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市 城市

一

五歲妞站在馬路上，驚喜中略帶興奮，這就是她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城市——房子老高，馬路平平整整，踩上去硬邦邦的，下雨也沒有泥巴。城市沒有隨處亂跑的驢駒子，大公雞也不出來溜達。倒是溜達的女人引起妞的興趣，尤其她們的鞋跟又高又尖，妞很怕在地上戳出坑來。妞盯了好一會兒，突然發現有個地方聚了好多人。妞想：她們在做什麼，趕集嗎？妞記得母親帶她去鎮上趕集就好多人。妞連忙跑過去，扎在人堆里等著。突然人們擁著向前走去，妞也跟著走。妞想看看她們要去哪裡。走過去的人群忽然向四處散開她，妞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忽然發現自己離家已經很遠，在這座迷宮一樣的城市裡，妞第一次迷失方向，丟失了自己。因為妞沒見過紅綠燈，把過馬路當成趕集。

馬路上汽車不多，來來往往穿梭的都是自行車，妞不知如何過去，傻愣愣的站在馬路中央，車子從她身邊輕巧繞過，她小心翼翼一點點挪著，這是一輛車子橫衝過來，妞摔倒了，妞不敢哭，撞到他的是一個小夥子，一隻手扶著車把，一隻手拿著一瓶酒，單腳踩地，跨著車子，兇惡地說：「小丫頭片子，不長眼睛？」說完就揚長而去。妞子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很想哭，可不敢出聲，眼淚簌簌往下落：城市不好，村子里的每一條狗，每一隻雞，每一匹小驢駒子她都分得一清二楚。去誰家都可以吃飯，躺哪張床都可以睡著。可城裡沒有人認識她，她不認識任何人。她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她多想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是不會看見的。母親從來不會擔憂她的安危，因為她是小草，小草站在哪裡都可以堅強的活著。當妞找回家是，果然母親坐在新買的縫紉機前，開心地的「噠噠噠」。妞不再說話，爬上床，望著天花板，不知不覺睡著了。眼角掛著淚珠，誰也不知道她剛剛經歷了什麼。夢裡姑姥姥拿著雞蛋殼做的小老虎招呼她快去玩兒………

二

妞城裡的房子相對於村裡那間飄搖不定的破屋子好太多了。屋子的牆刷得很白，光潔的水泥地泛著光，燈是日光燈，晚上亮得刺眼。也沒有炕，擺了幾張床。床很高，妞要踮起腳才可以爬上去，睡覺晚上不老實的妞總要從高高的床上掉下來，磕掉牙齒，磕壞鼻子，妞很是想念村子里那張結實寬大的土炕。

妞的父親是一位教師，妞住在學校大院里。院里有一條長長的圍牆，把住家戶和學校隔開來。住家戶的樓很長，上下兩層，密密麻麻住著幾十戶人家。家家戶戶的門朝外敞開著，每家每戶的樣子都是相同的。這讓人生地不熟的妞很是焦頭爛額，常常轉暈找不到自己家到底是哪一扇門。

在村子里人們都上茅房，妞的茅房村裡四處都是。可城裡不叫茅房，叫廁所。而且分男，女。大院里不僅分男女，還分大廁所，小廁所。大的是給學生用的，小的是老師用的。母親帶她上廁所，廁所好遠啊。姐姐是要騎車子去的。廁所里齊齊整整碼了很多坑。妞從頭跑到尾，從尾跳到頭，興奮的數著…自己再次獨自上時，妞就迷路了，她在長長的樓前走著，突然看見和廁所一樣的門，她興奮地鑽了進去。可是沒有她之前看到過的大，也沒有坑。妞想：這大概就是老師用的廁所吧。於是她蹲在地上痛痛快快解了個手，準備揚長而去，這是進來一位和母親年紀相仿的女人，看見濕漉漉的地似乎明白了什麼，氣急敗壞地喊著：「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在別人家廚房裡撒尿。」妞心裡咯噔一下：「壞了，那不是廁所。」於是風一樣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