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殿里的怪物

顧深一行趕到的時候，張浩的屍體已經被考古隊中的人用一張塑料雨棚蓋住了，老教授坐在亂石堆上抽著旱煙，幾縷花白的頭髮隨風抖動著，整個營地彷彿一瞬間被寂靜籠罩，直到顧深們下了車，考古隊一行人才放下了懸著的心。

「顧警官，你可要幫幫浩哥啊!」徐照銘年紀最小，平時最得張浩這個師兄照顧，此番張浩慘遭橫禍，徐照銘連聲音都哭啞了，既是害怕又是難過，一口咬定是厲鬼索命，顧深簡單安慰了幾句，便皺著眉頭開始了解情況。

原來張浩參與這次發掘活動，也是為了完成自己的畢業論文，但上面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張浩怕錯過這座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古墓，曾不止一次邀請徐照銘偷偷進入古城，徐照銘當然不敢，這之後張浩也因為上次的「見鬼」事件而暫時削弱了這個念頭，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張浩忍不住對這座古城的好奇，想著只是進去門口轉一圈，偷偷的進了這座破敗的古城，沒想到考古隊不久就聽到了慘叫，眾人衝出來尋找聲源地，才發現張浩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城門口，距離出口只有一步之遙。

顧深看過屍體，屍體呈爬行狀倒在城門口，一隻手向前伸出呈呼救的姿勢，一隻手卡著自己脖子，心臟部位破了一個血洞，血跡浸濕了他身上的衝鋒衣。

小何皺著眉將眾人疏散，其他人將現場保護了起來，顧深用衛星電話向林承志簡述了情況，林承志一聽，告訴顧深會增派人手和法醫趕往現場，囑咐顧深注意安全之後，趕忙掛了電話安排去了。

「張浩這娃，就是太急了啊。」來自京城最高學府的老教授睜著渾濁的眼睛，眼角帶淚。

顧深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佝僂著腰的老教授，看了看遠處呼嘯著狂風的古城：

」您說，這座城為什麼不能進？」

老教授吸了口旱煙，看了顧深許久，半晌站起身對顧深說：「你跟我來。」

顧深跟在老教授身後，進了一座顯然是為了工作而搭起的帳篷，帳篷中有帶著口罩和白手套的考古人員，見到老教授，都紛紛尊敬的叫了聲「老師」。

老教授沖他們揮揮手，示意不用管自己，領著顧深到了一道石碑前。

「本來這些事是不應和你們說的，可是張浩這小子死得可憐......「老教授說到此略微有些哽咽，顧深上前一步：」您節哀。」

「這座石碑是在城門口發現的，我們費了很多功夫才從底下取出來，我參加過這麼多次工作，可這一次卻是最不尋常的。」老教授聲音凝重起來，顧深順著他的眼光一看，破破舊舊的石碑上，表面的石頭許多已經剝落，而還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正面刻著兩行複雜的文字，老教授看了顧深一眼，又示意身旁的人小心翼翼的將石碑翻了個身，只見石碑后密密麻麻的刻著許多字元，而石碑底部用小篆寫下一行淺淺的小字。

「這些符號是？」顧深皺了皺眉，實在不知道這些字元和案件有何關聯，老教授卻沒看顧深一眼道：「這些，或許是名字。」

「名字？」顧深看了看教授，對方凝視著石碑凝重道：

「或許說，這是一座墓碑，墓碑上的人，或許都是當時死在這座城中的人。」

帳篷中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重，老教授咳了幾聲：「顧警官認識小篆嗎？」

顧深點點頭：「大學曾學過書法。」

教授手一指：「你看看那行小篆寫的是什麼？」

顧深上前微微俯下身子，雖然歷經多年的掩埋，石碑有點難以辨認，但顧深看了許久，勉強認出了幾個字的意思，他直起身問：「您是說，這座古城，其實是一座墳墓么？」

教授點點頭，良久嘆了口氣：「這座碑上的小篆落款手法，顯然和雕刻名字的不是出於同一人，但我可以猜測的是，這座古城，恐怕屬於一個歷史上沒有記載過的國家。這座城曾經遭受過人為的屠殺，在這種少數民族自古聚居的地方，這種大規模的殺人，如果不是因為戰爭，很可能就是為了獻祭。」

顧深愣了愣：「您是說，凡是進入這座城的，都被默認為了——」

「祭品。」

從帳篷里出來，刑警隊的人已經對現場情況做了基礎的了解，顧深看著遠處降下來的夜色和帳篷前升起的篝火，由於隊員的死亡，整個營地瀰漫著無言的壓抑和恐懼，大家都自覺的聚集在一起，再不敢單獨行動。

「顧隊！」小何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法醫還要兩個小時之後才到，咱們今天晚上就扎在這兒了嗎？「

小何已經和刑警隊的隊員紮好了休息的帳篷，顧深摸了摸腰間的配槍：「今天晚上都不要單獨行動。」

小何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見男人的一聲尖叫，二人急忙回頭一看看，只來得及見一個黑影「唰」的一下閃進了殘垣破壁的城門，而不遠處一個男人因為打水時看見這一幕跌倒在了地上，水灑了全身。

「通知集合！」顧深低聲交代，便匆匆拔了槍衝進了城門，小何看著顧深隻身一人追上去，急得高喊了一聲，刑警隊隊員出來一看，也紛紛拔槍緊隨其後顧深衝進城門，那黑影卻動如閃電，霎時沿著城牆跑進了拐角，顧深反應迅速，手握著槍小心的往前移動，幾步之後就是拐角，顧深迅速將槍拿至跟前，卻眼前一花，一個黑影舉著一把造型古怪的刀向他撲來，顧深霎時扣動扳機，卻被黑影一撞，槍口朝天放出一槍，發出一聲巨響，不遠處聽見有人高喊一聲「顧隊！」，顧深還未來得及回應，腳下卻突然動起來，不足兩秒后地面形成一個塌陷，顧深眼前一黑，和黑影一起陷了進去。

