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犧牲精神
姐姐不靠譜,找個男人還如此不靠譜,尉上卿竟然死了,這雖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可當這件事發生之後,千蘭預想的開心並沒有出現。
她望著窗外的懸崖,想起那夜青子衿拼了命要掙脫她束縛的場景。她拼盡全力去救尉上卿,卻得到這樣的結果,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嗎?
千蘭想起青映雨,抬腳往爾雅居走去。見到後堂圍在葯爐邊打瞌睡的四人:「醒醒,天快黑了。」
青映雨從夢中驚醒,看到千蘭到來,連忙行禮。齊問筠也清醒過來,詫異地望著千蘭。李三與林翰朝她行了個禮,便站到一旁,不再多話。
「解藥研製得如何了?」
「快、快好了。」
「動作快些,否則人家就用不上了。」
「知道了,門主。」
再慢些,皇上也要離開了,經歷了御合殿外那場戰鬥,經歷了尉上卿的死,他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
……
離城尉府。
尉子瑜獨自跪在靈堂前,誰也不許打擾,誰都不能出現在她的面前,包括鍾離伯謙。此情此景,像極了一年前。這一次,她不會因為不願意麵對事實而昏睡那麼久,她得親自送父親離開才是啊!
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在自己指尖,父親還真殘忍,說離開就離開了,說好的補償呢?說好的從今以後要用餘生彌補十七年前犯下的錯誤呢?兄長送了紅紗嫁衣作為初遇禮物,父親答應給的禮物,直到如今還未出現,他怎麼能說走就走了呢?
他與父親相處的時間雖然短,卻感受到十幾年來從未感受過的溫暖,無論是之前的青子衿,還是重生的自己。
曾經,父親對尉子瑜來說,是一個夢魘一般的詞。父親這個人啊,不僅將她拋棄在鄉下奶奶家十幾年不聞不問,就連母親打電話時,他也從沒想過問她一聲好。後來被接去清城,父親整日好賭,不管家裡也不管她,把母親氣跑了,她這才來到這個世界。
而這裡的父親,他是大祁皇朝的戰神,是大祁皇朝的鎮國大將軍。他雖是一介武將,卻心思細膩,將她這個女兒照顧得無微不至,她的所有缺點他都包容,就連那時……尉子瑜曾說自己不好男色,父親也沒有責怪她,反而準備為她買一些貌美的丫鬟。
那些曾經相處的日常,想起來很好笑。可如今,每一縷回憶都化成一滴眼淚,它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滴在父親的棺木前。
如果父親還活著,他定會心疼自己哭成這樣。可如今,再也沒有粗糙的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她再也沒有父親可喊,再也不能借著父親的威名狐假虎威。人們看到她,只會指指點點地說她好可憐,不會再忌憚她是尉府的二小姐,背後有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父親。
找不到了,任何關於父親的痕迹,他消失在這個世界的盡頭。
有生之年,她再也找不到父親了。只能寄情於離城的星辰,可是星辰不會說話,她不知道哪一顆才是父親。只能寄希望於下一世,可……她還有下一世嗎?上一世死去來到此處,下一世還會有嗎?
要怎樣才能與父親重聚呢?
尉子瑜跪在棺木前,抱頭痛哭。為何要匆忙進入她的世界,然後又匆忙離去,夢裡也找不到父親的身影。
罷了,尉子瑜嘆息了一聲,伸手擦掉滿臉的淚痕。這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不在了,父親將她獨留於世間,未來還會有多少危險?
