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竹馬,你戲真多11
「你也知道我是醫生。」
寂靜的黑夜裡傳出這一聲喑啞低沉的嗓音,似嘲似諷。
好了,是自己自取其辱。
人家學醫的難道還能不知道該如何自救?
弗陵低垂著眼帘,收攏了身上的小心翼翼,就算被看不起也不能輸了氣勢。
強撐起笑靨,大大方方地當著主人的面走到冰櫃旁的牆上,將燈打開。
暖黃的光色從頭頂打下來,驅散了所有的陰暗黑影,隨後,旁若無人地從他面前走過。
到電磁爐前,手握著長調羹上,不斷地攪拌著,以免粘鍋,沸騰的氣泡不斷地撲到臉上,將眼睛打濕。
眨眼之際,想起了一件事,走到櫥櫃前,打開,從一個又一個擺得方方正正的小玻璃罐上找糖。
窸窸窣窣的響動再次傳開時,隨著蒸騰的水,廚房的溫度在逐步上升,冒著滋滋的氣泡,飄飄乎地就穿透四面八方。
弗陵抬著頭,從成排的玻璃罐上逡過,輕輕地咬了咬唇,有錢人家的傭人想來也有強迫症,這廚房調料品也都排列得無可挑剔,好在上面都貼著標籤,很容易找。
糖,糖……為什麼要放得那麼高?
弗陵幾不可查地低頭嘆息著,手抬起,摸上櫥櫃的上一層,雙手伸了上去,腳後跟踮起。
指腹剛一碰到白糖罐子,再踮腳,雙手用力,身後卻一隻骨節纖長的手卻先她一步伸出,將白糖罐子攏在掌心,擦過她柔軟的發梢,穩穩噹噹地放在料理台上。
沈凈軒退後一步,低聲地又咳了一口氣,弗陵偷眼去瞧他,見他依舊闔著眼,靠在冰櫃面前,閉目養神,臉上掛著病態的青。
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糖罐是自己砸到她面前的。
「要一顆速效感冒藥。」弗陵於心底下了指令。
【人家又不領情,別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領不領情是他的事,反正她不想看到這個人因她一直咳個沒完沒了。
白糖在沸水中化開后,弗陵攪拌著調羹,鼻翼嗅著煮開后的元宵漾開濃郁的甜香味,分了三碗出來。
想著身後那背景板,弗陵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試探性地問,「沈醫生,吃一點。」
眼皮上落下熱度,是元宵的霧氣,熏熱了眼。
沈凈軒微掀眼帘,「煮好了就拿出去,別在廚房逗留太久。」
還在擔心你家的煤氣管嗎?
她還真沒心思拔。
「沈醫生,你這句話好像我高中教導主任……」弗陵看了他一眼,將元宵放回料理台上,視線落回在元宵上,手臂撐在料理台上。
「放學后不要在操場逗留太久,怕男女生藉此機會談戀愛。」
「青春期的荷爾蒙還真不能人為地去抑制,越是想控制越是叛逆,你控制得了操場卻拿學校旁邊的小旅館沒辦法。」弗陵持著調羹,在自己那碗元宵中拌了拌。
因為背對著沈凈軒,看不見身後一抹探尋的神色正在抬頭。
「青春期因荷爾蒙衝動犯下的錯誤,最終還是由父母來承擔。」他動了動削緊的薄唇。
弗陵張里張口,含著一顆元宵,一邊朝他說話。
「我聽說有這麼一個故事,高三的男生和同班的女生開房了,女生懷孕,在學校生了孩子,這段期間,家長老師都未曾察覺,女生生完孩子后被勒令退校,男生被記了處分,但念在成績不錯,學校沒有趕盡殺絕。女生最後還回到男生家裡做月子,得了5萬塊的補償,女生的家長說這樣的處置還算滿意。最終承擔所有後果的還是女生自己。」
弗陵啞然失笑,用調羹又捏破一顆元宵,蛋黃色的流沙餡從白嫩的元宵中露出本體。
「事情發生那一瞬沒有人會想到你,大家都只想著明哲保身。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做任何事之前都得為自己的將來負責。自己為自己負責。」
沈凈軒走上前一步,手肘撐在了料理台上,他身材極高,料理台的高度並不適合他的身高,長腿拉過一條高凳子,坐在上面。
「明哲保身……人脫離不了群體生活,就算再離群索居,周圍也會有一兩個沾親帶故的存在體。就像父母,不會平白無故看著子女被欺負。」
說不清為什麼要同她說話,喉嚨因為她本就疼得厲害,大抵是覺得她有自殺傾向,亟待開解。