從警多麼年的本能使顧深的眩暈只持續了幾秒，顧深咬牙抓緊了手裡的槍，而再抬頭看，黑影已經閃進了前面的石門，顧深扶著手臂站起來才發現四周是一個空曠的大殿，大殿中央放置著幾座早已經爛成木架的架子，四周的長明燈架布滿了厚厚的蜘蛛網，石門前立著兩隻面目猙獰的異獸，眼珠彷彿活物一般注視著他。

顧深心下明白自己恐怕是掉進了一座地下宮殿了，環顧大殿四周有四條通道，常年封閉的空間因頭頂陽光的照射而飄浮著大量的灰塵。顧深並無多少懼意，剛才的交手至少讓他確定對方是一個實質性的人，只要他身上有槍，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

顧深警惕的靠牆移動，目光觀察著周圍可能藏人的地點，他的手在搏鬥中被對方的利器劃了一口，血透過劃破的衣服露出模糊的傷口，但顧深臉上完全沒有多少痛苦的表情。他一邊沿著著大殿四周的牆走，一邊仔細打量著牆上的壁畫。

壁畫很多年不見天日，顏料早已經退卻，顧深看見牆上畫著一座高台，而高台上立著跟大殿中一樣的古怪木架，木架上綁著一個赤身裸體的人，而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人，正手捧著一團黑色的東西舉向上蒼。

台下烏拉拉跪著一批戴著黑色尖帽的人，顧深仔細一看，被綁在木架上的人心口冒著一個大洞，而台上那名黑袍人手中，大概就是此人的心臟。

顧深皺了皺眉，這種血腥的場景對他並沒有太大的衝擊力，但一瞬間，他頓時明白了最近的兇殺案正是依照著這幅畫來設計的，這種壓抑而詭異的氛圍，使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顧深取下腰間的便攜手電筒，正準備仔細看究竟，卻又聽見一聲高喊，顧深聽得出來聲音正是刑警隊的小何，顧深迅速翻轉手電筒，向聲音來源出快步行進。

顧深臉色越來越沉重，他進入最左邊的甬道，手電筒能照射的地方有限，時間越長，他越擔心小何的狀況，然而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走多遠，顧深突然看見前方一個拱門側方傳出了微微光亮。

顧深謹慎而又迅速的躬身前進，拱門側面另一個大殿的入口，顧深貼著牆移動，迅速的往門口看了一眼，顧深的冷汗就浸透了內衫。

門內大殿的中心，小何正面朝下的趴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他的後面，正站著一個黑色破布裹著身子的人影，但他整個臉血肉模糊，像是一個被剝了皮肉的人臉，它以奇怪的姿勢彎下腰，用如骷髏般的手抓住小何的衣服拖動，身旁是一截粗壯的木頭。

顧深心下驚懼，這不人不鬼的東西帶給他前所未有的衝擊，片刻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面前的這個怪物，應該就是剛才和他搏鬥的身影，而因為黑色的破布裹住了他的身體，顧深才沒有看清他的真正長相，而那把奇怪的利器，正是這個怪物的「手」，此刻怪物拖著小何到了一座看起來很陳舊的木架前，他雙臂朝天，不知在咕噥著什麼，顧深臉色一變，他猛然想起剛才看見的壁畫，怪物做完「禱告」回到小何身邊，將小何翻過身來，舉起利刃般的雙手朝他心口刺下。

顧深顧不及其他，霎時以閃電之速沖了出去，一槍打在怪物的肩上，怪物被打的後退幾步，用它早以風化的「眼睛」看了看顧深，它頓時被激怒，張開雙臂向顧深衝來。

顧深一個翻滾躲開它的攻擊，怪物大叫一聲向顧深撲來，周圍的塵土都被這一聲震動了，簌簌的落下來。顧深一邊把怪物從小何身邊引開，一邊朝他放槍，怪物雖被槍打的連連後退，卻也不顧自己的傷勢，拿出了要顧深的命的架勢，它拔出場中木架向顧深砸來，顧深一個後退躲開攻擊，沒想到怪物見攻擊不成，反而轉身沖著小何沖了過去。

正當它衝到小何身前時，顧深飛身而至一腳踹在怪物的肩上，怪物被踹得退後兩步，顧深將小何拉在自己身後，舉起槍正準備朝怪物開槍，怪物卻突然拉下牆上的長命燈架，一把將顧深的槍砸開，它又怒吼一聲，雙爪向顧深襲來，顧深咬牙正準備去撿掉在地上的槍時，怪物已經衝到面前，他心神一狠，架起手臂準備硬擋住它的攻擊。

突然間只聽「嘭——」的一聲巨響，怪物被人一腳擊出，在地上滑了幾米撞在牆壁上，顧深猛然抬頭一看，煙土的塵埃中，只見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人身姿修長的站在顧深面前，從顧深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小巧的下巴，從剛才的一切來看，這一腳無疑是面前的女人踹的。

季姜閑閑的站在塵土飛揚的大殿中央，她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灰塵，側過頭對顧深笑了一下，隨即她回過頭直視著不遠處掙扎著起來的怪物，眼神彷彿從三月春風凝結成了冬日寒冰，季姜嘴角勾起一抹截然不同的冷笑朝那「人」道:

「你還是這樣沒出息啊。」

話音未落，季姜的手由掌變拳，朝著怪物直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