴,「送花圈的人呢?」
瘦猴是他的心腹,保持著畢恭畢敬的姿態,儘管輓聯上的內容挑動著他的笑點,可他仍然堅持基本操守。那就是,不能取笑自己的老闆,他忐忑的看了陸刃一眼后,回答,「那乞丐跑的快,來不及追。」
「抓住他,殺了他!」陸刃瞪著眼珠子,隨後,扯下花圈上輓聯,在手裡揉成了一團,他哼道,「我說的是,不惜一切代價,你明白嗎?」
瘦猴點頭,他也許明白,又不明白。
那麼殺的是誰?
乞丐,還是陸謙玉?
「要通知武陵風一聲嗎?」瘦猴揣測著,他說,「那樣會事半功倍,我們給了銀子,不能白白浪費。」
「荒唐。」陸刃先是大吃一驚,臉色變青,指了指他,恨鐵不成鋼的說,「人跟豬,還是要有區別的,我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是一個蠢蛋。」
於是,瘦猴恍然大悟,他們現在已經不再需要武林山莊的力量了。
錢家大院門前的燈籠隨風搖曳,光芒飄忽不定,一個黑衣門衛裹了裹衣服打了一個呵欠,然後,他身邊的夥伴也跟著打了一個呵欠。
街道上,突然傳來馬蹄的聲響,他們兩個人相互望了一眼,提高了警惕。
一匹馬不緊不慢的邁動貓步從陰影里走來。
接著,一個膀大腰圓,甚至可以用肥胖形容的大漢,出現在門衛的眼中,如同馬背上托著一個水缸。
「吁!」
大漢到達院落門前,倏的勒緊了馬韁繩。他瞥了一眼門衛,撇開了長衫,小心翼翼的翻下馬。
「二莊主!」
黑衣門衛大叫著迎上去,一左一右攙扶著大漢,其中一個說,「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盼來了。」
燭火微光,填滿了整個房間,武陵風的身影在牆壁上被放大了數倍。
他伏在案前,正埋頭看一本書,彷彿讀到費解處,他用手指不停的敲擊著桌面,仰起頭,仔細的琢磨,他自說自話,「什麼意思呢?上氣下移,進而緩擊?這他娘的什麼意思呢?」
他站了起來,按照自己的理解,在空地上擺出一副進攻的架勢。接著主導著體內真氣,由上而下的運轉,它們流經多個穴道,逐漸在手腕處彙集。
接著,他向空氣辟出一掌。真氣由手中魚貫而出,形成了一道似有還無的殺力。
這時,門突然打開,風吹了進來,武陵風慌忙收手,真氣從手臂上急速迴流,落差之大,讓他毫無準備。於是,真氣在丹田中像小鹿一樣亂撞起來。他有了一種剎那間肚子上中了幾十拳的錯覺。所以,臉色鋪上了一層白。
「我的哥哥!嘶呀,他媽的....。」
大漢先把左腿邁進門檻,然後才是右腿,腦袋比身體先到,聲音異常的洪亮。「哥,哈,你臉色不好,怎麼了?」他咧著嘴,對著武陵風笑起來,
武陵風瞧了一眼來人,深吸一口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坐回到椅子上,平靜的調整著氣息,那股亂竄的丹田之氣,才得以乖巧下來。
「不理我,裝深沉?」大漢拉開椅子,坐在陸刃對面,他口渴的厲害,倒了一杯水,溢出了一些,於是水朝著桌子上的書本蔓延過去,他說,「你這麼著急把我叫過來,是不是抓到小混蛋了?」
武陵風眉頭緊皺,用袖子掃去水勢,小心的將書收起來。
「暫時還沒。」
「還沒有?」大漢急了,他齜牙咧嘴的道,「我等的花都謝了,哥哥你效率比牛還慢。」
他正是武陵風一奶同胞的弟弟武陵雄。兩人長相一般無二,尤其是鼻子和眼睛宛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但身材相距甚遠,武陵風體態健碩,武陵雄則是大肚臃腫。
「他精的很,像一條泥鰍。」武陵風說。
「泥鰍有泥鰍的抓法,要不是...,哎呦...」武陵雄比比劃划的說話,激動時,屁股的傷又發作了。
陸謙玉下手狠辣,一腳不偏不倚踢在腚門上,害得武陵雄的尾巴骨差點縮了回去。好吃慢養半個月沒下來床。尤其是在如廁的時候,令他意識到原來吃飯也是一種災難。