尉子瑜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就連鍾離伯謙進了靈堂她也沒有察覺,鍾離伯謙望著眼神空洞的她,眼淚簌簌地往下流,他皺了皺眉,沒忍住蹲下身替她擦拭眼淚。
「不是說過連你也不能進來打擾嗎?」尉子瑜緩緩開口,聲音嘶啞。
「子瑜,若是我不進來,你是否要獨自面對這一切?你是否要獨自哭到天昏地暗?」鍾離伯謙心疼地望著她,緩緩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自言自語道:「瞧瞧,這小臉都哭腫了,眼睛通紅,如小白兔一般。」
「伯謙,不用逗我,我很累。」
「很累嗎?」鍾離伯謙伸出手臂,輕輕將尉子瑜攬進懷裡,道:「尉將軍臨走時,親自將你交到我手上,他這麼做,不過是想將你託付於我罷了。伯謙雖貴為七皇子,也不能明目張胆地負了鎮國大將軍的意願不是。」
「伯謙!」尉子瑜叫了他的名字一聲,便沉默了。
「其實我進來,是迫不得已的。靈堂外面站了許多悼念尉將軍的人,可是子瑜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他們也只好在外面祭拜。誰也不敢進來打擾你,唯有伯謙,肯冒著被你責罵的風險進來見你一面。」
「這麼說來,還是伯謙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是嗎?」尉子瑜靠在鍾離伯謙的胸口,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鍾離伯謙肯定道:「你在此處已經跪了好些時刻,先去歇息歇息吧!鈺姑姑說她想見你。」
「鈺王妃?她怎麼來了?」
「鈺姑姑此番前來離城,也是為了救將軍,可惜緊趕慢趕,還是未能趕上。」
「知道了。」尉子瑜瞭然地點了點頭,掙脫鍾離伯謙的懷抱,背對著他道:「你先出去,鈺王妃若是想見我,直接來靈堂即可。」
「子瑜……」
「好了,莫要再勸我了。」
「好。」鍾離伯謙勸不動她,只好妥協。
「對了伯謙,若是賢王殿下到來,請告訴他,尉府不歡迎他。」
「嗯……」鍾離伯謙望著她的背影,長嘆了一聲,起身離去。
沒過一會兒,鍾離鈺穿著一身白衣走進靈堂,手中拿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見到垂頭喪氣跪在尉上卿棺前的尉子瑜,走到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尉子瑜回過神來,準備起身朝她行禮,被鍾離鈺攔下:「好孩子,不要在意那些禮節。」
「謝鈺王妃千里迢迢趕來離都,若是鈺王妃未能趕到,恐怕整個大祁已經支離破碎了,而我也沒命跪在此處傷感。」
鍾離鈺輕輕撫了撫她的髮絲,溫和地道:「好孩子,莫要妄自菲薄,是你們一直護在御合殿外,救了皇上,救了整個大祁皇朝,也救了天下蒼生。」
「六殿下他……要怎麼處置呢?張御史與婉兒小姐,他們是無辜的啊!六殿下從頭到尾也沒有參與謀反,謀反之事,一直都是皇后與喬姜在謀划。」
「弋兒原本在羌武城抵禦北方附屬國的聯合進攻,出了這樣的事,他已經被召回離都,此刻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之中。皇后依舊被監禁於貞德殿,皇上不知該如何處置他們,這才一拖再拖吧!」鍾離鈺嘆息了一聲:「皇上知曉尉將軍的事,病情好像嚴重了許多,他想來探望尉將軍,被我攔下了。」
「鈺王妃,皇上的病不能受刺激,你們怎麼能……」
「子瑜啊!這件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尉將軍去世,這麼大的消息能瞞住一牆之隔的皇上嗎?你忘了嗎?他一直在御合殿內的榻上躺著啊!」
「是我愚昧。」
「我知道你只是擔心皇上,不過最近皇上穩定了許多,也不說胡話了。」鍾離鈺搖了搖頭:「不知伯君要如何處理北方戰事,張闖將軍一人,恐無法抵禦北方附屬國。」
「……」
鍾離鈺提起鍾離伯君,尉子瑜閉口不言。鍾離鈺自言自語了幾句,自覺沒趣,便不再談論關於鍾離伯君之事。
「子瑜啊!」鍾離鈺將手中的包袱打開,遞到尉子瑜更前,道:「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看樣子,應該是準備送給你的。」
尉子瑜抬起眸,瞧見眼前那一抹艷紅,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這是……父親陪她在悅安城的街市上買的紅紗,說是與兄長贈的紅紗嫁衣相匹配。
尉子瑜伸手接過紅紗,將它展開,眼淚洶湧而出。
「子瑜,你看看紅紗的邊角處是什麼?」
尉子瑜聽話地翻到紅紗的邊角處,瞧見角落上金色的刺繡。小小的幾個金色的刺繡字,刺傷了她的眼。
子瑜不要嫌棄夫君蠢笨,伯謙不要嫌棄夫人驕縱。
尉子瑜將那紅紗捧到胸前,心如刀絞,不顧形象地哭出了聲。父親的禮物到了,所以……他要離開了是嗎?
「區區二十個字,他綉了幾日,手上扎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個孔,只為替你備下這一份薄禮。」鍾離鈺說著說著,心裡有些難受,伸手拍了拍尉子瑜的肩,繼續說道:「他希望你能幸福,還望子瑜莫要過於沉浸在悲痛之中才好。」
「鈺王妃……嗚……父親他……」
「他還沒來得及將此物贈與你,便被抓了。他的心裡一直牽挂著你,你若不能走出悲痛,他就算是死了,也會死不瞑目的。」鍾離鈺耐心地開導她:「好孩子乖,莫要跪在此處,傷害了自己的身體,若是不想看到旁人來此處祭拜,你就躲到裡屋去。」
「鈺王妃,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讓旁人打擾你父親,可尉將軍也是別人愛戴的好將軍,你不能因為不想看見朝中的一些人,便將所有人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