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母親的艱苦歲月（一）

當父親領著母親進村的時候，天已經接近暮色，暮色中母親仔細打量著她將要託付一生的地方，遠處黑漆漆的已經看不清楚，近處幾處看在眼裡的住戶，低屋矮檐，連幾片成塊的磚瓦也尋不見。來迎親的只有一個老漢，因為枯瘦，臉似粗老的樹皮，手裡拿著嗩吶，見到他們，趕緊上前迎去問父親：「迎回來了，路上還好？」

又轉向問母親：「來咧，閨女，到家嘞！」

父親趕忙介紹：「這是咱爹！」

母親羞澀得低下頭，雙手不停擺弄著衣角，不敢吭氣。老漢哈哈一笑：「回家嘍，到家嘍！走起來！」說著拿起嗩吶，朝天吹起來，歡快的曲子卻吹出了憂傷的基調，嘹亮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上空中。此時天已大黑，黑漆漆的看不見前方的路，偶爾幾戶人家散發出的暗淡的燭火，整個村莊顯得寂寥而悲涼。妞的母親在父親的攙扶下跌跌撞撞中摸黑前進，黑暗中傳來了聲音：「老漢，迎回來沒？」老漢停了嗩吶大聲說「:你這個婆娘，當然迎回來了，不迎回來，吹得了啥勁兒！」

妞的母親什麼也看不到，只覺得黑暗中有人拉住了她的手：「閨女，到家嘞！三兒，路上是不是不順利，趕了個大黑！不吉利呀！」

父親答到：「娘哎！她娘家遠著嘞，翻了好幾座山，這個點兒回來不錯了，天黑遇上狼那就麻煩嘞，有啥吉利不吉利的，不信個那兒！

聰明的母親一聽這話，知道，拉著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婆婆了，於是拉著婆婆的手就更緊了。不一會兒功夫，母親就隨著他們進了一處院子，院子里依然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父親趕忙對母親說：「你別動，我先進屋點燈。

這時老漢罵起來：「你個婆娘，吹了燈做甚，今天是什麼日子，也省那二兩煤油。這時屋裡亮起來，婆婆拉著母親的手說：「快進屋，快進屋，到家嘞！」母親跨步進門，微弱的燈光下，母親依然把自己的安身之所看得很清楚。母親一直認為她的生活就已經很窮苦，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窮的，屋子裡除了炕和炕上一張破席子，幾床破棉絮被子，幾乎沒有什麼傢伙什。母親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但看了看身旁挺拔健碩的丈夫，就又開心起來：「只要有人在，窮怕什麼，窮我來幫他把這光景過起來。」母親撣撣床上的灰坐在床沿邊說道：「娘，我娘家給縫了一床新棉花被子呢，過幾天我哥給我送過來，路太遠了，就不回門子了！」

婆婆挨著母親坐下來：「好閨女，門子應該回，三兒的倆哥哥才剛說完媳婦，這三兒又接著說，實在沒閑錢嘞！」母親這才在微弱的燈光下看清了婆婆的臉，枯瘦的臉寫滿滄桑，眼渾黃不清，但透著精明，裂開的嘴露出一排黃呀，眼角倒還流露出一些長者的慈愛，並不使人敬而遠之。裹在頭上的白色的頭巾已經破了好幾個洞，兒子大婚也沒有換一件體面的衣裳，親藍色的偏襟褂子洗的發白，打滿補丁。，但渾身上下利利落落，很是精巴乾淨。但的確是窮啊，又怎麼好意思向老人討要什麼。母親趕緊打岔：「娘，走了一天的路，餓了！我來做飯！

婆婆趕緊說：「新媳婦前三天不動傢伙什，哪能你做，做好了！我給你端去。扭身出去了。一會兒端著碗走了進來放在炕沿兒上說：「本來應該是吃面的，可這幾年光景不好過，花錢的地方又多，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了白面，我今天去東頭，三兒它嬸子家借了一斗，摻了點兒榆皮，擀了頓麵條，早擀下了，就等你們回來，快吃吧！」然後又招呼老漢和兒子。

趕了一天路的母親雖然餓極了，但是新媳婦，也不敢敞開來吃，倒是父親似乎來到自己的領地，一掃以前的儒雅，圪蹴在地上狼吞婚煙地吃起來，這時看起來就和地道農民沒什麼兩樣，母親輕輕皺起眉來。吃晚飯母親睏乏起來，但是望望屋子裡的唯一的一個炕犯起愁來。

婆婆似乎看出母親的心思說道：「本來，想著三兒結婚再多蓋出一間屋子來，再圈個炕，可這親結的太急了，沒顧上。過了這兩天就動工再接出一小間來，今晚我和你爹睡那間小耳屋，將就幾天，蓋好了新屋子你們住，我們住舊的。」

話剛落父親不依到：「那個不行，耳屋就是個柴房，我和爹睡，你倆睡炕。」婆婆還想說什麼，父親已經抱被窩出去了，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