「傷勢如何了?」武陵風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他娘的!」那些屈辱的回憶從武陵風的腦袋裡一個個的蹦出,令他氣的髮根豎立,他罵道,「屁股開花了,拉屎都疼。要是被我抓到他,非在他的屁股上刺出三四十個窟窿出來不可!」
「這次幸好是屁股!」武陵風惆悵的說,「我告訴你多少次,可你偏就是不聽,在江湖上走動,要低調行事。」
「哥哥,瞧你這話說的,哎呦...,媽的。」武陵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說,「哥哥,這院子是誰的,你這樣子,也算是低調?」說完,他緩緩坐下,屁股剛挨上椅子,疼得他又跳了起來。他質問道,「現在可不是數落我的時候,你把我叫過來,不是為了秋後算賬吧?」
「我哪有秋後算賬?」武陵風搖搖頭,他太熟悉自己這個弟弟了。他就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主兒。招災惹禍,一天不給自己出難題,像個兩個人娘,白生了這個孽障。接著,武陵風說,「這次,要不是陸家狗咬狗,憑空生出這麼多好處給我們,我才懶得招惹上陸家這個大麻煩。」
這是武陵風真實的想法。
想他雖然在水古鎮呼風喚雨,可比陸家在麟州隻手遮天,還是相形見絀,差的太遠。
說句不好聽的,陸家在江湖上縱橫多少年?江湖裡的關係盤根錯節,誰知道背後站著什麼大佬?再者,陸家經商多年,家財萬貫,用錢就能砸死自己。
這時,武陵雄嘴翹得老高,他不悅道:「象雖大,鼠能克之,你怕他做什麼,就憑陸謙玉那個敗家子,即便我們不出手,陸家在他手裡也完啦。」說完,武陵雄笑嘻嘻的貼過去,又說:「何況我們身後,還有山中之人撐腰。」
「閉嘴!」武陵風勃然大怒,「告訴你多少次了,這件事情不可對外宣揚。」
武陵雄微微一愣,低著頭說,「這裡不是又沒有外人?」
「到此為止!」武陵風哼了一聲,沒在繼續發作,他說,「我既叫你回來,必有重要的事情。」
「說來聽聽,弟弟愚笨,猜不出來!」武陵雄陰陽怪氣的說。
武陵風將陸刃招兵買馬之事和盤托出,他說,「那老狐狸,膽子不小,想要吃了咱們,就怕牙口不夠鋒利。」
「真的?」武陵雄驚訝,「他可真會異想天開!」
「有些人睡著了,就會什麼夢都做。」武陵風道。
「大哥,是要除了這個老東西嗎?」
「是他不仁。」武陵風轉了轉,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那就休怪我不義,風水輪流轉,他能得了陸家之主,我就不能?」
武陵雄哦了一聲,點點頭,忽然一拍自己的腦門,他說,「大哥,弟弟這裡還有一事。」
「何事?」
「山中前幾日送來一個消息。」
「何不早說?」聞聽,武陵風一時急躁起來,「他們又有什麼指示?」
「他們下山來了。」
數日前,一封書信快馬加鞭送到水古鎮來,武陵熊打開來看,只見到寥寥數筆。
他掏出書信,遞給武陵風。
信上書:
大事迫近,爾等做好準備,我們已經下山,等待後續聯絡。
武陵風看完書信,折了折,走到燭台前,點燃了。
頃刻之間,書信化作了灰燼。
「全是些廢話!」他吹了吹紛飛的灰燼,數落道,「他們在搞什麼,每次都讓我們猜?」
「肯定是那群老傢伙搞出來的!」武陵雄舔舔嘴角上的水漬。「那我們怎麼回應?」他問。
「暫放一邊。」武陵雄由緊張變成泰然,他說,「先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情。」
「剛才講到哪了?」武陵雄一打岔,自己都給忘了。
「取而代之,豈不美哉?」武陵風道。
此時此刻,武陵風在心裡正在謀划自己的人生藍圖。剷除陸刃后,奪得陸家財富,屆時,武林山莊便可一朝乘風起,遇雨化作龍。
揚名立萬,功成名就,江湖裡,留下屬於武家兄弟璀璨的一筆,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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