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裡的思緒
天才蒙蒙亮,整個村莊還在沉睡,偶爾在不知名的角落裡傳出一兩聲狗叫,靜謐中又不突兀。
此時的我隨著父母的腳步在這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上已經走了快十幾分鐘,望著眼前這看不到盡頭的小道,睡意朦朧的我愈發感到睏倦。父母親都已年邁,常年又被病痛折磨,所以走的格外吃力,這條小道上滿是被他們急促的呼吸所覆蓋。懷中僅有一歲半的女兒仍然在熟睡,路途的顛簸並未影響到她,許是夢見了什麼好玩兒的事兒,她張著嘴笑個不停,這多少讓這氛圍不再那麼壓抑。
半個小時后我們終於來到了今天要勞作的麥田,那簡直就是一片金色的海浪,清晨的風慢慢拂過引起一陣細碎的嘩嘩聲。我站在這端地頭邊絲毫看不到另一端的地頭,雖說我現在也有兩年的勞作經歷,可面對此情此景心裡還是不由地發怵,那種心情又豈是一個「愁」字可以道得清說得盡。就在我還在感慨萬分的時候,父母已經安頓好女兒開始拔麥子了,見此我只能把飄到外太空神遊的意識拽回來,戴了手套便在他們身後奮起直追。
父親見我拔的不亦忙乎,便提醒道:「剛開始拔,一把一把握緊了慢慢相互搗換著拔,不然容易打泡。」雖說方法都懂,可我的手就是不能習慣,眼見著我被甩下了老大一截兒,心裡火急火燎的,只好用自己的老辦法趕了。不多久小手指那裡火辣辣的疼,我揉揉了便繼續開始追,這時候的太陽已經開啟了暴晒模式,如雨般的汗水很快浸濕了衣衫,順著臉頰一滴接著一滴地滲入到我面前的土地里。好不容易等到了休息,摘掉手套時更是把我疼得都紅了眼,只見兩邊各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血泡,由於泡已經爛掉,此時早已血肉模糊。看著眼前的父母,我強忍住痛意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因為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兩位老人的手上也早已滿滿都是水泡,有的地方甚至被磨掉了大片大片的皮膚。老人至始至終都沒有吭一聲,我這個年輕人怎麼好意思再去抱怨?
其實在現在這個年代,大部分農民不用種一分地也是可以活得悠哉樂哉,只是他們對土地有著能夠媲美親人的那種融入骨髓的感情,他們不願讓它荒廢,也捨不得讓它荒廢。父親常常會提起他們年輕時,那時候毛澤東還活著,土地還在地主的手裡,大家都是吃的大鍋飯。父親說他的少年時期基本都是沒有怎麼吃飽過,家口大勞動力少,爺爺又是個不管事兒的,所有的擔子都得他擔著,工分少的可憐,大家每天都是吃著像白水一樣的米粥度日,偶爾會有幾塊洋芋疙瘩都會讓一家子人開心不已。有時候餓急眼了,就在拔過的麥子地里偷偷摸摸地拾麥粒兒吃,這萬一讓地主或者不對付的人看見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所幸後來土地改革,分到了幾畝薄地,便是這幾畝薄地養活了一家子十幾口人。父親至今都在感慨,若當初不是這幾畝薄地他現在恐怕早已是一捧黃土,畢竟在當時那個年代餓死人的事也不是沒有的。
從小我們就在課本上學習要尊敬農民伯伯,跟口號一樣地喊著「農民伯伯辛苦了!」可現實呢?農民是最低微的存在,那些在大都市裡過著紙醉金迷的自詡為「有錢人」的「窮人」們,他們嘴裡喊著口號,卻真實地厭惡著每一個樸實的農民,害怕弄髒他們渾身上下昂貴的「假貨」,在他們看來,那些為了生計進城打工的農民工都是一群在他們手裡討口飯的螻蟻,臟活累活是他們的,心情不好用來出氣的也是他們。滿嘴的仁義道德卻有著一顆骯髒腌臢的心,可笑的是,人們願意花自己所有的時間在這樣表裡不一的人身上,卻不願意花一分鐘甚至於一秒鐘的時間在那些勤懇樸實的農民身上。就像路遙在《平凡的世界》里寫道「人們寧願去關心一個蹩腳電影演員的吃喝拉撒和雞毛蒜皮,而不願了解一個普通人波濤洶湧的內心世界……」一樣。
沒錯,農民春耕秋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面朝黃土背朝天,雙手滿滿的都是厚厚的老繭,臉上也是溝壑嶙峋,可他們卻是這個虛妄的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真實。他們勤勞、樸實無華、熱情好客、知足常樂……他們用最細膩的文字在土地上抒發著情感;他們用最勤勞的雙手在土地上尋求著安穩;他們用最樸實的態度在土地上演繹著人生。
一股清風襲來,讓我昏脹的大腦得到解救,望著父母模糊的背影,我又不禁懊惱自己地走神。搖搖腦袋,繼續奮力追趕。
在這清風裡,我為自己是農民的孩子而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