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異想天開
獨孤慕語總還是惦記著修兒那事,總想著待他回來好好問一通,真到了那時候她就又忘了個乾淨。
一日下來,她也沒做成什麼,卻也總是不得閑。
只因魏文琰總能尋到些什麼侵佔她的時間,或是彈琴練劍,或是把手作畫,便是發獃做愣時都不自覺地被他的美色吸引。
獨孤慕語以為儘是他不是,平白無故的,一個男子生得這般標緻做什麼。
她咋舌之時說起,自個夫君美色天下無雙,千雪總能淡然處之,許是見怪不怪了。
眼下最為緊要的非拷問修兒,更非垂涎自己夫君的美色,而是......
此事她思量了許久,若再無作為,她是再難心安的。
於是乎她采先斬後奏之『良策』,她才打點好衣著,魏文琰便開口了。
「可是要進宮去?」
獨孤慕語悶聲點著頭,魏文琰便從案前起身直驅而來。高大的人立在跟前,一股無形的壓迫力悄然而至。
「非去不可?」
「交代著常入宮走動,今日恰好得了空閑,便去走動走動罷。」這套說辭,獨孤慕語自以為天衣無縫。
可魏文琰的神色並無半分緩和,眉頭擰出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他做這副姿態也在獨孤慕語料想之中,素日里她便是與千雪多了幾句言語往來,他都是要這般的。直慘兮兮地埋怨著她冷待了自己。
無奈之下獨孤慕語只好軟言勸解道:「不過去去就回,至多半日即可。王爺只在府中打理好田舍商鋪諸事罷。」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半日不見即是一載有餘,王妃如何舍皇后得本王受此等思念與等待。」
他言之鑿鑿地說著,獨孤慕語便是橫了心要去也生不出反駁之詞,她不免要怪罪一番自己這笨拙的口舌。
獨孤慕語懨懨地垂著眸,十指煩悶地絞著,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許是魏文琰寬了心了,便揮了揮手默許了。獨孤慕語猶如大赦,瘦削的身影轉眼便竄了出去。
才至廊下,他的聲音便在身後傳來。
「慕語!」
「嗯?」
獨孤慕語聞聲忙回過頭。
銳利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恍惚把她剝了精光,半分都隱藏不得。獨孤慕語自覺四肢百骸都不由己了,卻還是哽著頭皮拽緊了衣袖。
「早些回來。」
寬赦的四字從薄唇里溢出。
獨孤慕語聞言木木地扯出一抹淡笑,眸光遊離著不敢去看他,應了聲好便轉了身。
直到出了王府,噠噠的馬蹄聲都掩不了她慌亂的神思。冰涼的指尖摸索著袖口裡那方物什,急切的氣息才平緩了幾分。
「王爺是半步也離不得您了呢。」千雪低笑著出聲,雙頰的一抹紅霞訴盡了少女的羨慕。
獨孤慕語悶聲應著,眸光穿過轎簾揚起的邊角望去,心中的瘀滯感半分難消。
不可置否的是,魏文琰的一字一句都緊緊地勾著她的心弦,她難以心安。
尤其是,她有所隱瞞。
可當她看到眼前又清減了幾分的嘉陽時,萬般愁思憂慮皆煙消雲散。她想的,她能想的都是如何為了眼前這個如浮萍般漂泊無依的女子。
「娘娘可是身子有恙?」
這話她是問立在嘉陽身側的景雯的,話落之際她隱約在景雯身上看出了失措之意,即便景雯當下便搖頭答著:
「勞穆親王妃挂念。原是寒風驟起,打權國帶來的廚子身子掛了恙,娘娘又吃不慣旁的,便清減了些許,身子卻是無恙的。」
嘉陽當下也連連點頭,獨孤慕語自是信了。
嘉陽莞爾一笑便打發了景雯去備吃食去了,趁著這個空檔獨孤慕語忙取出袖子里的燙手山芋。
無需她多言,只一眼,嘉陽便瞭然於胸。
「此處是王爺私下置辦的屋舍,陛下那處是尋不著的。」獨孤慕語悄聲說著。
「你該知道的,本宮逃不掉,就連這宮牆,本宮就邁不過。」嘉陽連連搖頭,「這是命,生在皇家,嫁入皇家,畫地為牢。」
「這些我都管不著,我只在乎你好不好!可是眼下你不好!」獨孤慕語氣極了,替嘉陽感到氣憤與不平。
見她如此執著,嘉陽終於鬆了口。可她知道,一切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關於結果,她二人心知肚明,卻都妄念著。
