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妞的心事
時間在不經意間又逝去一年,1990年春節剛過,妞就整整十歲了。十歲的妞對很多事情有了更為廣泛,更有深度的理解。妞不再不喑世事,對別人或玩笑或惡意的說法有了最直接的抵抗。妞小時候院子里形形*的大人總愛逗妞。有一次,一個人扳著妞的腦袋仔細端詳一番,鼓作驚訝:「呀!妞你的腦袋太尖了,這樣可不好!」妞從來沒覺得自己腦袋尖,被故弄玄虛一咋呼,嚇得趕緊摸摸頭問:「哪裡尖?」逗妞的人一本正經把妞的手放在頭頂說:「你摸,這裡,是不是很尖?」妞一摸還真的挺尖,帶著哭腔問:「那怎麼辦才好?」逗妞人詭異一笑:「妞,看見那堵牆沒,你每天把頭放在牆上磨一磨,尖就磨沒了。」妞信以為真,跑去撞牆,磨了好幾天被母親發現,氣得母親拉著妞去找那個人,在那個人家門前罵了許久,那個人才戰戰兢兢地出來,不好意思說:「妞媽,我逗妞玩兒,誰知這孩子這麼實誠。」妞的母親不好再說什麼,拉著妞邊走邊落淚:「你傻啊!人家讓你撞,就撞啊!說你腦袋尖,就尖啊!」妞不做聲,覺得也沒有什麼,為什麼,母親就像受了莫大的羞辱?如今長大的妞再有人取笑她的腦袋尖,妞就會狠狠頂回去:「你腦袋才尖,應該去撞牆。」十歲的妞終於能感受母親那顆受辱的心。可有一件妞是不能釋懷的,直到現在妞也弄不明白的。
對於自己的身世,妞略有耳聞,常常聽大人半假半真的議論。午飯時院子里的人端著飯碗會聚集在一起,邊吃飯,邊談天說地。孩子們也會跟著大人出來湊熱鬧。有一次吃飯的兩個人覺得索然無趣,便開始逗妞。一人說:「妞,你是我撿回來的,你生下來被扔在一個草叢裡,我發現就撿回來,送給你爸爸。」另一個人搭腔道:「是的,是的,當時我也在,看你可憐,怕你凍死,我倆就把你抱了回來。可你爸爸非要要了去,要不你就是我閨女。」妞聽了呼得站起來,看著他倆得意地樣子,妞很想上去用筷子戳瞎他們的眼睛,讓他們睜著眼睛說瞎話。可兩個似乎並不想因為妞的惱羞成怒而善罷甘休,繼續有聲有色的杜撰。妞生氣了,哭著回去問母親:「媽,我是你生的嗎?」母親正坐在家門口給破了雞籠補窟窿,頭也沒有抬:「我家妞可孝順呢,就沒讓媽受罪,一會兒生出來了,當然是媽生的。」妞半信半疑:「可他們說,我是撿來得。」母親抬起頭看妞嚴肅略帶悲憤的表情「噗嗤」笑出聲來:「傻妞,他們逗你玩兒呢,你怎麼能不是媽親生的呢?」妞覺得母親的態度一點兒也不嚴肅,妞很生氣,也很忐忑:怕自己不是親生的,要被迫送到別人家去怎麼辦?這個問題像惡魔一樣長在妞的心裡,不肯散去,妞私下開始悄悄比對,果然妞和哥哥姐姐長相不同,他們都是外國人般得大眼睛,而妞的眼小得像一條縫兒。妞思維縝密的去推斷:母親生了那麼多閨女,為的是要一個男孩兒,可生了哥哥,為什麼又要我這個多餘的呢?越來越多的疑點,讓妞覺得自己一定是撿回來的孩子。妞在忐忑中一天天度過,生怕自己被送回自己親生父母那裡。
雖然春天已到,但夜依然漫長而寂寥,妞的父母常常晚上不在家,妞和哥哥姐姐坐在屋子裡看書打發時光,屋子安靜得很,只能聽見牆上的鐘錶滴答響著。這時挑門帘進來一個人,年齡和父親相仿,姐姐趕緊起身迎接,交談中似乎是來尋父親的。臨走時突然發現正在看書的妞,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把妞拉到跟前欣喜地說:「你是妞吧?你還認得我嗎?」妞傻愣愣地盯著這張陌生的臉詫異地想:「你是誰呀?我當然不認識。」那個人遲疑了一會兒,從上衣兜里摸出一張錢塞到妞的手裡。掐掐妞的臉,轉身離去。
放在妞手裡的是一張面值最大的大團結,姐姐「蹭」得從妞的手裡奪過來驚呼道:「天哪!十塊錢。」然後故作愁緒狀:「妞啊!大事不好,爸爸把你賣了吧!看錢都給你送來了。」妞的心開始惶恐,大聲爭辯:「胡說,那張錢是給我們三個人的,不是我的。」姐姐哈哈大笑:「妞說得真對,那這錢姐姐拿去了!」妞再不想看那張「賣身錢」,沒好氣地說:「你拿去,反正我不要,要賣就賣你。」說完佯裝看書,眼淚卻落下來打濕了書本——妞堅信自己是撿來的了,為什麼這麼多人都想著把自己賣出去。,連姐姐都想著把自己賣了。妞的母親生了四個女兒,誰都不多,似乎真的獨獨多了妞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