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補習
「你去哪了？怎麼媽媽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母親的聲音伴著微弱的電流聲，在空蕩的房間里闖來撞去。方妍看著腳上的鞋帶，沒有回答。
這樣的沉默，只會讓她和母親的距離更遙遠，只會讓母親覺得她不懂事，不聽話，但是方妍實在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麼，電話對面的那個人是和她血濃於水的陌生人，她都要忘了她是什麼樣子了？她也不知道她今天梳的什麼樣髮型，穿的什麼樣的衣服，她不知道她今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見了誰，又和誰在一起，不過很公平，對於方妍的一切，她也一無所知。
方妍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弟弟響亮的哭聲，然後母親在走動，母親在輕柔的哄他。
電話那邊是她們的家，她們的房子，她們的餐桌，她們的床。電話這邊是方妍。
小時候每次父親和母親回來，方妍都會很開心，方妍跳自己新學的舞給他們看，拿自己得的獎狀給他們看……但是後來方妍長大了，這種熾烈的急於想要向他們表現的愛一點點消退了，一點點被消磨了，剩下的只有無能為力，只有距離，只有陌生。
小時候無論她怎麼哭，問多少遍為什麼，說多少遍可不可以不要走，父母依然會離開，她一個人守在房子哪，穿著跳舞時的蓬蓬裙，看著她們開著車，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不知道她們去的那個地方長什麼樣子，只知道那個地方很遠很遠。遠到她永遠也不能去，遠到她只能呆在家裡。
以前沒有弟弟，現在有了弟弟，方妍的心裡裝滿了悵然若失，她不知道這種改變會給她帶來什麼，但是她只能默默的承受，一言不發。
「方妍，你這馬上就要上高三了，不管怎麼樣，你都要收收心，靜下來好好學學習，爸爸和媽媽在這邊工作很不容易，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你可以好好學習，為了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條件，但是你最近做的事情讓媽媽很失望，老師把成績單發過來的時候，媽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了什麼？
為了我。
為了什麼？
為了我。
為了什麼？
為了我，為了我，為了我，是為了我呀，所以說是因為我，才害得我們不可以在一起嗎？所以說是為了我，我才不可以見到你們嗎？所以說是為了我，我們這個家庭才永遠都聚不到一起嗎？所以說是因為我，我要一個人開家長會，我要一個人上下學，我要一個人被別人嘲笑是沒媽的孩子嗎？那不要為了我好嗎？不要為了我，你們回來好不好？
方妍突然開口打破母親的喋喋不休，因為太長時間沒有開口的原因，她的聲音竟然有點沙啞：「媽，你們可不可以，回來？」
「你這個孩子怎麼那麼不懂大人的苦心，媽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媽媽在這邊好好工作，你好好上學，就算一家人不在一起，又怎樣？」
果然，果然還是不行。
方妍把手機扔在沙發上，母親的聲音仍然在不斷地湧出來，一點一點塞整個空蕩的屋子，為了你好，為什麼不能理解我們，要好好學習……
方妍拉開窗戶，看下面的街景，一邊走一邊鬧的小學生，行色匆匆的成年人，穿著美麗裙子的漂亮姐姐，遛狗的老人，賣東西的小販……
每次，當她走在人群中時，她偷偷的打量周圍的陌生人，她知道她也有一張和他們一樣古井無波的面龐，但是她也知道她和他們從根本上來說還是不一樣的，那些迎面過來的陌生人，他們的臉上雖然沒表情，但是她知道他們的心裡其實都暗藏了一些隱秘的歡愉，比如說回到家後會見到的人，比如說今天突然加的工資，比如說剛剛吃到的好吃的甜點……
她環顧四周，她發現她是如此孤獨。
一個人，到底還是不行呀。
「方妍，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媽媽講話？」母親突然發問，方妍點了點頭，有啊，我一直都在聽你講話，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有好好的在聽你講話。
「現在是關鍵時期，這個暑假，媽媽給你找了一個補習班，我已經和隔壁的鐘遠航媽媽商量過了，這個暑假你們就一起去上補習班。」
聽到鍾遠航要和她一起上補習班，方妍不由笑了，就鍾遠航那個貪玩的性子，讓他去上補習班，不如殺了他。
方妍媽媽這邊還沒有掛掉電話，那邊敲門聲就響起來了，方妍想一定是鍾遠航過來訴苦。她三兩句話應付過媽媽，然後就去開門。
她一打開門，果然鍾遠航抱著笨笨，一看見她愁眉苦臉的說：「方妍，你一定不知道我媽對我做了什麼？」
「我要不是說遛笨笨，我今天都出不來我家的大門，我媽拿著一根棍在哪看著我寫作業呢，而且我媽還給我報了一個補習班，暑假我還要去補習，天吶，要不要人活了？」
看著鍾遠航誇張的面目表情，方妍噗吃一聲笑了出來，太棒了呀，真是太棒了。
她倒霉的時候，只要有他陪著，她什麼霉倒的都不虧。
從小到大她們就像兩根繩上的螞蚱一樣緊緊的拴在一起，福沒有一起吃過，但是苦卻一起遭過不少，小學的時候，方妍被學校里的大胖子欺負，鍾遠航上去幫她，方妍躲進女廁所，鍾遠航躲進男廁所，然後……鍾遠航被大胖子堵在廁所打的哭爹喊娘。
非主流的時候她想紋蝴蝶，他想染紅頭髮，可是他們倆都沒有錢，鍾遠航一拍大腿決定去那邊的貴族小學打劫人家小學生，還好她懂點法，及時出現把人家小學生救出來，為了賠罪一路給人家小學生送到家裡。
懵懂無知的青春里，她們倆就那麼一起跌跌撞撞的闖了過來。要感謝鍾遠航呀，感謝鍾遠航的大力支持，才讓她這個從小缺愛的孩子，沒有心理陰影，活蹦亂跳的長這麼大。
「鍾遠航，謝謝你。」情到深處的方妍突然握住鍾遠航的手，給鍾遠航嚇得一激靈，懷裡的狗直接砸到了方妍的腳上。
「咋，咋地，你知道我，我用你男神給你的護手霜抹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