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時刻
午睡時做了一個夢:我是一個雲鬢高挽的古代女子且生活在高高的宮牆內。那是一個馬上要滅亡的國家,沒有君主,只有緊握我手的一個小孩兒與我。我帶著他出逃嘴裡卻一直喃喃「一定要保住函谷關!」醒來時我滿眼是淚。我逢人便訴說這個古怪的夢,我覺得它很悲壯,如「壯士一去不復返」一般悲壯。
街頭那個商店又在搞「揮淚大甩賣」。門口破舊的音響里每月五次一個頻率便會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揮淚大甩賣,賣完回家……」之類的話。然而路人聽過後就像被召喚了一樣齊齊「慷慨解囊」。而今天賣空了的貨架明早又變得滿滿當當。我一直覺得,他們可能永遠都回不了家!
有好幾隻燕子在我家屋檐下安了家,每天午睡時總能聽見「嘰嘰喳喳」的吵鬧聲。我猜它們也許在安排工作,也許是飢餓難挨,也許是在笑話我那不雅象的睡姿。心情好時,會覺得這是一段多麼動聽的旋律呵!心情抑鬱時,就恨不得一棍子搗了它們的老巢,但迄今為止它們仍舊活躍在那個角落。
昨天交話費時遇到了舊時好友,她就站在我對面的那條街邊。弔帶短褲高跟鞋,時下流行的煙熏妝和爆炸頭。若不是一個自以為很酷其實很low的男生叫她,我都不敢相信那會是我記憶中扎著馬尾一臉乾淨,說話會臉紅的女孩兒。最後我看見他們結伴走進了一家旅社。我與她一條馬路的距離,卻彷彿兩個世界的人。
同學都在為錦繡前程而披星戴月、挑燈點蠟,只有我在一邊望著日光燈發獃。我們的生活觀不同這不能怪我,當然更不能怪他們。我希望我可以過得簡單、輕鬆、平凡,於是他們的忙碌襯托得我愈發「荒廢」時間。雖然我常擺出一副對生活心不在焉的樣子,可我活的比誰都認真。
隔壁班有個男生在我路過時沖著我喊「嘿,女孩兒。」他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真誠。於是那天我一直感到特別高興,因為他叫我「女孩兒」,而不是「小姐」甚至「女士」。「女孩」一個多麼美好的形容詞,它不含有一絲一毫的霸道而盲目的男權成分,也不帶任何強加的、莫名其妙的倫理和義務的重負,它只是自信、自在、自足地站在那裡,眯起眼睛,有點敏感有點欣喜又有點憂鬱地遙望著還不知道什麼樣子的未來。等我滿頭白髮時,我還扎著鮮紅的蝴蝶結,我依然是個女孩兒。只因我愛真愛善愛美的心還沒有完全泯滅,只因我仍相信愛情的美麗,只因我回首歲月時還能流出眼淚。
「活著真沒意思。」不少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像在講顛撲不破的真理。然而除了梵高、海子那麼有數的幾位,又有誰覺得實在忍無可忍,最後大義凜然地赴死?人們都活得挺好。沒辦法,誰叫我們都是凡人。
夜尚未殘,而我們都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