弗陵但覺好笑,嚼著香甜的元宵,「那我們又不沾親帶故,你救我幹什麼?」
沈凈軒淡聲,「醫生給病人治病,這是工作,無可厚非。」
「你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應該是下了班恰巧路過,當時是你跳下去的是江,那個時間段還漲潮,要不是救援部隊來得及時,你以為你和我還能在這裡徹夜長談?可真是……置生死於度外。」
弗陵忍不住稱讚,瞧了邊上還一副冷靜自持模樣的沈醫生。
「我是不是還得送面錦旗給你?」
「上面寫什麼字我也早給你想好了。」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
置生死於度外,保萬民之無災。」
沈凈軒嘴角輕輕地抽搐了兩下。
弗陵覺著沒有別的能比起這還要更強烈地表達自己此刻心中的高昂情緒。
元宵的甜膩在唇舌里滑開,溫熱的糖水入了喉嚨,也解了喉嚨口的焦渴,她的聲音也被潤得軟軟綿綿,帶著女孩子特有的軟玉溫香。
弗陵見他沒表示,便只能自說自話。
「你們醫生的職業操守,是不能收紅包的吧?那我私底下偷偷塞給你,你收嗎?」
「不行,我可不能引誘你犯忌,醫學生的培養有多不容易。」
「紅包不能收,那元宵呢,你吃嗎?」
她不清楚此時此刻為什麼,話忽然有些多了,膽子也有些大了起來,明目張胆地看著他,含沙射影地針對他。
原本還想特意收斂收斂自己本質內的冷漠自私,薄情寡義,原本還想故意在人前裝作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忽然就……放飛了。
沈凈軒不說不語,一動不動地瞧著她,他的眉若刀裁,很深也很黑,這樣的人性子頗堅毅果敢,處事果斷。
目光深邃,像是帶著某種特殊多麼魔力,目光里折射出來的,對方瞳孔里的墨藍,卻帶著深深的探尋。
弗陵嫌棄調羹放在碗里麻煩,直接拿起后便隨意放置在一旁。
將碗放在嘴邊,跟喝溫水一樣,咕嚕咕嚕地滾動到肺部里,又難受得只能拍著心口吞咽著。
沈凈軒不自覺地抿了下唇,剛一張口想說這樣吃元宵一點靈魂都沒有,對方卻忽然將目光鎖向了自己。
「沈醫生,幹了這碗元宵,算我的謝禮。」
弗陵見他不為所動,微微擰眉,端著自己的碗朝他碗沿碰去。
「干!」
沈凈軒輕輕皺眉,從女孩子兩頰上漾開的紅暈上似乎看出了些什麼。
這醉酒的反射弧也有點長啊!
剛才明明還神色正常,除了身上有濃郁的酒味后根本就看不出她有半分醉意。
如今這忽然間沒有預兆就醉了。
弗陵斜睨了他面前的元宵,微微一笑,「沈醫生,你怎麼還不喝?」
「我不隨便喝別人做的東西。」
「正好,我不隨便給別人煮東西。」
弗陵說著,見他巋然不動,便端起他面前的碗,湊到他微抿的唇瓣邊。
沈凈軒目光微攏,神情聚緊在眼前這人身上。
他想起在江面上的時候,自己以手撐著她的身體在水面上沉浮,九死一生,被狂風颶浪拍打,襲卷的時候,他那時覺得後悔嗎?
似乎沒有,若不然也不會在將人救上岸邊后拚命地給她急救,那時根本就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他細想。
當時的她就像是個支離破碎的布娃娃,呆板生硬,死氣沉沉。
如今,目光迷離,神情恍惚,嘴角始終挽著三分俏皮,七分虛情假意。
或許是因為想著救人的細節,或許是因困頓於一個自殺的人緣何能如此快地從陰影下走出,或許著因為自己正在生病期間手腳酸軟乏力無力反抗,嘴角輕而易舉地就被她擠開,甜膩膩的東西被灌了進去。
「良藥苦口利於病。」弗陵嘴角上揚,趁他張口的時機,將速效感冒藥夾在食指和中指指腹之間,碰了碰他嘴唇。
電光火石之間,沈凈軒抿緊唇瓣,將那來歷不明的東西退出,斂下眼帘看身前這個不知何時已經貼身過來的人。
溫軟猝不及防地湧入,眼皮子也被醺醒了,身子一顫,幾乎定住不動。
唇瓣再次傳來軟軟的觸覺,有溫熱,有細膩,還有甜香,真實的壓迫感。
她以手扶著他下頜,輕聲細語地誘哄著,「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