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茶鋪
陳留堂驅趕著牛車,也顧不得老牛聲嘶力竭的哀鳴,用鞭子使勁抽打,到了快看見青牛鎮城池輪廓的時候,老牛一聲哀鳴倒地不起。
疾馳的速度很快,他被慣性一甩,就倒在了路上。
「呼哧,呼哧......」老牛側躺在地上,伸著粘稠的舌頭,喘著粗氣。
陳留堂終究是個心善的主,看了一眼前方,青牛鎮的城池很是低矮,僅有一人多高,是用土夯的城牆,破損嚴重,在城池洞子旁邊立著一石牛,是用青石雕刻而成,肌肉虯結,棱骨分明,低伏的水牛角如兩把鐮刀,而在離青牛十米左右,路邊開著一家茶鋪。
茶鋪是低平的瓦房,前門是倒三角的破布做成的遮陰棚,在門前豎著一根棗木杆子,掛著破布幡,風吹雨淋,字跡模糊,隱約可以看到一個「茶」字。
他朝著茶鋪走去,與此同時也有一行人從城池走了出來,對方與他面對面,恰巧讓他瞧了個仔細。
一行人七個,皆是農家打扮,粗布短衣,其中四個是壯年,費力的抬著一具棺材,棺材是柳木的薄皮棺材,周遭釘了一圈鐵釘,恰好將棺材封得嚴實,尾隨的還有兩個老人一個婦女,一叟一嫗,婦人樣貌清秀,眉宇間有些嫵媚,脖子圍著帛巾,不露一點肌膚。
說來也怪,此時正值盛夏,人人都圖個清爽,可是婦人反行其道,茶客約莫估計應該是性情保守,或者相公是個醋罈子。
陳留堂打量了一眼也不理他,問店家討了一碗清水,然後回到老牛那裡,蹲在地上將水細心的倒在牛嘴裡面,老牛舔了個囫圇,或是歇息有了腳力,重新站了起來。
「你我兩人也算緣分,你雖是馬二等人照顧大的,但我陳家才是你的東主,你就和我一起走,當個腳力。」陳留堂解了老牛綁著的馬車。
老牛哞哞叫了幾聲,很是興奮,用碩大的牛頭親昵的蹭著陳留堂的臉頰。
可能是那碗清水讓老牛對他有了好感。
他牽著老牛走到了茶鋪,從懷裡掏出五個鐵錢遞給了店家,微笑道:「這老牛還勞煩店家細心照顧,洗個身子,喂點精料,再給本公子倒完茶湯。」
「公子有什麼吩咐儘管提。」店家得了五枚鐵錢,立刻眉開眼笑,讓渾家牽著老牛到了車鋪的另一邊照料。
茶鋪僅有一間瓦房,並沒有馬廄。
「青牛鎮距離涿縣還有多遠?」陳留堂問了一句,然後嘆道:「實不相瞞,家父病危,為人子女怎能不立刻趕在爹娘病榻旁侍奉,可這路途實在遙遠.....」
店家等陳留堂說完,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來,然後神神秘秘說道:」客官,青牛鎮距離涿縣也不過三十里地,騎馬三個時辰就能到,可是最近聽說這條路上不安寧。「
「有劫匪?」陳留堂說是劫匪,但心裡卻想著那個女屍,是不是這個女屍在這青牛鎮方圓作怪。
「就是劫匪,看來客官你也聽說了,老張頭說了,有個河東口音的紅臉大漢,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長得跟鬼一般的模樣。」店家回道。
「可否消財免災?」陳留堂鬆了口氣,心神一緊,問道。
雖然前身已經作古,但還是留下了一縷執念,不完成見他病危的父親,恐怕心裡的執念永遠不能消除。而且陳留堂曾經聽說過,念頭不通達,則修行事倍功半。
他有那無名口訣,定然能在這鬼魅橫行的年代,生存下去。
「我可憐的女兒啊,你咋就這樣走了?」
茶鋪的另一邊,老嫗抱著棺材痛哭流涕。
「娘子被奸人所害,我恨不得與娘子共赴黃泉,可是.......娘子,放心,為夫定會還你一個公道。」那個農家漢子含著熱淚,無語凝噎。
「大哥,人死不能復生,嫂子走了,還有襁褓中的伢子。」另一個農家漢子勸道。
聽他們的口吻,似乎是兄弟。
那個婦人也走到農家漢子的身邊,「大哥,嫂子如果泉下有知,定會欣慰有這樣的好丈夫。」
「那個叫大哥的是青牛鎮的鐵匠王方,小的是王建,王方有兩把手藝,念過兩年私塾,聽說和他弟妹曖昧不清,然後妻子不甘如此屈辱,上吊自殺,官府上下也沒人願意理睬。」店家悄聲在陳留堂耳邊說道。
「客官你的牛洗好了。」店家的妻子走了過來,笑道。
「多謝。」陳留堂點了點頭,摸出一個鐵錢遞給了店家妻子,走到老牛身邊,就準備先進青牛鎮,然後打探消息,伺機回到涿縣。
但沒想到,他剛牽牛到茶鋪門口,老嫗就拉著了他的衣擺,乞求道:「這位公子,可否用牛車稍我們一程,老婦女兒的墓地就在城西的一里地,很快的。」
陳留堂凝眉不語,嫌惡的看了一眼老嫗,那麼大的青牛鎮難道就找不到一輛牛車?偏偏這晦氣活來找自己。
他可不是好好先生,正打算出言拒絕,可就在這是他突然發覺豎放著的棺材似乎有一絲絲黑氣從細縫中滲出,但被陽光一照,又化為虛無。
「難道是屍變?屍體怎麼可能會輕易屍變,再說這女人被鐵釘釘死在了棺材裡面。
不對,我記得棺材入葬前都是釘四留一,可是這棺材卻至少釘了八顆釘子。」陳留堂心裡暗道。
給死者釘棺材釘是有講究的,一般都釘子孫釘,也就是釘棺材的四顆釘子只能釘三顆,留下一角。這是因為死者靈魂要一個月後才能消散,如果釘上了第四顆釘子,就會將靈魂永遠的鎖在棺材裡面,也有「留後」的意思。
可是這家釘棺材足足釘了八顆釘子,將棺材里的魂鎖得死死的。
「既然黑氣不是屍氣,那就有可能是怨氣,這麼一個怨氣衝天的女鬼,要是讓玉璧吸收了.......」
陳留堂心思百轉,將老嫗扶了起來,態度很好,「老人家,我答應你,只不過......在下初來青牛鎮,可否等埋完棺材后,到你家先借宿一宿?」
「這.....」老嫗神色有些猶豫。
「這是三枚鐵錢。」陳留堂內心鄙夷,但臉上掛著微笑,寄給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