一行數人出了鳳鳴宮,嘉陽便支開了隨行的侍女,包括景雯。
獨孤慕語將一切都算得好了,甚至備好了宮中婢女的行頭,待嘉陽上出宮時只說這是皇後娘娘賞的婢女即可。
只要出了這個宮門,天高海闊,便都可隨心。
可她獨獨沒算到的是,魏文初會在她們出宮前一步來到。
「站住!」
那聲呼喝,即刻斷了她們所有的念想,獨孤慕語僵著身子,卻依舊死死地攥著嘉陽的手。
「別抬頭。」
她悄聲囑咐著,忙轉過身行禮:「臣婦參加陛下。」
「穆親王妃這是要帶孤的皇後去向何處?」陰沉的聲音重重地從她的頭頂砸下,獨孤慕語深知再無轉圜可能。
嘉陽亦是緩緩抬起頭,美目里已有淚水流轉,將那悠長黑暗的深宮鐫在眼底。耳邊是狂風在呼嘯著,她幾乎聽不到嘉陽說了話。
嘉陽似乎已是筋疲力竭,雙唇艱難地啟合著,魏文初對她的種種異常視若無睹。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欠身的女人,半點讓她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最終他開了口,卻是命隨行的侍衛將嘉陽送回宮。獨孤慕語與嘉陽甚至連句話也說不上,嘉陽的身影便被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宮道吞了進去。
「胡鬧!獨孤慕語,你只長年歲不長心眼的嗎?」他怒斥著,像極了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落在獨孤慕語耳中卻像是殺令一般。
「陛下何不問問自己,您待皇後娘娘如何,否則臣婦一個外人何以冒殺頭之罪也要渡她離了這苦海。」獨孤慕語忿忿地應聲。
話出了口她才想起害怕,畢竟站在她面前的是掌生殺大權的帝王,她還沒活膩,她還要和魏文琰白頭。
魏文初氣極了,大掌呼地抬起,卻沒有落下。
獨孤慕語埋著頭,只見那雙龍紋漆金長靴邁到她的面前,狂風刮過,他腰間佩著的龍涎香肆無忌憚地飄著。
獨孤慕語害怕這個味道,也怕獨有這個香味的人。
「私自帶皇后出宮是為大不逆,頂撞君上是為大不敬,這樁樁件件,哪一個不夠孤殺你穆親王府上下!」
沆長的宮道里回蕩著他陰沉的聲音,這便是殺令了吧,獨孤慕語心想。
「今日所犯之事,臣婦一己承擔,還請陛下不要牽連無辜。」獨孤慕語猛地朝他跪下,說的是求饒的話,神情語氣卻無半點求饒之意。
「你可知,嘉陽逃出宮,孤丟的不僅僅是皇后,更是兩國的和睦。到時候,怕不只是孤饒不得你,權國,也容不下你。」
他長嘆了一口氣,竟是無奈至極的模樣。「你走吧,記住,你今日進宮與皇后想聊甚歡,一切無常。」
這話,他更像是說給她身後的千雪和他身旁的小太監聽的,此等美意她又如何能辜負。
獨孤慕語忙拜道:「臣婦遵旨。」
他才轉身,便有絮絮的雪花飄了下來,這是今年的頭一場雪,卻是在眼下這樣難堪的時候落了。
他適時停了腳步,卻沒有轉身,「獨孤慕語,孤今日饒了你,饒了穆親王府。看的從來就不是他穆親王的臉面,孤是給你獨孤慕語情面。」
「那嘉陽呢?」她不假思索地問道,既然給她情面,那她更希望的是他不要為難嘉陽。
「她是權國公主,更是魏國皇后,孤豈敢為難她。」他淡淡地說著,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在薄薄的一層雪裡留下蜿蜒的腳印。
這時,獨孤慕語才是真的鬆了口氣,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過於磨人了。除此之外,讓她倍感折磨的是辜負了嘉陽,愧疚洶湧而至。
「奴婢若是早知道您動了這心思說什麼也不難讓你進宮,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千雪上前扶起了她,這才敢小聲抱怨著。
獨孤慕語木木地應聲:「千雪,你知道有家不能回的滋味嗎?七年了,她該有多難過啊!」
絮絮的雪花轉眼便成了鵝毛大雪,似乎這樣便能將一切不堪深埋。